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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塬舊事》第48卷
  大清早,天空布滿了陰雲,正好趕上貓吖和存生不去城裡發菜,也不趕集。吃罷早飯,存生便和貓吖從糧食窯裡抬出四袋子麥子靠牆擺放。王家奶奶拿著苕帚一遍又一遍的把院子清掃乾淨,攤開用蛇皮袋子縫製的一大塊油布。存生把麥子都傾倒在油布上,貓吖喊著燕燕拿出來篩子、簸箕和大洗衣盆。燕燕早上聽著又要淘麥子,心裡頭便不快活,每次淘麥子工序都好煩瑣,又得篩又得簸,麥子裡總有撿不乾淨的小土疙瘩和渣滓。王家奶奶說她年紀大了眼睛也花了看不清楚,可是總能在她們挑揀的乾淨的麥子裡找出一兩個渣滓來。貓吖拎起篩子攬上多半的麥子,端到牛圈邊的牆角下,蹲下身子掄起胳膊來回轉圈篩麥子,麥子像漩渦一樣在篩子裡浮浮沉沉,不一會兒上面就有圓圓的一圈麥秸杆浮在上面,篩子下面的癟麥粒和細小的麥秸混合著塵土從底部的空隙裡掉落下來,貓吖一邊抓走上面的麥秸稈,一邊不停地搖篩子,等浮在上面的雜物越來越少,她便起身倒進簸箕裡。王家奶奶坐在小木凳上,膝蓋上放著簸箕,她把麥子傾倒到一邊,邊往另一邊撥動邊挑揀麥子裡的小土塊和小石子。燕燕蹲在對面幫著奶奶挑揀,把一邊的麥子都撥到另一邊挑揀完,王家奶奶揮手示意,喊燕燕站到旁邊去:

  “往邊上站,簸箕前頭不能站人,看我把你女婿腿扇斷了”,燕燕應聲娜動了腳底下,翻了一眼王家奶奶說:

  “奶奶,從小到大你就一直在說這個話,怎麽也沒有見把誰腿拿簸箕扇斷了?還不是你們胡編亂造的話,沒有一點點的科學依據,是不是?”

  王家奶奶掄起簸箕上下顛倒,麥子像一連串的珠子擁簇著起伏跳躍到一定高度又落下來,均勻地拍打著簸箕哧哧作響,細小輕微的塵土和秸稈被扇出了簸箕。貓吖一邊篩一邊說:

  “老一輩人經常這樣說,一代一代都是這樣傳說下來,你管他真的假的,你不要往簸箕前頭站就行了,小心眼睛裡進去土渣滓”,

  存生從溝裡擔回來兩桶水放在洗衣盆旁邊,燕燕把收拾乾淨的麥子都傾倒在洗衣盆裡,彥龍跑回廚房取來了舀子準備舀水,他一邊舀水倒進盆子裡,一邊看著存生用手攪拌著盆裡的麥子,貓吖起身看了一眼說:

  “上一回麥子淘的有點濕了,拉去放磨坊裡風幹了一天半才差不多了,你邊攪邊嚼一口試試乾濕,不乾不濕剛剛好就行了。這幾回磨的面都不太好,怎麽看著黑窪窪的。三個牛吃麩子也厲害呢,收了那麽多麩子,想著面應該很白麽,怎麽和出來揉上沒有勁道。”

  小燕撐開袋子站在旁邊,她捏了一顆麥子嚼了幾口轉頭吐掉說:

  “媽,不是說現在地多了,磨面就磨白白的面炸油餅嘛,你這下磨面就少摻點黑面進去,我們都愛吃像我八媽家蒸的白饅頭和油花卷”,

  貓吖一邊篩一邊說:

  “現在哪裡有把黑面摻進去?狗呀、豬呀、雞呀都要吃,黑面緊打緊的都不夠吃,以前麩子收一點點,現在四袋子麥子收一袋半麩子,三個牛都不夠吃要和油渣料。那是上次可能把麥子淘的太濕了,磨出來面看著不太好。我看咱們莊裡這個磨子也破舊了,聽他八媽說,小城新換了個汞子,磨出來的面白的很,秀英家、平弟家幾家子都拉小城磨面,我看咱們也拉小城磨走,你說呢?”貓吖轉身問存生,存生把淘好的麥子往袋子裡裝,應聲說:

  “能行啥!你說了算,無非就是多走幾步路的事情,

上一回四袋子麥子吃了一個來月,馬上過廟會了,還要給廟上準備面和油呢,索性再提一袋子麥子出來,現在這三個娃垤饃饃也厲害呢,鋪攤一場不容易”,  貓吖接過來說:

  “哦,看不說我把廟會的事還忘了,今兒個六月中旬了,再有半個月又要清灶了,一年一年快的不覺得,我印象去年的廟會才過完”,

  “媽,去年彥龍清灶期間,跟我和小燕揪吃蔥葉了,他還跟著我爸爸進廟裡看香了”,小燕兩手拉著袋子口說,彥龍想了想立馬說:

  “不是的,奶奶說前五天不吃蔥韭大蒜就能進廟,我是之前吃的。你們女孩子不吃也不能進”,

  燕燕聽到這話抬起頭懟彥龍:

  “誰說的不能進?我去年和小娟看周圍沒有人,都偷偷跑進去拿獻果和壽桃饃饃吃了,還給圓蛋給了一個,是不是?怎麽也沒見誰說不讓進去,五隊裡幾個歲女子都進去偷獻果了呢!”

  小燕連連點頭,一邊應承說:

  “我害怕的不敢進去,我姐姐進廟背後的小廟裡去了,”

  貓吖抬起頭看了看小燕,紅通通的臉蛋上摸了一層棒棒油,沒有搓塗抹均勻,顯得油光蹭亮,額頭邊的劉海上一縷頭髮濕漉漉的擰在一起,貓吖抿著嘴笑起來:

  “圓蛋,你去進去照照鏡子去,把個臉上抹了多少棒棒油,亮光光的像太陽照在水面上了一樣,也不知道抹勻,頭髮捎上都擦上了,趕緊進去擦一擦,我一抬頭看油光光的嚇人呢麽”,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的投向了小燕,燕燕和彥龍笑的合不攏嘴,小燕撇著嘴巴瞪了兩個一眼,擰著身子跑進了窯裡。她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滿臉通紅還泛著光亮,手心擦完了反過去用手背又擦拭了一番,怎麽還是油光鋥亮,她索性抬起胳膊拿衣袖在臉上塗抹。存生喊著趕緊出來撐袋子,她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笑了笑才跑了出去。

  當天淘洗的麥子一般下午就得拉去磨坊磨。收拾完院子,零星的毛毛雨飄了起來。存生和貓呀把麥子袋堆放在架子車上,準備拉去小城磨面。王家奶奶橫在炕頭眯了一會兒眼睛,她習慣於到中午十二點左右,在炕頭上枕著磚頭休息,蜷曲著腿,右胳膊支在右臉頰邊,左手搭在大腿邊上,似睡非睡的打個盹兒,一般不超過半個小時。她起身分開手指從臉頰往上搓臉,把蹭出來的頭髮塞進黑色的網紋帽子裡,探出頭往院子裡看了看,自言自語說:

  “看著亮光光的下不了雨,怎麽還飄毛毛雨了?得虧把麥子淘了。磨面的人應該到了吧,等把面磨回來了再好好下一場子,呵啊——”,她長大嘴巴伸懶腰,打了個哈欠說:“瞌睡沒娘,越睡越長,這天氣把人迷糊的,就是個睡覺的天,唉!肚子裡有蟲,瞌睡來尋……”。

  陰雨綿綿一連下了兩三天,貓吖坐在窗戶前織毛衣,一邊焦急的看著窗外,聽著存生在旁邊扯開了嗓門張大嘴巴打呼嚕,貓吖一腳踹過去說:

  “這個人頭一見枕頭立馬打呼嚕,瞌睡怎麽來的那麽容易?天不晴跟不了集人心裡焦躁不安的,聽見你打呼嚕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存生哼的一聲被驚醒,睜開眼睛瞪了一眼貓吖:“哎呀呀——天爺要下雨又不是我指揮的,你看你這個人啥,不睡覺你讓我幹啥去呢?你想睡就睡嘛!哎呀喂——好好的!”存生迷迷糊糊發了幾句牢騷翻了個身又睡著了。貓吖邊織毛衣邊嘮叨著:“你上輩子怕是豬變得,身上長滿了瞌睡蟲,哪來那麽多瞌睡?”她看見燕燕在院子裡打著傘淋雨踩水花,她喊燕燕說:

  “燕燕,你來試試這個毛背心合適嗎?長短差不多了我就收尾了,”

  燕燕吧噠吧噠的跑進來,貓吖放在脊背上試了試毛背心的長短,隨手放在炕邊上,伸腰打了個哈欠說:

  “能轉兩三圈就能收尾了,來——我給你掏耳朵眼,好長時間沒有掏了,可能耳屎都把耳朵眼糊住了,”貓吖順勢把燕燕頭按下來,借著門口的光偏著頭看:

  “哎呦呦,嘖嘖嘖!我就說呢,快都蓄實了”,貓吖起身到窗台上取火柴。燕燕一溜煙的跑了出去了。她最怕媽媽給她掏耳朵眼了。按壓在炕頭上對著亮光拿根火柴,有時候隨手取下卡頭髮的黑色小卡子,在耳朵裡輕輕地轉著撥,一邊不停地嘖嘖驚歎著,給人感覺耳朵裡面布滿了耳屎,其實掏出來總是一點細微的碎片。發癢舒服只是一會會兒,再往深處觸碰到耳膜,有一陣觸心的疼痛。燕燕總是擔心的縮著脖子不敢動彈,生怕媽媽戳聾自己的耳朵。貓吖故意提高嗓門喊:

  “你跑啥呢,快進來,耳朵眼裡蓄滿了還不讓人掏,趕緊掏了我還給小燕和彥龍掏呢”,

  燕燕明知道逃脫不過,便擰著屁股假裝要去上廁所:

  “我出去尿個尿就來了,小燕——媽叫你呢,給你掏耳朵眼呢”,

  “我不想掏,我們兩個疊紙船還沒有完呢,我們明明都聽見媽在喊你,哼!”小燕喊道,

  燕燕在洞門裡站了一會兒,貓吖又催喊了兩聲,她唯唯諾諾的走進門來趴在炕頭上,一個勁的叮囑貓吖一定要輕一點,別弄疼了她。貓吖把兩邊的耳朵眼都掏乾淨,撩起脖子後面看了一眼說:

  “脖子後面的渾毛又長上來了,你不要動,我取一截線繩給你拔”,

  燕燕一骨碌起身挪到了門口,哭喪著臉說:

  “哎呀!我在不讓你給我拔了,太疼了,渾毛就渾毛,每次都拔的疼死了,拔了還長!渾慫就渾慫,反正我不拔!嗚嗚——”

  貓吖邊笑著邊哄嗦燕燕說:

  “女娃娃脖子後面拔利索了扎頭髮好看,不然讓人看見了笑話。給你們兩個拔完了,我明兒個找你八媽也拔我的去,你看我我額頭上又長起了一層。咱們莊裡你列鍋姨娘拔的最好,凡是莊裡出嫁女子都給開臉呢,明兒個了看。我先給你拔脖子後頭的”,燕燕極不情願的走到炕頭邊,她知道反抗也沒有意義。有一次,小燕跑出去不讓貓吖拔,貓吖捉回來夾在腿檔裡硬是不顧小燕哭喊反抗,直到她認為脖子後面看起來利索了。

  “哎呦——疼死我了,完了沒有?”燕燕隨著線繩的起伏不停地抽搐著身體,貓吖嘴裡咬著一截線頭,中間的活結裡一縷碎毛發,她快速的拉動另一邊線頭,碎發連根拔起。她嘴裡“哼哼哼”,一邊腿夾緊燕燕的身體不讓動彈。小燕和彥龍呲牙咧嘴的站在旁邊看著,燕燕一叫喊,小燕不由得打個寒顫,撇著嘴和彥龍對視。彥龍指著小燕,做著鬼臉說:

  “還說男孩不好,我們就不用拔渾毛,馬上就到你了,嘻嘻嘻”,他吐出舌頭不停地晃動,被小燕狠狠的瞪了一眼。燕燕的脖頸後面一大片通紅,毛孔處有細微的血印滲出來,貓吖揭開炕席捏了一嘬細面面土塗抹在上面,她長舒一口氣,讓燕燕自己摸摸看,是不是脖頸都長長了一大截。燕燕隻感覺脖子後面一陣灼痛,她咧嘴似哭似笑著又自己在炕席下捏土塗抹在疼痛處。燕燕心裡一直在揣測,有時候媽媽自己一個人坐在窗戶前對著鏡子,線繩一端系在玻璃釘子上,一端含在嘴裡,哧啦哧啦的拿線繩拔額頭前的碎發時,表情淡定,好像不但沒有絲毫疼痛,還很享受這種過程,難道真的一點兒疼痛都沒有?關鍵問題是,拔與不拔也看不到明顯的變化,除了當時額頭一片緋紅外。她也不懂為什麽貓吖老是要強迫著她和小燕,非要拔脖子頭面的渾毛,為什麽不拔別人會笑話?為什麽出嫁的女子要開臉?為什麽脖子後面的頭髮叫做渾毛?……她也曾多次問貓吖,可是每次的答案含含糊糊都不一樣,總之就是,一輩一輩傳承下來,她們也應該接受並繼續傳承下去。

  每年的陰歷七月十七是白家窪五六隊的廟會,廟裡供奉著“王靈官”的神像,廟會這天也是“王靈官”的生辰。前一天,貓吖就發面蒸壽桃饃饃,每家每戶都要拿壽桃饃饃供奉,還要剪一個蓮花饅頭。蒸出來的饅頭去了皮,從下面開始,拿剪刀一層一層錯落有致的剪出蓮花瓣,一個大饅頭便變成了精致的蓮花饅頭。燕燕最愛點色紅了,拿筷子一端蘸上顏色,紅綠相間的點在花尖上。廟宇坐落在白家窪五隊的山坳裡,前一天下午起經念佛,大喇叭裡會播放秦腔,灣裡也能隱約聽見。存生把壽桃和蓮花饅頭盛在一個大茶盤裡,旁邊放幾個樹上現摘下來的六月仙蘋果和小海紅果,到大柳樹旁邊老七家商店買來香裱夾在胳膊肘裡,低頭擋住風點燃一根煙,一邊大步流星的走路,一邊吧嗒吧嗒的抽著煙。廟宇周圍人頭攢動,吃了飯的男女老少都來看熱鬧,旁邊的麥場裡,年老的人坐在土坎上三五成群的聊天,莊戶裡的小孩在旁邊的田坎裡排隊遛土,蹴溜滑下來,來不及拍拍屁股後面的土,又急忙繞一圈爬上去再滑下來。遇見好久不見的熟人,存生連忙掏出煙發一根,嘴巴裡有抽的,他便把別人發給他的別在耳朵上。柳義明是他兒時的發小,一起爬山溜窪捉過野兔,中學畢業考上學,現在在城裡教書,全家都在城裡安了家。兩個好久不見的老同學站在廟旁邊的土梁上聊著境況,柳義明每次回來,都不忘帶些平日裡收集的不用的舊報紙書刊雜志,還有批改過的作業本,帶回來交給存生,帶回家燕燕三個當練習本和草稿本用。報紙留著到年底了糊牆。燕燕最喜歡讀雜志書刊,尤其是《讀者》雜志,裡面的經典文章常常讓她沉迷其中,有時候吃過飯,她偷偷拿著書溜出來,坐在地頭放聲朗誦。她和小燕每人有一個包著紅色塑料封皮的筆記本,也是柳義明送給他們的,裡面有***語錄。他們兩個便摘抄一些經典語錄和名人名言,多數是抄寫歌詞,老師教過的歌曲,或者是磁帶裡聽的滾瓜爛熟的歌曲,她們便照著歌詞紙抄寫歌詞。《朝花夕拾》、《水手》、《星星點燈》……等等,一邊抄寫一邊唱,完了在空白處隨手畫幾道杠,或是一朵看起來根本不像花的花。燕燕三個自打上學起,除了正式作業本花錢買,家庭作業本基本不買。 正式作業寫完翻過來便當家庭作業本,還有柳義明送來的批改過的正式作業本,城裡的小孩只寫一面,他們翻過來便當家庭作業,老八媳婦經常也會送來他們三個孩子寫過的作業本。存生和貓吖沒有什麽答謝柳義明的,樹上的杏子成熟了,摘一籃子去城裡時順便送點讓他們嘗嘗鮮。

  廟會當天,廟宇周圍人來人往非常熱鬧,除了兩個對裡的人,也有十裡八鄉的香客,像農村裡過事,莊戶裡的人按分撥各司其職,有接待香客的、有記帳的、有專管神像前供奉的、有管灶的。燕燕三個也跟著王家奶奶來看熱鬧,王家奶奶坐在場邊的土坎上,不一會而周圍便有一幫老頭老太太圍在旁邊拉家常,說說笑笑。燕燕三個跟著一幫小孩捉迷藏、溜土、也偷神像前供奉的水果和壽桃。貓吖說神前供奉的東西吃了會百毒不侵,看見看管的人不在,他們便溜進去偷一個出來分了吃。小燕膽子小隻負責把風,每次燕燕壯膽進去,不敢睜眼看面目猙獰的神像,隨手拿一個趕緊跑出來,還不忘記在門口雙手合十作揖。專門有人家裡安排接待香客和齋飯,到了晌午飯點,王家奶奶便起身喊燕燕三個回家去。年紀大的人都會有人專門安排供飯,但王家奶奶從來都沒去過。她總是給燕燕三個說:“雖說是廟上的百家飯,咱們不要去跟著佔便宜,看著搡眼。幫忙的人和香客吃那是應該的。咱們一去一大幫子,你們三個飯量又都好,有時候灶房準備的不夠了,讓莊戶鄰裡笑話,咱們又不是像前幾年不夠吃,跑去趁那個熱鬧沒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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