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牆碎了。
物理意義上的碎了。
本應輕飄飄的,像是雲朵一樣的暮色,碎成了有形的一塊一塊。
風浪在翻湧。
席卷著巨大的碎塊,還有隕落的星辰,朝著柯明雄而來。
錄音筆裡的聲音努力翻找著儲存在錄音筆的文件。
它將那些話放了出來。
可是柯明雄原本口齒清晰的配音,播放出來卻變成了某種幾近於呢喃的話語。
錄音筆裡的聲音快要哭了,它說道,“這是怎麽了?你的聲音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柯明雄伸出胳膊,探出拇指,嘗試測量眼前這番末日圖景距離自己的距離。
柯明雄與錄音筆說道,“可能我的聲音被汙染了吧,和你之前聽到的聲音一樣被汙染了。”
柯明雄凝望著不斷接近的暮色碎塊,以及那宛若億萬眼睛的隕落星辰。
他說道,“我不知道是暮色汙染了它們,還是那些星辰。”
“不過,不重要了。”
“我們馬上就要知道了。”
暮色之牆的碎片在狂亂中砸向了柯明雄和程菲的身上。
落在了程菲身上的暮色碎片,像是黃油一樣絲滑融化。
砸向了柯明雄身上的暮色碎片,讓柯明雄聽到了很多重的聲音。
那些聲音隱秘而不可理解。
柯明雄想起來了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一對音響。
他總是在深夜時分,莫名聽到屋子裡有奇奇怪怪的聲音。
他尋找了許久。
才發現是那他並未主動播放任何聲音,甚至沒有打開電源開關,只是插在插排上沒有拔下來的音響發出了聲音。
它收到了空中無處不在的廣播信號。
它甚至同時播放了好幾個台。
那聲音混且無意義,還很嚇人。
提心吊膽了許久的柯明雄,發現了真相之後,他把電源拔了,夜半時分房間裡便再也沒有怪異的聲音響起。
柯明雄隨手抓住一塊暮色之牆的碎片。
他用力一捏,它就碎成了一縷薄煙。
暮色之牆的隨便不足以讓他畏懼。
他對著錄音筆說道,“如果將錄音筆裡我之前錄下的聲音,當做是一個廣播電台的話,現在就是有另外一個或者幾個信號源干擾了它。”
“你之前聽到的喃喃低語,它們就在暮色之牆之中,它們不是原因,它們只是結果。”
柯明雄迎面站立在暮色之牆的風暴之中。
他說道,“我想,那墜落的群星,應當知道答案。”
柯明雄訴說這些的時候,那些星辰越來越大。
原本看似渺小的星星,此時此刻,每一個都足以引發巨物恐懼症。
他們是那般巨大,柯明雄腳下這片空無一物的大地與之相比都是那麽的渺小。
它們周身燃著著火焰,巨大的火冕噴湧而出,宛若一條條巨龍。
暮色的月亮與之相比,都只是一個黯淡無光的小圓球了。
柯明雄與錄音筆說道,“我看到了星星化為了恆星,它們仿若從致遠的彼端而來,我能看清它們噴湧出來的火舌,我能看到它們周身的火焰在流動。”
“我能看到它們構成了眼睛的模樣,在注視著我們。”
“我目睹了巨大的群星歸到了正確的位置。”
“我知道,我要‘醒’來了。”
劇烈的不真實感與不協調的感覺席卷而來。
周遭一切實在的產物,都漸漸變淡,仿若只是幻覺。
柯明雄的眼前憑空出現了一面書桌。
一樣又一樣的家具接連出現。
柯明雄眨了一下眼,再睜開的時候,他發現暮色之地的一切都已經消失。
他如今身處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他摸著覆蓋著一層玻璃的桌面,淡綠色的桌面手感冰涼。
其上散布著一些畫稿,將它們拾起來,玻璃下面壓著的是一張又一張照片,一面又一面的獎狀。
柯明雄望向桌上的照片。
“照片裡的人不是我?照片裡的人是誰?”
柯明雄意識到這問題的一瞬間,他的大腦猛然刺痛。
他雙手扣在椅背上,胳臂上的青筋暴起。
他想起來了,他都想起來。
他喃喃自語道,“我是柯明雄,我從暮色空間而來。群星牽引著我來到了這裡。”
他扶著牆站起來,他喃喃自語道,“我這是進入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裡?我是誰?我在哪?我得搞明白這些……”
柯明雄走了起來,他一步三搖。
他雙手支在了玻璃覆蓋的桌子之上,他俯視著桌面之下的照片和獎狀。
他看到了玻璃中倒映出來的“自己”。
這幅尊榮,讓柯明雄想到了他在程菲房間裡看到自己糟糕模樣的時候。
眼前這個自己,顯然不再是那個自己。
可是糟糕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柯明雄看東西還有些重影,他努力的辨識著桌子下的獎狀。
他知道了這具身體的名字,他知道了這個身體的職業。
他也知道了自己應當還在地球。
“不知道這裡是不是也只有我一個人呢?”柯明雄思考著的時候。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驟然響起。
毫無準備的柯明雄略微受到了驚嚇。
門外傳來一個稚嫩的女聲,她說道,“哥哥,藥我拿回來了,我放在門口,你記得拿呀。”
“有活人?”
柯明雄穿著這幅新身體,步履蹣跚的走到了門口。
他拉開了門。
他看到門口有個小女孩,正在把一瓶藥放在地上。
這還是柯明雄一周多以來,第一次見到正常的人。
他不由得有些高興。
放下藥瓶的小女孩顯然更高興。
她用清脆的聲音開開心心的說道,“哥哥你終於開門啦,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你了。”
柯明雄望著眼前這個栩栩如生的女孩兒,他不由得開口問道,“外頭……還好嗎?”
柯明雄這才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是那麽的沙啞,仿佛就是幾百年沒有潤滑過的齒輪,擠出每一個字都要費盡力氣。
小女孩答道,“很好呀,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呢。據說明天學校就要恢復上學了呢,我還想要怎麽和哥哥說呢。”
“沒想到哥哥今天竟然開門了。”
小女孩的眼睛烏黑靈動,眼白的地方一點沒有成年人濁黃的模樣。
她就像是一個小天使。
她說道,“哥哥,外面的喪屍都要殺乾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