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倒的屠殺持續了半個時辰,四散的黑雲騎宛若一隻隻過境的蝗蟲,殺死了他們視線中所有能動的且不著黑甲的生物,整個戰場上血氣衝天。
此刻,黑雲騎正以十人為單位給還未斷氣的敵軍補刀,也去收羅戰死弟兄的屍體和尚能搶救的騎士。
而自從擊破了敵將後,盧博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他拄著自己的佩劍,站立在屍山血海之中。
“師兄。”徐彬湊了上來。
“嗯?”盧博從自己的思量之中回過了神。
“這是一場大捷。”
“是的,我黑雲騎戰死九十七人,傷二百十一人,殲敵五千有余,確實算的上一場大捷。”盧博不動聲色地說道。
“那師兄為何不喜?”
“在我選擇從軍的那一天起,師傅就告訴我‘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盧博撫摸著自己的劍柄,“你可知為何我耽誤了修行也要率軍征戰嗎?”
“不知,唔...師兄是為了封侯封爵嗎?”徐彬並不能理解盧博剛剛所說的那句話,在徐青松常年的教育之下,他隻覺得大丈夫就當提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從軍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
“不,我是為了止天下乾戈。”盧博眼裡露出了深邃。“王朝興亡皆要百姓苦累,無論如何開疆拓土最終都是將士的鮮血和百姓的流離來換。我是師傅自戰後的廢墟中撿回的遺孤,我最能體會這等苦痛。”
“那師兄為何...”
“為何手持刀戈?”盧博苦笑一聲,“因為這普天之下,能勸說那些野心家們放棄野心的,也只有能令他們身首異處的刀戈罷了。只是我原以為殺掉一批人就能中止更大的殺戮,但我也許錯了。”
“師兄,此話怎講?”徐彬問道。
“你可見剛剛這些賊兵賊將?”盧博用手指指著一地的屍體。
“見著了。”徐彬應承道。
“這些人本都是衛國的子民,三年前我領兵攻破了衛國的國都,我原以為他們能夠在屠蘇的庇護下好好生活,只是沒想到今日又徒增了業障。”
徐彬站在一旁不敢開口,對於他這種不知世界為何的孩童來說,天下與民心還是一個深不可知的話題。
而盧博的親兵此刻站在了距離這對師兄弟十步之外的距離,躬身站立不敢打擾。徐彬四下看看撓了撓頭不知道怎麽接話。
“好了,鳴金收兵吧。”盧博輕輕地歎了一句。
“鳴金,回城!”身後的親兵高聲喊道。
隨著清脆的聲響,四處的黑雲騎們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快速向著盧博靠攏了過來。
“總有一天,我會還天下一個太平。”徐彬聽到盧博輕輕地念叨著。
披帶著黑色鎧甲的騎士們又恢復了作戰之前的陣型,緩緩向著屠蘇的方向前進。
只是在一場戰鬥之後,幾乎每名騎士都失去了平日裡與自己相好的戰友,雖然有幾名愛說笑的騎士在不懂談笑著,但氣氛總歸是不如之前。
在這種沉悶的氣氛之中,徐彬也不敢多言,跟著黑雲騎們騎著馬緩緩地前進。
他們也就這樣緩緩地進入到了屠蘇境內,入了屠蘇不過十裡路就見到了屠蘇的城鎮,周邊的景象也漸漸熱鬧了起來,他們一行所到之處皆見百姓夾道歡迎,為黑雲騎的騎士們送來水與乾糧,還有幾個懷著春心的少女朝著騎士之中拋來幾個如絲的媚眼。
但在嚴格的軍紀和盧博的冷眼下,
並沒有哪個騎士敢真的脫離隊伍與那些少女發展出一段似水的柔情。但整體的氣氛總是好轉了起來,收了水和乾糧,幾個騎士笑著抱拳向這道旁的百姓道謝。 他們在這種歡迎之中,路過了一座又一座城鎮,騎士們鎧甲上的血汙已經洗刷了乾淨,原本漸空的乾糧袋也漸漸充實了起來。
而他們,也終於到了屠蘇的都城。
延慶府。
那雄偉的城牆雖然不若晉安那般氣勢,卻也遠勝徐彬曾見過的吳國城鎮。
而延慶的城門外正有兩列儀仗整齊地排列著,看見了盧博領著的黑雲騎歸城,那儀仗們登時吹拉了起來。
“王弟!”站在城門口一個身著布衫的中年男人從他坐著的轎子上走了下來,張開雙手迎向走在最前的徐彬和盧博二人。
“王上。”盧博看見此人走向自己,極快地自己的戰馬上翻身而下,右手執劍,左手撐在膝上,單膝跪倒在地。“請王上贖罪,末將甲胄在身不得全禮。”
來人正是屠蘇之主——盧昭文。
徐彬見狀也學著盧博的模樣,單膝跪地,“小民吳國草民徐彬,見過王上。”
“二位愛卿請起吧。”屠蘇之主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
“謝王上。”盧博起身站起來,徐彬用眼睛小心翼翼地瞄著盧博的動作,見他一站起,忙也站起。
“這便是你說的師弟罷。”盧昭文笑著走到徐彬面前,拍了拍徐彬的肩頭上下打量著。而就是這麽輕輕地一拍,徐彬清晰地感覺到了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實力只在宗師之上,甚至十分接近於武者中所傳說的境界。
“回王上,徐彬師弟是吾師座下第九。”盧博回答道。
“好,好。”盧昭文連聲讚歎著,“來人呀。擬詔!”
“喳。”盧昭文身旁的一個掌筆宦官尖聲答應道,他兩旁各有一個小宦官拉開了一張絹帛。
“擬詔,賜元一大師座下九徒,吳國民徐彬金百兩,飛魚袋一副,玄丙劍一把,任太子太傅,授黑雲騎節仗令,可調黑雲騎百人,任武威副將、車騎副將,封一品侯福祿侯,秩並中二千石,田三千畝。”盧文昭朗聲道。
“奉,天承運,王上詔曰:賜元一大師座下九徒,吳國民徐彬金百兩,飛魚袋一副,玄丙劍一把,任太子太傅,授黑雲騎節仗令,可調黑雲騎百人,任武威副將、車騎副將,封一品侯福祿侯,秩並中二千石,田三千畝。”那掌筆太監一邊寫著,一邊重複著盧文昭的話。
而後他將絹帛一並,“徐彬接旨。”
徐彬從未見過如此陣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盧文昭正用耐人尋味的笑容看著徐彬。
“快謝恩。”盧博在背後用力地戳了一下徐彬的後背。
“誒誒。”徐彬趕忙跪倒在地,“謝王上厚恩,臣定為屠蘇赴湯蹈火...為...”徐彬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下去,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平身吧。”盧文昭笑著讓徐彬平身,“徐愛情切記以後可不能再說自己是吳國草民了,卿如今可是我屠蘇的太子太傅兼武威副將呀。”
“是,是,臣領命。”徐彬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而後盧文昭轉向盧博,臉色突然變得陰冷。
“聽聞王弟在歸程被人伏擊?”盧文昭的話讓人感到絲絲陰寒。
“是,虧得黑雲騎眾將死戰,臣才得以生見王上。”盧博低下頭如實稟報著。
“可知襲擊之人為誰?”盧文昭眯起了眼。
“回王上,據臣下以伏兵之甲胄判斷, 伏兵乃‘東池國’之人,意在除掉臣下,阻礙屠蘇中興大業。”盧博報告著,徐彬震驚地看著盧博,剛想開口卻見盧博手中靈力閃動,一股靈力扼住了徐彬的舌頭使他發不出聲音。
而盧博的話語一出,震驚的不僅僅是徐彬,站在儀仗中的一人直接跪倒了在地,他不顧土地肮髒,手腳並用一路爬到盧文昭的腳下。
“請王上明察,我東池一向對屠蘇忠心耿耿,斷不敢有二臣之心。”這人正是東池派在屠蘇的使者。
盧文昭冷冷地看著這名東池使者。“貴使的意思是我王弟誠信欺我?”
那使者愣了一下,趕忙跪在地上磕頭“不敢,下民斷不敢離間王上與將軍的情誼,隻請王上明察。”
“明察?”盧文昭冷笑一聲,“待我王弟踏進東池王宮把東池王帶到我延慶之時,我自會明察。”
“王上,王上。”那使者見盧文昭如此說,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要衝上來抱住盧文昭的大腿,卻被盧文昭抽腿躲了過去。
“送貴使休息去。”盧文昭揮了揮手,兩名甲士一左一右架著那使者離去了,只是那使者“王上王上”的哭喊仍能聽見。
“起兵,伐東池。”盧文昭掏出了自己腰間的虎符,賜給了盧博。
“臣領命。”盧博恭敬地從盧文昭手裡接過了虎符,與自己手中的另一半合為了一塊。
“起兵,伐東池!”
盧博身後的黑雲騎們高舉手中的武器,發出震天的呐喊。
而盧博露出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