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牢房自古有“天牢”之稱。

　　意為“天字第一號大牢”，因為這裡關押著全國各地的要犯重犯。

　　有些人甚至是朝廷欽犯，即由皇帝親自下旨抓緊下獄的犯人。

　　今天的刑部大堂格外威嚴，三班衙役面目猙獰地拿著水火棍，苦大愁深地看著跪俯在大堂正中的犯人。

　　李衛端坐正中，領侍衛內大臣豐盛額在右邊陪審。

　　明面上已升任步軍統領衙門右翼提督的瞻代在左邊陪審。

　　“張太虛，你還有什麽沒交代的?今天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抓不住這次機會你會死的很慘。”

　　豐盛額惡狠狠地訊問道。

　　前段時間，對張太虛等人的審訊主要由豐盛額負責。

　　李衛從邯鄲帶回來的消息對他很不利，讓豐盛額很搓火，覺得張太虛這個家夥十分不老實，沒有交代的問題暴露後讓自己無比被動。

　　“我我我，已經全部交代了，天地良心，大人呐，沒有什麽隱瞞的了。”

　　張太虛愣了一下，不自覺地調整了一下跪姿。

　　連日來的刑訊，又戴著腳鐐枷鎖跪著，他看起來虛弱無力。

　　“胡說，難道還要證人上堂你才招供不成?”

　　豐盛額惱羞成怒，拍案而起，用顫抖的右手指著堂下的張太虛。

　　“好好好，大人，我又想起來一件事情。那天在圓明園，先帝召見的那個道士走後不久，先帝身邊的奏事太監吳成義來找我，問了我一個問題。”

　　因為又驚又俱，張太虛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問你什麽問題?快快招來。”

　　豐盛額像一個拾荒的農人，撿到了價值連城的寶貝一樣。

　　“吳成義問我，剛才先帝召見的那個道士給先帝留下了九丸丹藥，不知道怎麽吃才好?先帝又昏睡過去了，急需服藥。他拿不準，就來問我。”

　　張太虛像溺水的人一樣，抓著手裡這根唯一可以活命的救命稻草，以乞求的目光看著堂上三位大人。

　　“你是怎麽說的?”李衛對今天的新發現也很好奇，直接插話問道。

　　“我說，應該是每日三次，每次一丸。因為我們道家所煉丹藥都含有一些鎮靜安神的礦銀、紅銅、黑鉛、硫磺。一次不能服食過量，否則就有性命之憂。”

　　張太虛現在是徹底繳械投降，據實以對，想起啥就說啥，也不怕追究他和王定乾平日裡為雍正煉丹的罪過了。

　　“你親眼看到吳成義為先帝服下了這些藥丸嗎?”

　　李衛不禁追問了一句。

　　“沒有，吳成義問完表示謝意後，就急急趕回了四宜書屋。我也沒敢多問其他情況，怕有什麽乾系我也擔待不起。”

　　張太虛看著李衛對這件事很感興趣，心中有些納悶。

　　豐盛額看事情訊問出一些眉目了，還想再多問幾句，結果被李衛用眼神示意阻止了。

　　一直默不作聲、在一旁陪審的瞻代看在眼裡，向兩邊伺候著的衙役揮揮手。

　　“把張太虛帶下去，好生看管。”

　　“是，大人。”走上來兩個如狼似虎的衙役，不由分說拉起張太虛就往大堂外推搡而去。

　　“李大人，為何突然不問了呢?”

　　豐盛額畢竟問案審訊的經驗沒有李衛豐富，這麽多年李衛在江南久經戰陣，不知辦了多少件棘手的案件。

　　李衛沉吟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說道，

　　“看來皇上應該是被這兩個狗奴才給毒死的。”

　　聽得豐盛額和瞻代都是如墜五裡雲霧中，不知如何分解?

　　“如果我的推斷不錯的話，那個狗奴才吳成義應該是用賈士芳給的藥丸，毒死了先帝爺。”

　　李衛說到這，臉上十分遺憾、內疚和痛苦。

　　他早該想到這些事情，並提醒雍正防范，結果偏偏讓人鑽了空子。

　　“是這樣的，吳成義這狗賊，問了張太虛後，已經確信這丹藥不能多服用，他卻故意到四宜書屋給先帝一次性吃掉了九丸丹藥，以至於先帝過量服食後不幸罹難。”

　　李衛分析的時候，更感自己難辭其咎。

　　豐盛額和瞻代若有所思，但是還是沒太想明白來龍去脈。

　　“李大人，你是怎麽知道他一次性給先帝服下了九丸丹藥的?”瞻代性急地問道。

　　“這一點，豐大人也知道，我們一起清理過四宜書屋先帝駕崩的現場，一丸剩下的丹藥都沒發現，應該是全部給先帝服用了。”

　　豐盛額看著李衛，佩服的點點頭。

　　“李大人所言極是，我也是茅塞頓開。事不宜遲，趕緊抓捕吳成義這個狗奴才吧?”

　　“不，還不急，放長線釣大魚，瞻代派人盯緊了吳成義，看看他最近都和什麽人接觸?必要時再一網打盡。”

　　李衛擺擺手，看著瞻代堅定地命令道。

　　“好的，大人，一切按照您吩咐的辦。”

　　豐盛額對李衛更加佩服了，敬仰之情溢於言表。

　　人人都說李衛是先帝爺藩邸的奴才，出身低微，實際上人家也是正經捐官出道，這水平是一般人能比的嗎?

　　“李大人，跟著您審案，我深受教益。您的破案能力，在下實在是佩服的很啊。”

　　“豐大人過謙了，要不是之前你打下了良好基礎，我今天也推斷不出先帝爺遇害案的全貌啊。長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胖子也不是吃一個燒餅就長成那樣的。能破先帝遇害案，你居功至偉，不要辭讓。”

　　李衛歷來不是攬功諉過之人，這也是雍正特別信任和重用他的地方，別人只是看熱鬧，他李衛心中清楚的很。

　　他這番由衷褒揚和高風亮節，通過幽默風趣的比喻說出來，讓豐盛額十分受用。

　　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在國喪期間，他倆被乾隆委以破案重任，千頭萬緒的事情需要及時處理，已經很長時間沒心情笑一笑了，哪怕是會心一笑。

　　“那幅畫還沒有下落吧?”

　　豐盛額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說了出口。

　　“是啊，邯鄲道上跑了賈士芳，他們是通過呂祖祠內呂祖金身後邊的地道逃出去的。那天我又去實地勘察了一下，結果發現了那條通往觀後樹林的地道，循著血跡追了很遠，還是讓他暫時跑掉了。”

　　李衛不無遺憾地說道。

　　“看來李大人還有妙招啊，您剛才是說暫時讓他跑掉了，看來已經勝券在握、成竹在胸了。”

　　豐盛額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也是人中翹楚，悟性高，聽話聽音的能力也很強。

　　“不瞞豐大人，如果不出差池， 月內能夠破案。賈士芳是孫悟空，我就是如來佛，量他賈士芳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李衛一時間表現的躊躇滿志，絲毫不掩飾自己留有後招的情況。

　　這就是他李又玠的行事風格，信心十足，光明磊落，雷厲風行。

　　有的時候信心比黃金都重要，歷來如此。

　　一個人如果天天畏首畏尾，天塌下來怕砸著，樹葉落下怕砸頭，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真的什麽事情也乾不成。

　　“稟大人，京西白雲觀後山發現了賈士芳的屍體，他的徒弟王在禮不知去向，那幅《千叟盛宴圖》也沒找到。”

　　突然闖進大堂向李衛匯報的人，是瞻代安排暗地裡跟蹤賈士芳和王在禮的得力乾將。

　　他喘息未定的匯報完，神情不安地看著李衛。

　　李衛聽完，差點沒癱坐在地板上。

　　幸虧豐盛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往底下出溜的李衛。

　　形勢急轉直下，剛才還自信滿滿的李衛，頭“嗡”的一聲，腦子裡一片空白。

　　看來，自信很重要，但是要適度，盲目自信也是會壞事的。

　　計劃趕不上變化，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呢?

　　只能等進一步偵辦才會揭曉謎底。

　　反正現在待在刑部大堂上，只能雲裡霧裡。

　　李衛漫無邊際地想著。

　　“趕緊送李大人回後堂休息一下，這裡的公務我來處理。”

　　豐盛額趕緊吩咐左右的人，將李衛扶進後堂。

　　他心裡也犯著嘀咕，李衛百密一疏，看來這件事哪裡還是出了變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