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承恩翹著二郎腿坐在谷那律對面的沙發上，手指間夾著一根煙灰快要斷落的卷煙，對谷那律發出質問。

　　“谷老四，你這黑幕也有點忒黑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來戶，是怎麽乾翻那麽多世家子弟，在你這一路殺進決賽的?”

　　谷那律面色平靜無波回道:“黑幕歷來就是面試的一部分，這本來就是建安城的規矩，沒有黑幕你蘇老三是怎麽當上警事廳廳長的。”

　　“谷老四，你這麽說就不對嘍。”蘇承恩瞪著眼叫屈:“我這警事廳廳長是我一摞錢一摞錢砸出來的我，這能叫黑幕麽?這是正大光明的買賣好不好。”

　　侍者走進房間，給蘇承恩奉上一盞茶。

　　蘇承恩端起來咕咚咚喝了大半盞，剩了點茶底放茶幾上，隨手將卷煙的煙灰彈進了茶盞裡。

　　眼睜睜看著蘇承恩把煙灰彈進茶盞，谷那律忍了幾忍，沒忍住:“那是你的專用茶盞，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啊，”蘇承恩指著茶盞側面的刻字:“這上面不刻著我名字麽，蘇、承、恩。”

　　“知道你還往裡面彈煙灰！”谷那律有時候真的很佩服這個大無賴:“你應該知道，下次你來，我還會用這個茶盞給你沏茶，難道你不嫌髒麽?”

　　“別說下次，我上次來，上上次來……你不一直都拿這個茶盞給我沏茶麽，我哪次不往裡面彈煙灰?我這次彈完，你洗乾淨我下次來繼續喝茶用唄。

　　有什麽髒不髒的，再髒還能比人心更髒。人心都能裝肚裡，誰還在乎這一點髒。

　　再說，還不都怪你不給我準備煙灰缸。不彈茶盞裡，我彈哪兒去?彈你地毯上?”

　　蘇承恩夾煙的手指遙遙戳指著谷那律:“我告訴你，谷老四，那天我真要是煙灰中毒死了，你就是殺人凶手，都怪你不給我準備煙灰缸。”

　　谷那律是個不抽煙的，也聞不慣煙味，一直不允許別人在自己辦公室抽煙。

　　可蘇承恩來了，他就非得抽煙。

　　谷那律攔不住他抽煙，就不給他準備煙灰缸。非抽，你就把煙灰彈自己茶盞裡，但凡你敢把煙灰彈我地毯上，咱倆就翻臉。

　　蘇承恩也硬氣，彈茶盞裡就彈茶盞裡，誰怕誰。

　　倆人為這破事已經互強多年。

　　谷那律覺著自己純屬多嘴，就不該招惹這個無賴。

　　谷那律想攆人。

　　“茶喝完了，煙也抽完了，蘇廳長你是不是該走了?我這下午還有面試。”

　　“我不走，我是來找你喝茶抽煙的麽?我來找你就是說你面試這事的。”

　　蘇承恩又嘬了口煙，將煙屁股丟茶盞裡淹滅。

　　“我那侄女中午飯都沒吃就奔我警事廳去了，跟我說你這次面試有可能來了個黑幕。

　　當時我還不信，我心說谷老四你最恨搞黑幕的人，你自己怎麽可能搞黑幕！

　　沒想到，你還真搞黑幕。

　　谷老四，你變了。

　　你已經不是原來的你了。”

　　蘇承恩財大氣粗的一拍桌子:“那個叫夏五爻的小子出多少錢?你說個數，我給你加一倍。你讓他滾蛋，讓我那侄女給你當徒弟。”

　　谷那律不屑的譏笑:“我怕你給不起。”

　　說時抬手將夏五爻畫龜兔賽跑的試卷遞給蘇承恩。

　　“你自己瞧瞧。”

　　蘇承恩接過試卷，看著擬人化的兔子和烏龜，初看有點逗，越看越覺著好玩，不由自主樂呵道:“嘿，這個看著有意思，好玩，我家那小崽子肯定喜歡，送我得了。”

　　“誰說送你，我就給你看看。”

　　谷那律伸手去奪回試卷，蘇承恩兩手夾著試卷一拍，試卷“嗖”地憑空消失了。

　　蘇承恩沒皮沒臉的傻笑:“沒啦，肉包子打狗啦。”

　　谷那律:“……”

　　得了便宜後，蘇承恩收起無賴嘴臉:“老四，這畫是那個叫夏五爻的小子畫的?”

　　“我聽我侄女說他還會女王步。這前所未見的繪畫方式，再加上女王步，這兩樣可都不是一般人能學到的知識。這小子是個什麽來路?”

　　谷那律看著蘇承恩被自己慢慢引導進誤區裡，沒吭聲。

　　見谷那律不答，蘇承恩沉思片刻，仰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谷那律:“京城來的?”

　　那種新穎的繪畫風格，前所未見，不好下判斷。可女王步傳承已久，這些年一直掌握在京城皇室手中，被當做皇室的一種象征，即便是建王那老家夥也不會。

　　會女王步的人，只能是出自京城皇室，至少也得是跟皇室有極深的淵源。

　　谷那律沉默不語，沒否認也沒承認。

　　“咱不管他是哪兒來的，先不管他，咱先說你面試這事。”

　　蘇承恩心裡清楚，那個夏五爻如果真跟皇室有牽扯，揪著他不放只能是個死局。想要打破死局，還得從谷那律身上入手。

　　蘇承恩雙手搓臉，把臉搓得通紅，像是該挨了兩耳光剛哭過，聲音帶著一點點哽咽道:

　　“老四，我知道你不喜歡家族那些老家夥們把手伸太長，我也不喜歡。警事廳那塊我也特煩家族人往我那兒伸手，誰特麽敢伸手，我就敢砍掉誰手。

　　可這次不一樣，這次真不是那些老家夥的意思。我那侄女蘇木蘭，那丫頭她真是因為喜歡推理破案這一行，所以才奔你這來的。

　　你前些年寫的那本書，那個叫什麽《別對我說謊》，我那侄女都快把那本書給翻爛了。

　　那年那丫頭也就十五歲，當時她就跟我說，將來一定要像你一樣，當一個名偵探。

　　那丫頭眼巴巴等了六七年，終於等到你說要收徒弟。她滿懷希望奔你這，你總得給一個公平的機會是吧?

　　我知道，這個夏五爻肯定是個有來歷的，肯定是你已經內定好的。”

　　蘇承恩歎口氣，滿臉的心酸與無奈，以及無法左右命運的悲哀。

　　“可你也不能眼看著黑幕毀掉另一個孩子的夢想不是。

　　這對有夢想的人不公平！

　　黑幕阻擋了這座城市前進的腳步，這話可是當年你說的。

　　咱們這些人中你是最堅持初衷的，你別告訴我你谷那律現在也成了自己當初最討厭的人。”

　　蘇承恩長篇大論，句句肺腑之言，情真意切，差點沒把自己先給感動哭了。

　　谷那律似是被蘇承恩的話語有所觸動，卻又無可奈何，兩手一攤:“蘇老三，你是了解我的，我就只是單純的想找一個徒弟，把我的知識能傳承下去。

　　蘇木蘭那丫頭我也是看著她長大的，除了她是你們蘇家人，這點我不喜歡。

　　別的方面，說實話，我對她其實也還算滿意。

　　可現在，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你都了解，你說我能怎麽辦?”

　　“好辦啊！”蘇承恩一拍大腿:“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你把他們都收了唄！”

　　谷那律對這騷主意嗤之以鼻:“外面可還有四個人呢！你讓我全都收了?”

　　“那不能，夏五爻你該內定還內定，就隻多收我那侄女一個。”蘇承恩大手一揮，拿出自己警事廳廳長的派頭來:“孟家和李家那倆小子，我幫你搞定，我攆他們回家去。”

　　“我知道，法不輕傳，不多傳，衣缽傳人只能有一個，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可這次他不一樣，如果那個夏五爻真的是來自京城，你即便把知識傳給他，他早晚也是得離開建安。

　　谷老四，你是建安人，你的知識是在建安得來的，它也應該屬於建安。

　　難道你真甘心你的知識被外人學去，被外人帶走，而不是把他留在自己家鄉。”

　　谷那律眼眉低垂，陷入長久的思考，似乎是在權衡利弊輕重……

　　蘇承恩知道，谷那律只要願意考慮多收一個徒弟的可行性，自己現在就能出價了。

　　谷那律願意聽自己講道理，那是人情關系。

　　可自己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讓谷那律收蘇木蘭當徒弟。

　　收下蘇木蘭，谷那律就得把自己一身本事教給她。

　　教給蘇木蘭，也就等同於教給整個蘇家。

　　無論是自己還是蘇家，在谷那律這都沒那麽大臉面，最後還是得付出等值的真金白銀才行。

　　知識付費嘛，拿真金白銀買來的本事，蘇家也才會覺著心裡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