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小雨，早上空氣格外的清新。振強一大早起來，就到學校對面的田野裡散步。

　　天很藍，朵朵灰白的雲顯得很低，像是壓在人的頭頂。這景象不經讓振強想起在北方上大學的時光，那裡夏天的雲也是這樣，炙熱的午後藍天上總是掛著朵朵懶洋洋的白雲，不過那雲顯得高，天也顯得更空曠。在大學裡的某個夏季，振強午睡起來，夾著書本和坐墊急匆匆往圖書館走。廣播喇叭裡播放著音樂，不知為什麽，振強至今還記得那歌詞和女中音委婉的唱腔，而且常常在腦子裡回響:“蘑菇雲啊紅牡丹，一曲凱歌把你讚。”振強望望天上炙熱的團團白雲，她唱的是什麽意思?振強至今也沒搞明白，也懶得去考究這些瑣事。

　　振強做夢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會來到南方，來到這座陌生的小縣城。抬眼望望那變幻莫測的雲朵，浮雲蒼狗，古人講的多麽精煉啊。世事變遷，讓人感到應接不暇，生活也就在不斷地更新。

　　剛從北方調到這南方的縣城時，振強感到周邊的環境和氣候，確實和北方有著很大的區別。比如夏季的雷聲，北方大部分的雷聲是沉悶帶著拖腔，像在遙遠天際發出的吼聲;而這裡的雷聲嘎巴乾脆，炸響在人的頭頂，仿佛能把天撕破。這個夏天的一個中午，烏雲密布在天空，振強站在窗前正要拿傘外出，一條火舌從天而降，擊中學校的水塔，接著是一聲炸雷，把窗子的玻璃震得嘩嘩直響，振強心裡也是一顫。

　　天氣寒泠的時候，北方到處是光禿禿的，寒風起來，刮起陣陣黃塵。可看這裡，落葉的樹木並不多，到處是一片鬱鬱蔥蔥。特別是嵐山向陽的一面山麓，翠竹成林，古松參天。半山腰隱約可見金碧輝煌的廟宇，那就是嵐山有名的定林寺。

　　定林寺已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歷史，也是南朝佛教禪宗的發祥地。振強剛來那會兒，聽說《文心雕龍》作者劉勰皈依佛門後，就是在定林寺撰寫出這部不朽的巨著。所以，專門到定林寺拜訪。到了嵐山定林寺看介紹，才知道此縣域內有兩個定林寺，分為上定林和下定林。一個在縣城東郊，是上定林寺;一個在縣城南方的嵐山，叫下定林寺。劉勰是在上定林寺著書立說，離這裡還比較遠。眼前的這座寺院，是嵐山的下定林寺。

　　但既然來了，又是南朝禪宗聖地，振強便仔細看一下大殿內各部分文物和歷史的介紹。在功德箱前，振強拿出十元錢，投入箱內。正要離開，禪房內走出一位老者，身著袈裟，胡子眉毛都已花白。對振強說:“這位年輕的施主請留步。”

　　振強站住身，滿面含笑:“請問長老有何指教?”

　　這位老者說:“我看你儀表端莊，定是文雅之人。既然已經盡了善心，何不順手來一簽?”

　　說著，把簽筒放到了振強面前的桌子上。

　　振強平日裡也看些佛教的東西，比如《五燈會元》、《六祖壇經》等，那是興趣所致。對於抽簽算命一類，卻沒有多大興趣。

　　但今天看老者一臉的虔誠，不好意思駁他的面子，就從簽筒裡順便拿出一簽。這簽是紙折的，打開來看，上面有四句話:

　　紅塵自有癡情人，

　　莫念癡情廢癡狂。

　　歷經一番寒徹骨，

　　方識臘梅浮暗香。

　　讀罷，振強感到好耳熟，仔細一想，不覺暗暗發笑，這不正是熱播的瓊瑤《梅花三弄》的主題曲的翻版嗎?難道這佛界用語也應用了流行歌曲不成?

　　老者看振強的神色，

又看了這偈語，說道，施主不必發笑，這寺廟年長日久，老僧在此也五十年有余。這偈語絕非當今流行之語。　　振強請教其中含義，老僧笑道，不便說明，日後你用心體會便是。

　　振強至今回想起來那幾句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路邊嵐山小學快要竣工，老翟頭說他們很快就要搬到縣開發區的新工地去，離這裡不遠，在這條路的南頭。老翟頭還囑咐振強，有時間一定到他那裡去嘮嗑，看來他對振強的印象不錯。

　　隨著小學的建設，周圍的民房也多起來，各家房頂上也都豎起了高高的電視接收天線。振強那天隨老陳校長去土城，路上看到的景象叫他產生了一個想法，國家早已開通了廣播衛星電視，何不搞一套衛星電視接收機，普及老百姓家中，節目多信號也穩定，省去了城鄉各戶密密麻麻的接收天線，環境好了，肯定受歡迎。而且目前已經有了成型的家用衛星接收設備，要做的工作就是如何降低成本，讓老百姓買得起就行。

　　他回來考慮再三，覺得可行，就向學校林校長做了匯報。與其到處找項目，不如自己創辦項目。林校長聽了以後，感到是個門路，就讓他拿出個書面的報告來。

　　振強聯合電工教研室的幾位老師，於光道、新來的大學生周秉先等，作產品生產及先期市場調研報告。大家都是這方面的業余愛好者，對衛星電視接收早就給與關注。所以，調研報告很快就出來了，而且提出了產品推向市場的意見和建議。

　　目前產品是定型的，穩定可靠的。之所以不能普及，主要就是價格居高不下，老百姓買不起。要打開銷路，必須降低價格。根據分析研究，要降低價格的途徑有兩個，一是衛星接收天線，尺寸直徑最小在1.2米，目前全是整塊金屬板壓製而成。要降低成本，必須改革工藝，找替代材料，在不降低接收效果的情況下把成本降下來;二是接收機的成品板子，先期可用其他廠家已組裝好的成品，待工藝熟悉了，應自己采購元器件組裝，學校有現成的電子實驗台，稍加改造，就可以成為分離式的電子組裝生產線。

　　報告呈上去，林校長看了十分重視，關鍵是利用了現有教職工的特長，學校現有的場地設備，而且最大的長處就是投資不多，風險也小。

　　上會討論，大家一致通過，而且指定由振強負責落實實施。

　　振強領了軍令狀，一面高興能為學校改革出謀劃策，一面心裡暗暗打鼓:自己想調回去的報告怎麽能再提出來呢?

　　一切先乾起來再說， 振強知道這個時候創業項目對全校教職工的意義。

　　按照分工，於光道的小組負責衛星天線的試製，振強和周秉先小組負責接收機電路板的改造和組裝。

　　衛星天線的材料替代是降低成本的關鍵，一開始，他們用銅網代替，樣品出來，效果很差。減少天線鋁板的厚度，做出來的天線反射面變形，也達不到應有的效果。

　　於光道他們感到有些一籌莫展。天線試製不成，項目就無法進行。振強與光道也一起討論過很多次，終究還是沒有找的解決的辦法。

　　項目面臨著停止的危險。光道也是絞盡了腦汁，回到家中也是悶悶不樂。

　　上海家鄉的親戚當業務員到家裡來看他，光道不抽煙，他拿出煙來招待來客，打開煙盒的一瞬間，他眼睛一亮，錫紙，它不是也可以導電的嗎?

　　他有了新的主意，家鄉的來客給他說些什麽，他也沒注意聽，只是“呵呵”的應酬著。等到客人一走，他一頭鑽進了實驗室，找來便宜的鋁箔，開始了新的設計。

　　首先把天線的拋物面分成六等份，用玻璃鋼做成六片，裡面敷上鋁箔作反射層，用螺絲組裝起來，實驗一下，收視效果很好，這下天線的成本一下子降低了三分之二，光道他們成功了。

　　振強和周秉先，與生產接收機板子的廠家進行了多次商談，廠家在深圳，由於是電話溝通，許多細節沒能解決。還有下一步自己組裝元器件采購的問題，振強提出來和周秉先去深圳一趟，和廠家面對面商談一下，林校長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