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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塬舊事》第36卷
  每年正月十八逢集,本鄉幾個村子的社火集中在白廟街道上遊行表演,十點左右街道上便是鞭炮鑼鼓聲響,一群十來歲的小孩子在領路人的帶領下,扶著彩旗,依次從鄉政府、派出所、郵局、衛生院開始串街,每到一處門口,詩官應景說詩,各單位門前排放幾張桌子,領導就坐在一排,桌上擺放著給社火隊的供給品,街面上的個體零售戶也準備著接社火,門口迎接的人手提一串鞭炮,看見領頭的人走近,趕緊吸一口煙點燃鞭炮扔向空中,一陣“劈裡啪啦”聲響過後,鑼鼓停止,詩官揮動羽毛扇說,“財源滾滾達三江”,扇子收回,鑼鼓有節奏的咚咚敲響,詩官舉扇再示意,“生意興隆通四海”。中間的空地上,領獅人拿著一根木棍在手中揮舞,一頭獅子跟著擺頭幌腦搖屁股,偶爾獅頭擺動的速度加快,只看見獅身下面四條腿踩著點快速挪動,四周圍的水泄不通,好多沒有去城裡看熱鬧的人都在這一天大飽眼福。存生騎自行車帶著一包貨,早早的來集市佔個好攤位,待貓吖領著燕燕三個趕來替換了他,他又回家去捎來王家奶奶,王家奶奶戴著只有出門時才戴的黑色三角紗巾,從額頭包裹一圈,綁在後面打個結,一身藏藍色的大襟衣裳,腳踝綁著同樣顏色的綁帶,黑色的小腳布鞋搭配顏色亮白的襪子,和幾個老頭老太太一起坐在高處向陽的台階上看人來人往,一些好久不見的親戚看見都過來問候,拉著王家奶奶的手聊著家常。下午回家時,燕燕跟著熊家老媽去了熊渠,非要在熊渠過了二十三撩完疳才回家。正月二十三下午,應熊家老爹要求,熊家老媽和效林媳婦做的蕎面攪團,效林一邊拿著筷子搗一邊嘟囔,

  “做點蕎面疙瘩都比攪團好吃,只在嘴裡打轉呢人咽不下去,真是白瞎了一碗蕎面了!”

  熊家老爹抬頭白了一眼,邊吃邊罵,

  “就你事情最多,見吃攪團,嘟囔嘟囔個沒完,不吃了就別糟蹋攪團,不吃放下碗筷吃饃饃去,趕緊吃完還要到對面溝裡摟些秸稈乾柴,準備晚上的撩疳柴”,效林蹭的起身,放下碗筷轉身出去了,一會兒拿來了三個油餅放在爐火上烤著。效林媳婦彩霞見狀,又回去端來了一盤中午吃剩的炒菜,擱在爐子上熱著。

  吃罷飯,熊家老媽拿出紅紙剪了一長串“撩疳娃娃”,點燃香戳了些圓圓的眼睛,燕燕挑在竹竿上,和勇紅、雪琴、莉莉一大幫子小孩在門口的空地上玩。夜幕完全降臨,熊家老媽除把撕下的對聯、門神等放進柴堆之外,還把“撩疳娃娃”、香表、鹽粒、五谷等都一並投進柴推。效林點燃柴火,火焰隨風發出“啪啦啦”的聲響,燃燒的火焰比一人還高,四鄰的街坊鄰居看見火焰都趕來了,效林膽子最大,大喊著,

  “對面的人瞅著點,看我老孫來也!”踮起腳尖跑步過來,起身一躍從火叢中跳了過去,幾個小夥接二連三的躍過火堆,正當大家跳的興高采烈時,勇紅偷偷的把手中的幾個零散鞭炮扔進了火裡,“啪啪啪”,濺的火星亂竄,絲毫沒有影響到人們撩疳的熱情,站在旁邊觀看的幾個女人笑著大喊,

  “你們跳的歡,看把眉毛撩完、褲襠燒開了,明天怎見人?”

  又是一片一陣歡笑和嘈雜聲。等火勢稍微小點,一幫子女人和小孩子才趕著來回跳,專愛撩大火的幾個小夥子已經趕去另一家了,熊家老媽一邊拿掃帚把周邊的柴火往堆掃,一邊催促著大家趕緊跳,

  “媳婦子們,快跳快跳,

把一年的騷氣都撩完,求子媳婦,火焰小了,把娃抱上也撩幾下,大小人都把晦氣除除”,  待火勢再小點,熊家老爹才慢悠悠的從火焰上走過去,火漸漸熄滅,成群結對的人都去了下一家撩疳,熊家老爹把準備好的一碗涼水潑在火堆上,然後拿起鐵鍬把燒完的灰燼像揚場一樣揚起來,一邊和熊家老媽看著火星構成的圖案像那種莊稼開的花。然後拿上掃帚使勁兒往火花上拍打,一邊“麥子花、蕎麥花、玉米花、蓧麥花、苜蓿花.....”的喊著,喊那種花時濺起的火星大就意味著今年哪種糧食收成好。

  燕燕跟著勇紅、雪琴一幫子小孩,挨著一家一家的跳火撩疳,到冰霞家撩疳時,和對面跳過來的彩雲撞了個滿懷,頓時碰的眼冒金星,感覺額頭“呲啦啦”作響,燕燕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還笑著強裝無事,看著莉莉家的大火燃起,火焰把夜色熏的通紅,她又跟著大隊人馬奔赴過去,直到晚上十一點過了,效林找到燕燕,才帶著她回到熊家老爹家。第二天早起才發現,耳邊的頭髮被撩的下面一圈焦黃乾枯,眼睫毛也被燒了一大半,衣襟上留下兩三個火柴頭大小的窟窿眼兒。

  “二月二龍抬頭”,每到這一天,貓吖都要給燕燕三個梳洗理發,今年還準備給燕燕和小燕竄耳朵眼兒。大清早,存生就去溝裡擔滿了水缸,從水窖裡提水倒滿了洗衣盆。吃罷早飯,太陽慢慢從牆角下來照到院子裡。他們三個輪流洗了頭髮,換洗的衣服泡在洗衣盆裡。貓吖先給存生推了頭,拿出存生的刮胡子刀片、梳子和剪刀,彥龍的頭最好打裡,脖子裡圍上蓋被子的方塊沙巾,推子上上下下像拖拉機一樣在頭上移動,彥龍縮著脖子,時不時被夾到頭髮,疼的斜著身子叫喚起來,貓吖邊推邊說,

  “完了,馬上完了,稍微忍耐一下,完了讓你爸爸抹點縫紉機油在上面,刀刃磨的生鏽了,你頭坐端正不要動……”,

  燕燕和小燕的頭髮雖然都是“妹妹頭”的短發,貓吖也總是很仔細,圍著她們一邊削剪,一邊前後左右對比,看兩邊是不是一樣齊整,後面是不是削圓了,刀片搭在梳子上面,只聽得頭髮“噌噌噌”不斷地落下來。燕燕拿著鏡子在眼前低著頭還不忘照鏡子,王家奶奶看見了說,

  “你看就那麽一個圓鏡子,小心還砸碎了呢,人長得俊頭上頂個屎氈子都是俊的,我看能成的很了,歲娃娃麽,差不多剪短就行了,那麽細發有啥用呢”,

  燕燕抬起頭翻著眼睛、撅著嘴瞪了奶奶一眼,貓吖手抓著頭蓋骨一把擰了過來,說道,

  “你乖乖坐好,不然我一不小心頭上剪個坑”,

  燕燕趕緊短短的直起腰身坐端正,小燕和彥龍坐在旁邊的板凳上手裡套著一條打結的繩子“解絞絞”,彥龍反轉兩手捏起繩子翻過來,成了“兩條線”,小燕兩隻手的小拇指勾起繩子,撐開手向下倒轉過來成了“母牛勾子”,他們一來一回,相互翻解繩子,到最後的“掃帚把”,幾條繩子交織在一起,中間打成結,像兩個掃帚把對接在一起,小燕伸進手拍打了幾下,中間的結節舒展開來,她勾起繩子一拉,整個線子亂成一團,燕燕著急的罵小燕,

  “我把你個笨蛋圓蛋,光吃飯一個頂兩個,解絞絞老是出錯”,

  小燕聽不得人叫她圓蛋,圓蛋本是他們三個給家裡的白狗起的名兒,因為小燕吃飯時,嘴巴搭在碗邊“不留不留”的隻管往嘴巴裡刨,樣子像極了狗吃食,而且小燕的體格遠比燕燕壯實,和燕燕站在一起個頭冒出燕燕一截來,莊裡人看見就說,燕燕不好好長個兒,小燕身體好,看起來倒像小燕是老大。有一天吃飯,存生看著小燕端著碗刨飯隨口打趣說,“你看咱們二女子吃飯像咱們圓蛋嘛!”,於是燕燕和彥龍趁著勁兒,就管小燕叫起了圓蛋,剛開始時,小燕嘴巴一咧,揉擦著眼睛哭嚎起來,邊哭罵邊掄起拳頭追打燕燕和彥龍,她越是嘶嚎的厲害,燕燕和彥龍兩個越是一遍一遍的叫著圓蛋,不時還像喚狗一樣咂吧著嘴巴“嘬嘬嘬”的故意氣小燕。時間久了,小燕也習以為常,只是每次聽見都要懟回去。聽見燕燕又叫圓蛋,她也不甘示弱,瞪圓了大眼睛,吐出舌頭來回擺動,緊眉瞪眼說,

  “不理你,我們兩個玩不要你看,你管的閑事寬”,於是轉過身體擋住燕燕不讓她看。

  “看你們三個,一會兒關系好的一個離不開一個,一會兒又跟老回回見了豬一樣,一個見不得一個,怎麽就不好好相處,好了!該到小燕了”,貓吖取下燕燕脖子裡的紗巾,把脖子裡的頭髮拿苕帚掃乾淨。遠處隱約傳來爆玉米花的聲音,貓吖打發彥龍先去大柳樹下排隊爆玉米花去了。留下燕燕和小燕,準備給竄耳朵眼兒。貓吖準備好幾粒花椒、一截紅線、煤油燈放在旁邊的凳子上,小燕看見針怕的躲進廚房裡不出來,貓吖哄唆著燕燕第一個來,說是很快的,一點都不疼。燕燕腳底下磨磨蹭蹭走上前,貓吖捏著兩粒花椒在耳垂上揉搓轉圈圈,一會兒功夫,燕燕耳垂變得又薄又透亮,貓吖穿好針線,針頭在煤油燈火焰上來回撩了幾下,燕燕看見趕緊蜷縮著身子歪著頭,貓吖一邊安慰一邊拽著燕燕耳朵,說時遲那時快,只聽燕燕一聲“哎喲喂”,針已經穿了過去。等她們兩個耳朵眼兒都穿好後,貓吖拿提前和好的一小團軟面把線子兩頭捏在一起,抹了些胡麻油在紅線上,輕輕的來回拽動線子,貓吖一邊拉一邊說,

  “抹上點胡麻油,一來剛穿好的耳朵眼兒不長合,二來也不會感染流膿。等過段時間耳朵眼開了,取掉紅線,再竄一根公雞羽毛進去,一兩個月後耳朵眼兒永遠都不會長合。等你們長大自己掙了錢,就可以買喜歡的耳環戴了。等你們出嫁時,婆家還會給你買金耳環”,

  燕燕和小燕相互吐著舌頭咧著嘴巴瞅著對方,不好意思的笑了,手不時摸著耳朵,似乎耳朵裡多了個東西有點不自在,耳朵熱乎乎的還有點發癢微疼。兩個擠在一起照鏡子,你推我桑鬧騰了一陣,貓吖催促著去塬上大柳樹跟前幫襯彥龍一起爆玉米花,兩個在口袋裡裝了幾把昨天炒的羊眼睛豆豆,一路上邊吃邊走。

  貓吖洗完衣服,從鍋裡打來水洗了頭髮,端出一個高凳子放好鏡子,自己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一邊曬著頭髮,一邊拿刀片修剪劉海。她在白銀卸煤時,雖說乾活時累點髒點,白天閑余時間多,想幾個孩子時就自己在筆記本上寫點日記,好多字不會寫就用拚音代替。當時城裡人都流行燙頭髮,九生媳婦帶著她也去燙了一頭卷發,果然比先前看起來洋氣多了。在理發店裡幫忙打雜時,她也多少學了點理發的手藝,存生騙她回來後,這點手藝也忘得差不多了。貓吖照著鏡子,用手往上按摩雙頰,到太陽穴處使勁按壓了幾下,撩起劉海,額頭上已經能看到幾道淡淡的抬頭紋,貓吖歎息一聲,不禁回想起打工時的一些情景,現在看看自己,皮膚也沒那麽好了,燙染的卷發都被剪的沒有蹤跡了。現在,每天不是莊稼地裡耕作,就是蹬著自行車三天兩頭的趕集,風吹日曬的,一門心思隻想著掙錢,哪有時間照鏡子打扮自己。貓吖想著想著,突然記起來,從白銀回來時,九生媳婦送她的那頂紅色亮片圓禮帽,就剛回來那一年冬天戴了幾次,最後翻箱倒櫃怎麽找都尋不見了,問存生和幾個孩子,異口同聲也說沒有見,貓吖又在心裡犯嘀咕:“肯定是燕燕爸藏起來了,不是填炕燒了就是拿出去扔溝裡了,這個人心小的能拿針尖剜,見不得我穿好,在白銀時別人不穿的衣服給我,我都打包回來穿,他總是‘吡叨吡叨’的談嫌,說咱們地地道道的農民,怕穿太洋氣的衣服出去莊裡人說三道四,他臉上掛不住,哎!我把這個人直接沒辦法說,我又不是偷著搶著來的,別人穿剩下的衣服,就是洗乾淨熨燙展,莊裡人有啥好說三道四的”,貓吖越想越來氣,胸口憋得慌,她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獨自坐了一會兒,她感覺肚子有點餓,進去拿了一塊早上烙的饃饃,出門到菜地裡拔了一顆芽蔥,坐在牛槽邊上,一邊吃一邊等燕燕三個。初春時分,經過一個冬天的蟄伏,芽蔥破土而出,蔥葉從乾枯的葉子裡慢慢舒展開來,這個時候的蔥吃起來不是很辛辣,有點甜絲絲的味道,塬上人都叫芽蔥,吃麵條或吃饃饃時就著一起吃很是下飯。

  清明一過,塬上人忙著種胡麻、洋芋,鋪薄膜保墒準備種玉米。不管是平地裡還是山地間,都能看到像白色絲帶的薄膜整齊的排列在地裡。存生和貓吖也帶著燕燕三個在院子旁邊鋪薄膜,剛翻耕的地裡一腳踩下去一個坑,深淺能沒到腳面,燕燕三個不時地停下來脫掉鞋,倒掉鞋裡的土,存生和貓吖穿著迷彩綠的軍用鞋,存生的大拇指頂著鞋,一道口子處露出黑色的大拇指襪子。貓吖和存生每人一邊,先把溝壟鏟起來,拿鐵鍁把壟上面抹平,薄膜中間放一根攪料棍,兩邊栓著線繩,燕燕走在壟上拉著線繩滾薄膜,存生和貓吖跟在後面,每人一邊鏟土壓蓋兩邊的薄膜,腳底下一邊挪移著壓土,彥龍和小燕在最後面跟著,雙腳並攏著進一步踩實剛壓上去的土。存生不時回過頭提醒,

  “你們腳踩實壓土,今天悶熱的,看樣子今晚上要吼大風,壓不緊薄膜,被風都卷走了,花錢再買薄膜費錢,再鋪一次費事,彥龍,你要像你二姐姐那樣,兩個腳並著齊踩”,

  “就是,年年鋪薄膜時就要吼幾場子大風,去年一夜之間,把塬上大塊地裡的薄膜揭的到處都是,她八媽家地裡像過賊了似的,害得最後又重新鋪了一遍”,貓吖說道。

  當天半夜,狂風帶著哨子呼嘯而起,院子裡的掃帚和鐵鍁被吹倒,“咣當咣當”作響,存生起身準備出去,貓吖問道,

  “你出去拾掃帚去呢嗎?風大的你出去還不吹感冒了,讓吹去吧”,

  存生邊穿外衣邊說, “我順便出去尿一泡,吹的院子裡咣當咣當的,人心裡焦躁”,

  不一會兒,存生夾緊衣服小跑進來,趕緊上好門拴,打了個寒顫說,

  “今晚上風不得了,能把人吹跑,我看這薄膜可能白鋪了,麥草垛的頂子怕都掀開了”,

  貓吖揉著眼睛說,

  “唉!這該死的風把人整死了,年年春上人鋪薄膜它吹風,從開始吼大風我就沒睡實,聽著風大的聽著害怕”,

  “這段時間就這樣的天氣,明天趕緊把玉米籽種點上,管他吹刀子風,人心裡就不操心了”。

  第二天天剛麻亮,風住了,天空灰蒙蒙一片,院子裡雜草樹枝堆積在牆角,王家奶奶拿著苕帚掃門檻和牆角的灰塵。存生從洞門進來,王家奶奶迎著問,

  “地裡薄膜都好著嗎?麥草垛沒有吹塌嗎?昨晚上後半夜風大的,我也操心了一晚上”,

  “咱們的還算好,沒有吹揭起來,就是胡麻柴垛吹塌了,我拿叉挑堆了。我看峁上老八家和老九家地連畔子,不知道誰家的薄膜揭起來了幾道子,刮到地頭和樹乾上,白晃晃的”,存生說道,貓吖聞聲從廚房窯裡出來說,

  “我的媽媽呀,終於把心咽到肚子裡了,幸虧咱們兩個最後又踩踏了一遍,多加了幾道子土壓上了,吃罷飯你趕緊去白廟買籽種,回來咱們兩個種玉米”。

  田間地頭,人三三兩兩背著籽種袋子,前面的人拿著棍子戳窟窿眼兒,跟在後面的人一邊點籽種,一邊鏟土埋著。峁上,老八兩口子重新鋪被風揭起的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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