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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塬舊事》第2卷
  燕燕滿月這天,莊家門戶和親戚朋友都來喝滿月酒。院裡晾衣繩上掛滿了各家搭禮拿來的籃子。塬上孩子滿月和其他紅白事蒸饅頭花卷不一樣。拳頭大的麵團擀開,一半抹油對折,再抹油對折切三份,按三角形堆放,中間用筷子一按,翻轉成型。一般隨禮拿十個,主家登記後還一個作為答禮。院子裡有幾個細條編織的筐子專門裝花卷。躺在裡面的花卷大小、顏色不一,有的鹼面兌多了泛黃,有的鹼少了表皮青溜溜的塌了下去,有的參雜了黑面或玉米面呈灰色、淡綠色不等。但正上方都用筷子點上了紅點,農村人講究個吉祥。王家奶奶前一天給燕燕剃了眉毛,用細火棍在鍋底來回擦拭,又重新描黑成型,在眉間點上了紅點。這樣孩子看起來實在太醜了,可是貓吖抱著親了又親。王家奶奶讓趕緊放下,小孩子不能親臉蛋,親破了口水包包,以後再大點愛流口水。貓吖也終於不用成天窩在黑乎乎昏暗的窯洞裡了。炕邊上用幾根長棍子搭了個四邊形的帷帳,外圍用拚接的蛇皮袋,裡層一層厚厚的舊床單,這樣人隨時進出開門會隔擋住風,月子裡的女人不能見風,不然上了年紀會得頭風病。貓吖嫂子就是月子裡落下的頭風病,稍微天氣一涼頭就冰冷刺骨,常年四季頭上都帶個帽子。貓吖和其他坐月子的女人一樣,頭上帶著的確良白帽,出去上廁所時用點棉花塞著耳朵。最煎熬的是,每天兩頓燒火做飯,濃煙嗆的眼淚直流,她顧不得自己,把燕兒頭兩邊支上枕頭用被子蒙上,時不時看看有沒有把嘴巴捂上,剛開始燕兒黑溜溜的眼珠茫然的瞪著,一會兒嘴巴一張,眼睛眯眯一閉,頭一傾斜開心的手舞足蹈。後來,每當有濃煙貓吖就不由自主眼淚汪汪。農村女人月子飯簡單,紅糖小米稀飯和掛面雞蛋,基本都是村子裡的人和親戚朋友送來的。每次看著王家奶奶和存生吃飯時就著大蒜,面條裡放些油潑辣椒,她就憋屈的欲哭無淚。一次趁著王家奶奶不在,她硬是讓存生放了點辣椒在面條裡,到了晚上胃灼熱難受,以後再饞也只能忍著了。

  院子裡傳來一陣咯咯咯的嬉鬧聲,原來是幾個女人拉拽著存生往臉上抹鍋底的黑墨和紅顏色,右胳膊上衣袖子被撕開了,隨著撕扯存生像個唱戲的左搖右擺。

  “你們饒了我吧,這新衣服都被你們撕拉扯了,就這麽一件像樣的衣服,以後去丈人家沒啥穿了,把你們的衣服借上借我。”靦腆的存生無奈的說著,用手擦試著臉。背後老八媳婦拿著剃頭刀麻溜的從頭頂剃去了一片頭髮,存生剛轉頭,她已經混入人群了。

  “哈哈哈,你看存生的臉配著這髮型,肥頭大臉少撮毛,活像極了戲文裡的老地主”。金生媳婦揚起黑色的手,本來駝著背越發拱起了一道梁,扶著牆角笑道。

  “我看以後就叫老地主算了,咱們歲坑坑裡沒有個地主,咱們叫出來個地主”。

  “好好好!以後就這樣叫”,

  “今兒個好日子,把地主都揪出來了,哈哈哈。”

  一幫圍觀的女人和男人,有的系著圍裙,有的手裡顛著鐵杓,有的嘴裡嚼著油花卷,有的拿著茶缸子泯茶,有的手塞褲兜裡看熱鬧,七嘴八舌的說笑著。

  “那可不敢,你們怎樣收拾我無所謂,這個外號不敢叫,從老祖宗那會兒就窮的叮當響,包產到戶後才知道白面饃饃啥味道,再叫個地主,讓人笑話死了。如果再後退幾年,把我拉去批鬥一番,我豈不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

存生從缸裡舀來一瓢水,咕嚕咕嚕的喝了。  院子裡男人女人都跟著笑了。

  “這個老地主平時悶聲不響,話匣子打開了,說道一愣一愣的。”七斤媳婦打趣著存生說。

  從那以後,老地主的外號就長在了存生身上,尤其村子裡同輩年長點的嫂子,順口就來,存生剛開始還歪著脖子、瞪著眼睛狡辯一番,可大家越發叫的尋常,漸漸地,他也被迫默認了。

  農歷四月八日過後,塬上的氣候才漸漸暖和起來。經過漫長的蟄伏,整個塬上終於恢復了生機,柳樹穿著綠油油的衣服,揮動著手臂隨風飄舞,麥苗已抹過腳踝,和雜草一起爭相正長,油菜花苞飽滿圓潤,隨時準備著綻放,蘋果樹才開花,粉白相間,蜜蜂忙活的飛來飛去。“花褪殘紅青杏小”,調皮的小孩摘下小杏子包在棉花裡,塞進耳朵眼,說是能悟出小雞來,誰都不知道啥時候能出來,誰都喜歡這樣說道這樣玩。橫在大路中間的那棵大柳樹上,鳥兒忙碌的穿梭著,枝頭的鳥窩黑壓壓地壓彎了樹枝,隨風擺動,看著隨時都會掉下來,可無論塬上的風怎麽刮,都沒有吹落過。王家奶奶住的窯洞裡,燕子在山牆的通口處新搭了一個巢,每天都有泥土掉下來跌落在炕上,王家奶奶專門拿個蛇皮袋墊在上面。老一輩的人有個說法,燕子是靈鳥,飛到家裡是平安吉利的好彩頭。這些燕子在這裡安家已經六七年了,年年回來。王家奶奶已經習慣了燕子唧唧唧唧的叫聲,等小燕子孵出來,聲音更是清脆悅耳。

  出太陽的時候,王家奶奶都會撩起前襟,放燕燕在裡面,撩起“搖籃”咯噔咯噔的去曬太陽聊天。燕燕每看見奶奶,都興奮的撅起屁股手擺腳蹬,睜大眼睛,張開嘴巴笑。

  “歲娃娃的毛病好慣,看看這個小機靈,知道我要來抱她出去浪浪了。來吧,今天咱們去王溝奶奶家串門去。”王家奶奶把一塊尿布墊在燕燕屁股下面。這些尿布都是大人們穿舊的純棉線衣線褲,或破舊的床單裁剪成的,有的還是上面的哥哥姐姐用過的,王家奶奶用肥皂洗乾淨,大太陽曬乾,保存起來後面的孫子用。

  “這幾塊用的久了,像蜘蛛網一樣不吸水了,擦了屁股就丟掉吧”。

  “就是,昨天就把一塊擦完丟了,現在大點了,用不了多少了,按時把著一尿,養成習慣白天就用不著了。”貓吖說完轉過身對著鏡子用篦子梳理著頭髮,繼續說道,“媽,娃剛吃飽,我去鋤鉚上麥子地裡的草,燕燕她爸昨天回來說,火燕麥多的都把麥子遮蓋了,順便挖些芥菜回來。”

  “就是,今年地裡墒好,雜草也多,要趕緊除草呢,胡麻地裡的灰條都要鋤了。”

  王家奶奶撩起衣襟出門了,圓規輕巧的跨過大門檻,消失的門洞裡。

  燕燕四個多月的時候,媽媽的奶水不夠了,孩子餓的經常哭鬧,貓吖就把饃饃掰碎了用開水泡軟,加點糖,有時也放點炒的蔬菜,或者大人煮的面條在鍋裡多燜幾分鍾,摻雜著喂來吃。每次孩子吃不飽奶,就蹬直了腿哭鬧不止。正好同村楊志平媳婦也在喂養孩子,聽說她的奶水充足,經常一個孩子吃不完。王家奶奶提了十個雞蛋去了趟志平家,志平媳婦就成了燕燕的奶媽,貓吖每天抱著她去奶媽家兩次。奶媽家的小娟是老二,比燕燕大五個月,每次看見燕燕去她媽媽懷裡,都會掙扎著用手推開。一個飽嗝後,燕燕才會滿足的伸手要媽媽抱著。五個多月時,經過幾天的哭鬧煎熬,燕燕徹底斷了奶,饃饃、稀飯、面條成了主食,身體看著瘦弱單薄,卻機靈好動,很少感冒生病。

  除了雨天不能乾活外,存生每天早出晚歸給人打零工,砌牆、盤炕、箍窯、盤灶。那時人們喜歡找地勢低窪處挖土箍窯洞,一方面離水源近,人畜飲水方便,另一方面,窯洞冬暖夏涼好住。存生十幾歲時給生產隊當過民兵,濃眉大眼方臉闊,酒糟鼻兩側的痘痘經常隆起大包,別人說什麽總是習慣性的抿著嘴巴一笑而過。他乾苦力實誠,周邊附近有零散的活經常叫他去幹。箍窯洞講究地勢,沒有低窪地勢好的地方,就在平地上挖土坑,從上往下看呈四四方方的豆腐塊,下方挖土箍窯洞,一邊再挖斜斜的坡道作為洞門。大柳樹的兩旁分別有兩個這樣的地坑窯洞,都是王家脈系,後來隨著人口不斷的增長,分家立戶後為了區分,右邊地坑窯洞出來的子孫後輩叫大坑坑,左邊的稱為歲坑坑,存生存柱兩弟兄屬於後者。

  八十年代村子裡除了挖坑箍窯洞,還興起了用土塊蓋房子。存生最擅長打土塊,鏟些潮濕的黏土,放在一個用木塊組成的長方形模具裡,掄起半圓形的石錘夯實,腳板利索地刨去多余的黏土,再掄起石錘夯再刨土,解開模具的關卡,土塊就成型了,擺放土塊也是有講究的,要通風隔開晾曬才能堅固耐用不易碎。存生每天平均可打200多塊,脖子裡的白羊肚毛巾濕了擰乾汗水再搭上吸汗,貓吖專門給做了幾雙焦皮底的布面鞋穿,納的布鞋底根本經不住磨。

  夕陽西下,天色漸漸地暗下來了,炊煙繚繞,三三兩兩的行人,鋤頭扛在肩上,沿著田間地頭往回走,放羊的人甩起鞭子嗷吼嗷吼的拉著嗓子趕羊群,淘氣的羊在田埂上躥下跳,逮著機會再啃一口草,咩咩咩響徹山谷。牛埋著頭一個勁兒的啃食牛槽裡的青草,尾巴靈活的趕著身上的牛蠅,趕到了脖子上,眼角邊,牛淡定的抬頭左右兩轉,又把牛蠅嚇到了屁股脊背上,尾巴、腦袋、嘴巴忙活個不停。

  存生也收工回家了,吃完飯他還想趁著天沒黑,再準備些土塊,他計劃在旁邊的空地挖幾口窯洞,搬出來分開住,隨著孩子的增多,現在的兩口窯洞遠遠不夠了,分家時分的一頭牛沒地方圈,一直在哥哥家的牛圈裡,為了草料和雞毛蒜皮的小事,妯娌弟兄間沒少淘氣。他邊走邊設想,等住處寬敞了,攢點錢買頭豬喂上,逢年過節的有點肉也不顯得冷清。豬圈旁邊再喂個大白狗看家護院,養幾個小雞仔,長大了孩子們有蛋吃,公雞賣了還可以貼補家用。想到這些,剛才的疲乏困倦頓時消散,他邁開步伐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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