且說在江都的楊廣早知道天下已大亂,他的大隋已經岌岌可危。
這一天,楊廣和蕭後在江都行宮的花苑中,一邊賞花一邊歎道:“賢妻,花開花落,便是自然。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朕恐怕難以如花般自然凋零。我這般好頭顱,不知道要被哪個逆賊砍掉!”
蕭後聽完淒然淚下,回道:“陛下切勿胡思亂想,更不要出此不祥之語。”
楊廣喟然道:“朕少時曾率大軍平定南陳,北擊突厥。如果不是楊玄感等賊人作亂,我已經掃平高麗,就像秦皇漢武一樣建立不朽功業!他們為什麽要造反?朕挖運河,征遼東,不是為了天下蒼生福祉嗎?”
跟隨在楊廣身旁的愛子趙王楊杲年方十二歲,聰明伶俐。
楊杲聽到父皇的感歎,說道:“父皇,我讀漢書知道,秦時陳勝吳廣造反,就是因為徭役過重。如今的百姓是不是徭役太重,才造反的呀!”
楊廣聽後抱住趙王,含淚柔聲說道:“我兒說得很對!百姓就是因為徭役過重才造反的。有一天你要是當了皇帝,不要學父皇。你要要學漢文帝輕徭薄賦,善待百姓!”
然後轉頭對蕭後悵然道:“以前為什麽沒有人極力勸諫朕呀?嗯對了,高潁、蘇威勸過我,可我怎就聽不進去呢?”
身邊的張貴妃、尹貴妃就一直勸楊廣:“陛下請放寬心,李密、竇建德等草寇不足為慮,都要像楊玄感一樣被朝廷大軍剿滅!”
楊廣聽完哈哈大笑,不過此時的笑聲卻讓人感覺脊背發涼。
他已經感覺到此時最大的危險不是各地義軍,而是身邊的那些文官武將。
那些跟隨他從關中來到江南的驍果軍將士,都有思鄉之情。江南再好,那不是家鄉啊!
右屯衛大將軍宇文化及、將作少監宇文智及兄弟掌管禁衛軍,中郎將司馬德戡率領驍果軍在江都城內直接護衛皇帝。
要說這些人原都是楊廣極其信任的人,可是正是這些所謂的心腹正在密謀篡上作亂,可見楊廣沒有識人用人之明。
司馬德戡常聽說部下將士,私下埋怨皇帝滯留江都不歸關中,有的甚至已經密謀搶些財物,結夥私逃。他心裡也是思鄉心切,正在躊躇不已。
宇文化及愚怯自私,但宇文智及是一個陰險狡詐之徒。他聽說驍果軍軍心騷動,思鄉心切,就到司馬德戡那裡密謀作亂。
宇文智及夜裡到訪,司馬德戡屏退左右,問道:“將軍深夜見我,有何見教?”
宇文智及悠然道:“我聽聞將軍部下驍果軍,人心思歸關中,蠢蠢欲動,恐有嘩變之危!”
司馬德戡歎了一口氣,說道:“不瞞宇文將軍,現在不只是驍果軍想回關中老家,就是江都的朝中大臣哪一個不想回家啊!難道宇文將軍留戀江南美景美色,不想回關中?”
宇文智及的臉上露出一種詭異的笑,捋著短髯道:“司馬將軍說笑了。那個貪戀江南美色美景的人,不是在下而另有其人!”
司馬德戡詭秘一笑,往皇宮方向一指道:“你是說他吧!”
宇文智及哼了一聲道:“可不就是說他!”
司馬德戡歎道:“他不想回關中,也不讓我們走!你說在這耗著,等河南山東亂賊來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宇文智及舉右手做了一個砍殺的動作,壓低聲音道:“如今之計,只有行霹靂手段!然後我們領著驍果軍殺回關中,爭雄天下!”
司馬德戡吃了一驚,思忖片刻道:“江都這些大臣會支持我們嗎?”
宇文智及冷笑道:“這些人都是貪生怕死的無能之輩,不足為慮!”
一場弑君大戲悄悄鋪展開了。
宇文智及回去後,即刻把自己與司馬德戡的謀劃告訴哥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讓他與當時在江都的各位文臣密商逃歸大計。
以前在楊廣左右諂媚逢迎的內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秉、符璽郎牛方裕、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勳侍楊士覽等人都參與同謀。大家一致同意劫持皇帝,然後大夥一起回歸關中。
楊廣正與諸妃在江都宮內飲酒歌舞,突然一個宮女驚慌失措跑來說:“陛下!我聽在驍果軍的弟弟說,江都城有大臣要造反!”
楊廣此時酒興正濃,聽此一說勃然大怒,命人把這個報信的宮女殺了。
蕭後知道此時人心大亂,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楊廣還幻想保有江南半壁,在江南做第二個陳叔寶;她卻隻盼著能保住皇帝、自己和諸皇子的命,至於江山社稷隨它去吧。
大業十三年四月十一日晚,江都城狂風大作。
楊廣與蕭後等嬪妃在偏殿宴樂,突然殿門外喧鬧異常,喊聲、風聲加雜著兵器相撞的響聲,隨後“哐”的一聲殿門開了!
一隊驍果軍衝進殿內,宮女太監嚇得四散而逃。
楊廣正睛一看,帶頭的是驍果軍將領——校尉令狐興達。
剛才醉意熏熏的楊廣,此時終於有些清醒。他厲聲呵問:“你是令狐興達?朕在做晉王時,你就跟隨我做侍衛,難道今天你要弑君犯上?”
令狐興達畢竟跟隨楊廣左右多年,又蒙皇帝厚恩才有今天的地位,因而被皇帝一問不禁有些語塞:“末將不敢!只是想讓陛下帶領我們回到關中老家。百官正在東殿等您!”
楊廣率眾妃子和皇子楊杲走出偏殿,在殿門外擠滿了驍果軍,看見皇帝出來就發出一陣喧嘩。
楊廣一看領頭將領是監門直閣裴虔通,他心裡充滿了鄙視和憤怒,這個人可是自己做晉王時的舊部,那可是親信中的親信哪!
楊廣用血紅的眼睛盯著裴虔通,嘴角抖動著問道:“裴虔通,難道你也要造反?你可是朕一手提拔的心腹愛將啊!”
裴虔通把臉一揚道:“臣不敢!臣只希望陛下早日返回關中。”
楊廣道:“朕也日夜想帶領大家回到長安,讓大家回歸故土。當前下江都時的官船現已經被盜賊焚毀,只有等運糧船達到,我們才能乘船北上。”
裴虔通命人牽了一匹軍馬讓楊廣騎上去見百官。
楊廣一看馬鞍破爛不堪,就不願意騎,換了一副新馬鞍才上馬。
不一會兒,楊廣一群人被擁到正殿。只見殿上甲士林立,都對皇帝怒目而視。
楊廣畢竟是經歷過大陣仗的人,從慌亂與憤怒中鎮定下來。
他環視四周道:“朕禦極以來,開科舉,疏運河,經略四方,造福百姓,何罪之有?”
司馬德戡、馬文舉等人歷述楊廣稱帝以來的種種暴政,使得民不聊生,盜賊四起。旁邊的文臣武將隨聲附和,一起斥責楊廣的惡政。
楊廣怒道:“朕確是對不起黎民百姓, 但卻對得起這個殿內的所有人!你們享受榮華富貴,為何造反?”
司馬德戡用劍指著楊廣道:“暴君禍害蒼生,人人得而誅之!”
此時正殿議事廳內宇文化及等重臣不願當面與皇帝對質,畢竟都曾是皇帝的寵臣,就派封德彝到前殿宣讀皇帝的罪過書,然後殺掉楊廣了事。
向天下宣讀皇帝的罪,封德彝心裡可謂五味雜陳。畢竟從開皇到大業年間,自己備受隋兩代皇帝恩寵,縱然楊廣有大錯,那也是封家的恩主。何況他就比楊廣大一歲,自小就一起讀書玩耍。
當整五十歲的他,顫巍巍走向大殿前台,拿出告書準備宣讀時,楊廣厲聲喝道:“卿出身渤海封氏,世代貴胄,兩朝元老,又飽讀詩書,當忠君敬上。你怎能和這些亂臣賊子狼狽為奸,圖謀篡逆?”
封德彝畢竟是個讀書人又世受皇恩,此時頓時滿面羞慚,抱著告書轉身疾走,躲進後殿不出來了。他沒有親眼看見楊廣父子被殺的血腥一幕。
宇文化及等人殺了皇帝楊廣和在江都的幾個皇子後,擁立和自己關系不錯的楊廣侄子楊浩為帝。宇文化及自任大丞相總攬軍政大權,率領眾文武和十三萬驍果軍北上,欲佔領黎陽倉,再向西取東都佔長安,奪取天下。
此時洛陽王世充正在與瓦崗軍對峙,皇帝被殺的消息傳到東都,百官驚駭,眾人立即推舉楊廣的孫子楊侗為帝,稱皇泰主。幼主楊侗以段達為納言、右翊衛大將軍、代理民部尚書,王世充也任納言、左翊衛大將軍、代理吏部尚書,元文都為內史令、左驍衛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