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還能忙什麽?
自然是急吼吼的召見了他要的人,命他們於章台宮中演練。
紙張亦有區分,他如今要得急,自然只能做最粗糙的那種。
當然工序也最簡單,甚至只需等待兩天便可看見成品。
嬴政看著內侍們魚貫而入,不時抬著他沒見過的工具進來,又匆匆出去。
一旁早早做過功課的狄仁傑輕聲解釋:“此乃篾席。”
看著有許多使用痕跡餓篾席如今已然有了薄薄的一層絮狀物。
往日這些都是被視作垃圾扔掉的絮狀物如今被抬進宮,擺在了君主面前。
負責衣料的朝臣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不時偷看一眼嬴政的表情,見他沒有要發怒的跡象,這才松了口氣。
連帶著底氣也足了兩分,見狄仁傑這個博學多才然而不甚了解這些的丞相說到深處也會猶豫,索性壯著膽子開口。
“……自百年前開始有養蠶吐絲的例子後,我等便一直遵循古法。”
他看向一旁擺放的布料,說到這些的時候便自在得多,也不怵嬴政的威亞了,語氣都輕快了兩分。
“陛下所用之物皆是以上等蠶繭抽絲織綢,剩下的惡繭、病繭等則用漂絮法制取絲綿。”
說著又拍了拍方才抬進來的還滴著水的篾席:“這篾席便是漂絮所用工具,上面的赫蹏,便是尋常人們說的方絮。”
“從前所得方絮如何處置?”嬴政終於開口了,不過卻不是他最初以為的震怒,反而神情自然的看向他。
“……方絮粗糙易碎且不防水,不可再加身,若是強行製作成衣物,只會徒增麻煩,因此這些都是處理掉了……”
嬴政下意識皺眉,心下萬分痛惜。
以往不知這些方絮稍作處理便能成可書寫的紙張,如今忽然得知,自然心痛不已。
仔細想想,方絮易碎不能用做衣物,不恰好可用來記載麽?
狄仁傑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見狀笑了:“陛下不是想看看整個過程麽?你們還不趕緊演示一遍。”
雖無君王旨意,但狄相深得陛下信任我就是不爭的事實,因此他一開口,眾人不敢耽擱,立刻便如往常勞作般動起來。
好在是平日做慣了的活兒,雖然這地點不對,且還有一個散發著讓人誠惶誠恐威嚴的君主在旁邊看著,但工匠們動作也還算麻利。
當然了。
在君王面前,哪能和平日一般隨意,如今不管做什麽都是輕拿輕放,生怕將手中布料揉痛了似的。
整體工序實在太過簡單,便是他們有意展示放慢了過程,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然完成了。
嬴政往前走了兩步,湊近去看。
恰好此時有西廠廠衛求見:“陛下,贏凡已經帶到。”
嬴政頭也不回的開口:“先扔牢裡關著,將他手底下那些人所犯的事整理一番,按律處罰。”
來者默默地退了。
然而今日,就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嬴政好好研究這方絮似的。
絮狀物還未沉澱,便又有第二波不速之客造訪。
“陛下,昭明王求見。”
此人乃是如今王室說得上話的,內侍不敢得罪,匆匆趕來通稟。
嬴政保持托腮打量篾席的動作,一動不動。
“可真是稀客,寡人怎的不知我這章台宮這麽受歡迎了?”
當然了,如今嬴政隻手遮天,便是王族也得老老實實求見,若無君王首肯,
不可隨意出入鹹陽宮。 往日趙姬在時可沒這規矩,如今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嬴政的命令擺在那兒,便是他的王叔,那也得老實侯著。
就算這位昭明王心裡不爽到了極點,可他們這群王室,除卻嬴成蛟之外就沒一個手握實權者。
而成嬴成蛟還偏偏劍走偏鋒被嬴政處置了。
他們中不乏有過往和賢昭太妃來往密切者,這幾個月都夾緊了尾巴做人,生怕嬴政來個連坐,又怎會主動出現提醒嬴政這件事?
而今求見,那也是迫不得已。
可等了又等,始終不見君王召見,昭明王站的腿都麻了,心中已然將嬴政罵了千百遍。
又過了一個時辰,昭明王終於忍不住了。
“陛下究竟在忙何事?竟連半分時間都抽不出?”
嬴政繼位至今,確實做出了一番成績,他也不懷疑嬴政確實忙,可這不代表昭明王能理解。
他反而更憤怒了!
昔日呂不韋和嬴成蛟都對他們畢恭畢敬,而嬴政如今不過初掌朝政竟如此不給面子!
他這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半點沒駭著門口的守衛,反而隻換來了幾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終於,昭明王退了一步,近乎喪氣般開口:“陛下可是政務繁忙?”
廷尉們好脾氣的笑了笑:“陛下今日一大早便召見了幾名織工,此刻正在研究布匹篾席,實在抽不出空來。”
昭明王:“?”
他有那麽一瞬間呆愣,繼而便是一股火氣直衝天靈蓋!
“所以陛下僅僅是玩物喪志便將王叔冷落了三個時辰!?”
“昭明王此言差矣。”不大不小的聲音響起,聽這獨特的語調便知是誰。
昭明王臉上的怒意猛的一僵,半晌才轉過身來,同開口之人對上。
“……原來是督公啊。”
雨化田氣定神閑的站著,明明身後跟著不少人,卻生生讓人移不開目光。
縱使人們知曉這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毒蛇,也時常會陷入他那深邃的眸中,被包圍起來,再難掙脫。
雨化田把玩著手中扇柄,眉峰高挑:“陛下此舉,個中深意不便細說,然昭明王於鹹陽宮大放厥詞,想來是不怕西廠盤問了。”
他明明是笑著的,昭明王卻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麽猛獸鎖定了一般,腳步生生停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哪、哪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