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資企業辦理股份轉讓的各項工作，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公司合同章程修改，報工商部門變更企業法人，重新登記注冊。手續完備後，召開了合資企業股份轉讓完成後第一次董事會會議。

　　會議在學校的會議室舉行，確定了董事長人選，由大股東一方林校長擔任，外資方卓老板還是任總經理，確定了張振強任副總經理。對合資企業的運營管理，薪金，年度目標等也進行了討論確定。

　　董事會開完，振強馬上為接手合資企業做準備，首先是人選。財務主管是上級派來的，姓吳，名躍進，是財會學校本科畢業，六十年代生人，已有了幾年的工作實踐。

　　秉先去銷售部，熟悉市場，為將來推銷產品做準備。陸剛是學管理的，安排在總經辦，了解生產管理全過程，並協調各部門的關系。他們都是學校近年招來的大學生。光道最合適的崗位是設備管理，考慮到下一步合資企業要搬遷，學校的廠房要改造，振強安排光道提前實地考察，拿出改造方案。

　　隨後，振強又給學校提供了第二批人員名單，請確定後讓他們提前在家裡學習準備。

　　這天上午，振強帶領幾位確定的人員，去市裡合資企業所在地。因為是第一次去，所以，學校裡安排了專車去送。

　　從學校出發，到市裡大概有二十公裡左右。汽車駛進古城的南華門，徑直駛進市區南大街，過紅綠燈左轉，再駛入西關大街，第一個路口的西南角，就是合資企業的所在地。

　　這是一幢臨街的三層樓建築，看得出當初應該是個商場店鋪，一層臨街是大玻璃窗，過去用作櫥窗展示，現在作公司都把玻璃貼的很黑，從外面向裡面什麽也看不見。二樓到三樓的街面上，豎著一個醒目的大牌子，上面裝飾著黃銅雕刻的大字:凱佰特電子有限公司。

　　振強一時不理解公司為何起這麽個繞口的洋名字，後來一琢磨才知道，因為公司生產的產品是電容器，英文capacitor ，取其諧音就是凱佰特。

　　從街面的正門進去，是一面照壁和前台，紫紅絲絨的照壁上刻著公司的名字與合資企業的廠標。前台的禮儀小姐穿著得體的裙裝，化著淡淡的妝，滿面笑容的引導振強他們進到裡面的會客室。

　　樓房的一樓是個大廳，用玻璃隔斷隔成一個個辦公區，靠裡面是隔成一個個房間，有財務部、總經辦、銷售部等，側面則是總經理室、副總經理室、會客廳等。由於臨街的窗子都貼著深藍的玻璃膜，所以大廳裡顯得有些暗，白天也開著燈辦公。

　　大家都在緊張的辦公，雖然看的很有序，但也顯得十分擁擠，辦公區的過道勉強可以通過人。二樓三樓是車間，生產管理的各部門都在生產線上。坐在會客廳裡，可以聽到隆隆的機器聲和感覺到輕微的震動。

　　卓老板走過來，他高大而微胖的身軀顯得有些笨拙。他滿面笑容，對振強他們的到來表示歡迎，並說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由於前段時間合資企業股份轉讓談判，與文君接觸比較多，又問了文君的情況，並客氣的請振強轉告，有時間請他來企業做客。

　　同時，卓老板又說，進了合資企業了，就要按外資企業的章程辦事，對老板負責，不能按國營的那一套行事。又講了公司的外方在台灣，香港如何有實力，企業產品如何先進，下一步怎樣發展等等。

　　看到振強他們幾個裝束，個別人還穿著運動衣，眼裡漏出一絲的不快。

他喊來秘書葉雅蘭，告訴她，振強他們都是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給他們每人定做一套企業標準西裝，並特意說振強的那一套按副總的標準來做。　　振強第一次與卓老板接觸，感到人還是比較的熱情，他講的那些台灣、香港的公司信息，讓人聽不出虛實。而他那本地方言刻意模仿港台普通話的腔調，讓人感覺到有些滑稽。

　　此後，卓老板安排振強去原來柳副總辦公室，因柳副總還沒有交接完，所以，兩人先對桌辦公。

　　吳躍進去財務部，陸剛去總經辦，秉先去銷售部，大家都各自到崗位熟悉情況。

　　振強在辦公室坐下，房間確實十分的狹小，放上兩張辦公桌後所剩空間寥寥無幾，勉強可以通過一個人。四面的玻璃一直封到天花板，若不是中央空調送風肯定讓人會感到有些窒息。從玻璃四周，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廳裡每個人的辦公情況。在學校，振強是自己兩間辦公室兼宿舍，剛到這樣的環境，他還有些不適應。

　　稍作休整，振強決定先到生產車間去看看。

　　他告訴了總經辦的葉雅蘭，由她安排生產部的部長帶振強去生產線。

　　生產部長是位少婦，三十來歲，剪著齊耳的短發，長長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雙頰一笑兩個酒窩。她叫郭麗穎，與一層管理人員不同，她穿著淺藍色的工裝，整個人顯得利落精乾。

　　郭麗穎帶領振強來到二樓，明顯感到生產車間的嘈雜，機器轟鳴，工人們緊張的忙碌著。

　　自動打線機，正把長長的引線切成小段，又把它折成帶交叉的長弧引線，固定在一段段紙帶上。

　　“這是從台灣引進的自動打線機，過去都是手工操作。”麗穎大聲的給振強介紹。

　　在半自動插片機那裡，工人正熟練的操作著機器，把電容器的銀片準確的插到交叉的導線中去。

　　“這道工序要求很高，插的片子不能偏斜，工人按計件工資支付。”一邊看麗穎一邊給振強介紹。

　　焊接、塗覆、烘乾、檢測，三樓還有燒結、背銀等等各工序。振強看的仔細，麗穎認真的介紹。

　　振強對電容器確實不陌生，各類電阻電容元件玩了二十幾年了，但真正的電容器生產線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殊不知拿在手上這小小的瓷介電容器，生產工藝如此複雜。同時，也看到每天生產幾十萬上百萬隻電容器，想要一隻都不出現問題，生產過程的質量控制是多麽的重要。

　　工人們緊張有序的勞動，也讓振強感受頗深，大部分都是計件工資製，勞動強度也不小。同時，也感到生產線場地太小，工序排不開，影響工作效率。個別的工序氣味比較大，長期工作會對工人的身體健康有影響。

　　下午下班後，卓老板把振強留下來，說:“你今天來的正好，香港金橋公司的老板阿呂昨天從香港過來，你正好和他認識一下。”

　　卓老板的司機小於，一個身材乾瘦、大眼尖下巴的小夥，把那輛淺黃色的奔馳車開到公司門前。卓老板、秘書葉雅蘭、振強還有財務部的黃瑛，一同去了呂老板住的酒店。

　　省城市區的改革開放程度較快，硬件設施也比較好。這幾年由於港台來的客商比較多，新建了幾座高標準的酒店，其中一座叫翰林府，全部是仿古典江南建築。粉牆灰瓦，挑梁飛簷，雕窗畫棟，很受台灣香港客人歡迎。香港金橋公司的呂老板，每次來都住在這裡。

　　卓老板早就讓葉雅蘭訂好了用餐的房間，在酒店二樓的月軒廳。

　　月軒廳裡擺放的都是紅木桌椅，雕刻著精美的雲龍飾紋，黃色的桌布，黃色的坐墊，靠牆一邊的博古架，擺著古香古色的瓷器花瓶。服務員小姐全是穿著滾邊的中式短褂，青色長裙。

　　振強他們進屋還沒有坐定，從廳外進來一個人，黑黝黝的臉膛泛著油光，戴一副墨鏡，脖子上掛著粗大耀眼的金項鏈。短粗的身材，緊身的米色汗衫緊貼在發福的肚子上，仿佛隨時有崩破的可能。

　　卓老板趕緊招呼:“來來，阿呂，坐下，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說著，讓呂老板做他的右手邊，振強坐他的左手邊，黃瑛坐在呂老板旁邊，司機小於和葉雅蘭坐對面。

　　大家坐定，卓老板把振強介紹給呂老板，呂老板欠欠身，摘下眼鏡，伸出手與起身的振強握握手。振強注意到呂老板手上帶著的碩大寶石戒指，手指因抽煙而熏得發黃。

　　呂老板側過身，笑嘻嘻的打量著身邊的黃瑛:“幾日不見，又漂亮了。”並順勢在黃瑛的背上拍了一把，看來他們很熟。

　　黃瑛扭扭身子，衝著呂老板笑笑。這時，振強才注意看清黃瑛的模樣。一張典型的江南女子的瓜子臉，大眼睛，長睫毛，不大的嘴唇塗著淺紅的唇膏。哢嘰色的連衣裙，緊身的腰帶把前胸托的高高聳起。多大年齡?振強有些猜不透。

　　卓老板看菜上的差不多了，就吩咐葉雅蘭把酒倒上，小於和兩位女士不喝酒，就各自點了飲料。

　　一邊喝酒一邊談生意，呂老板說香港那邊又來催貨，問卓老板幾時能發出?

　　卓老板拿出三五牌香煙，給阿呂一支，自己抽一支，說還要一周左右，問呂老板上批貨回款的情況，還有下月原材料采購計劃落實的情況。

　　呂老板一邊回答著，一邊不時的和黃瑛搭訕兩句，黃瑛有時也推他一下，“格格”的笑出兩聲。

　　晚餐吃完，卓老板安排阿呂去二樓夜總會放松一下。呂老板也不推辭，振強隻好跟著過去。

　　二樓的夜總會包廂，房間裡暗暗的，牆壁全是軟包，沒有窗子，大概是為了隔音。彩燈閃爍，光怪陸離，電視裡播放著流行的歌曲。

　　葉雅蘭忙著點小吃和酒水，一會了，濃妝豔抹的領班過來，問房間還要不要小姐?卓老板示意給振強點一個，振強推脫說喝酒頭痛，堅持不要，卓老板見狀也就罷了。

　　音樂響起來，大家又端起啤酒乾杯，葉雅蘭和黃瑛也喝了半杯。趁著酒興，呂老板搖搖晃晃，拉著黃瑛跳起舞來。他碩大的腦袋前傾，附在黃瑛耳邊不知說什麽，發福的肚子前凸，笨拙的屁股隨著音樂在扭動。

　　葉雅蘭點了一首《甜蜜蜜》，歌聲圓潤，節奏舒展，大家劈裡啪啦給她鼓掌。一曲終了，卓老板又帶著葉雅蘭跳起舞來。

　　振強沒來過這種地方，封閉的包廂，閃爍的燈光和刺耳的音樂，搞得他有些頭昏。看到呂老板和卓老板他們與女人貼得這麽近跳舞， 他還有些不習慣。

　　他記憶中跳舞的印象，還是大學時跳集體舞場景。男生站一圈，女生站一圈，隨著音樂，男女同學拉手跳起來，每換一個曲子，就往前轉一下換一個人。他記得最清楚有一次轉到與一位眼圈黑黑的高個女生跳舞，抬手時不小心把人家的眼鏡碰掉了，他不好意思，對方笑笑說不要緊。

　　若乾若乾年以後，這位女同學成了學校的一把手，振強作為校友返校，同級的同學大家又坐在了一起，振強說起這件跳舞的小事，這位女同學、現在的校領導說實在不記得了。

　　葉雅蘭邀請振強跳舞，振強推說不會。雅蘭說我來帶你，振強隻好站起來，跟著她的腳步晃動起來。

　　振強沒說假話，他還真沒與女人這樣跳過舞，他明顯的感覺到雅蘭用手使勁拽著他，但他笨拙的腳就是踏不到音樂的節奏上。一曲未完，他已熱汗津津。雅蘭放手說:“你還真要好好練練。”

　　振強坐下，擦擦汗，他也給自己點了一首歌《少年壯志不言愁》。隨著音樂的節奏，歌聲低緩沉穩的響起:

　　幾度風雲幾度春秋，

　　風霜雪雨博激流。

　　歷盡苦難癡心不改，

　　少年壯志不言愁。

　　......

　　他運氣提聲，借酒發揮，大家也鼓起掌來。

　　各自盡興，卓老板說讓呂老板早點休息吧，大家起身出來。

　　呂老板說有東西帶給黃瑛，兩人就一同去了酒店房間。

　　等到小於把振強送回學校，已經晚上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