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切開....·
日本對剖腹產的錯誤翻譯,聽起來還挺帶感的。
緒方洪庵這種不計較個人得失救治病患的行為,秦明很佩服,只是他並不看好。
這個時代的難產,可以確定為必死無疑,再加上藩醫、禦醫的束手無策,基本就能說沒救了。
即使他們說西洋醫有剖開肚子生產的辦法,也不過是為了不被一橋慶喜遷怒的托詞而已。
“這是什麽妖怪?”
一大團東西飄到了醫學所裡,人臉、蛇身、彎曲的喙和參差不齊的牙齒、宛如刀劍的銳利勾爪,甚至還有翅膀。
秦明表面上沒什麽反應,實際上慌到了極點,因為妖怪似乎是在盯著自己。
可他也沒辦法確認,總不能對視回去吧?
而且這妖怪還挺高級,能發出聲音,毛骨悚然的鳴聲,就像那些含恨而終的人一樣。
要不先避避?
大部分妖怪,只要不產生交集,就不會有危險,但也有少數具有攻擊性的妖怪,只要戳到了它的痛腳,它就可能不管不顧的傷害人。
自己哪兒惹著它了?
眼角余光瞥見盯住自己的無名鬼怪,秦明覺得有些不妙。
“雪隱在哪兒?”
眾人正準備著帝王切開,乍聽到“雪隱”一詞,很是不解。
幾個大夫也是一愣,反倒是一橋慶喜說道:“往東面走便是。”
秦明往東走一會兒,便來到了雪隱,即廁所。
雪隱出自宋代名僧雪竇明覺,他在靈隱寺掃廁所,掃著掃著大悟了,就有人用雪隱一詞代稱廁所。
華夏少用,日本倒是泛用得多。
秦明本意是在緒方洪庵面前裝個逼,老大夫不僅擅長醫學,還精通漢學、蘭學,沒想到是一橋慶喜出言。
不過倒也正常,如果問起漢學在哪裡最流行,必然是一橋慶喜出身的水戶藩。
明末大儒朱之瑜東渡日本後,喊出了非中華恢復,不歸也的口號,受當時的水戶藩藩主德川光國也就是水戶黃門倚重,借由其思想誕生了赫赫有名的水戶學,此後漢學在水戶藩中相當流行。
“水戶學好像就是尊王攘夷的基礎啊....”
秦明自言自語了一句,從懷裡掏出畫卷。
這個姿勢...很新奇啊!
拿錯了。
他拿出了另一卷繪卷,在上面翻找著。
“有了!”
一個與剛才所見差不多模樣的怪物,躍然紙上。
“以津真天,因他人見死不救而喪命,心生怨恨而誕生的妖怪...”
“盯上我,是在說我見死不救?”
“那個孕婦確實是要死了,但我沒辦法救啊!”
“淦,妖怪不懂這些。”
知道妖怪的來龍去脈後,秦明心裡稍稍平靜了一些。
出了廁所,又不平靜了。
雖然以津真天很懂禮貌,沒有貿然出入廁所,但就守在廁所門口。
“真盯上我了....”
秦明面無表情的走回醫學所,此時孕婦美賀子已經被送來了,一聲聲的呻吟著,很是痛苦。
他看到緒方洪庵粗大的好像都彎不過來的手指,又看到手足無措壓根毫無手術的經驗的其他弟子。
最後他感覺到背後一陣陣涼意,說不定是以津真天的大翅膀在扇風。
“福澤,把門關上,準備手術,無關人等都離開吧。”
老實說,緒方洪庵也沒多大把握,
他做過手術,但帝王切開還是頭一次。 原來是門外的風啊,不過問題更嚴肅了。
因為以津真天來到了秦明面前,少女一樣精致的臉幾乎貼在他的鼻子上,看似挺美好,實際上那長而彎的喙已經穿過了秦明的腦子。
“緒方大夫,不如讓在下從旁協助。”
“在下略懂西洋醫學。”
秦明確實懂那麽一丟丟醫學常識。
“當真?”緒方洪庵不解,那你剛才搖頭幹嘛?
“How are you。”
秦明字正腔圓的回了一句。
緒方洪庵怔了怔,隨後點頭:“拜托陰陽師大人了。”
秦明忽然發現自己確實是很好的手術人選,緒方洪庵年紀大了,手腳不靈敏,其他弟子又沒經驗,反倒是自己,稍有經驗,手腳靈活。
更關鍵的是,心理素質過硬。
行吧,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要不就是見死不救,鬼知道以津真天會把他怎麽樣。
見到秦明出手,一橋慶喜欣喜不已,率先離開了房間。
女子生產被視為汙穢,即使是正常生產,都是在產前送去院落裡的屋棚,而不是溫暖的屋子裡,更別說一橋慶喜這種大貴族,不喜鬼怪之說不代表不迷信,他可不會留在這裡。
“戴上酒精消毒過的手套,這樣能...能防止...弄髒。”
列文虎克已經死了一百多年,埃倫伯格早在三十年前就提出了細菌這個名詞,再過兩年,巴斯德都要發明“巴氏消毒法”了。
作為走在日本醫學最前方的男人,緒方洪庵自然知曉一些消毒知識,只是要和弟子們說明,就有些複雜了,他只能坑坑巴巴的解釋著,試圖讓弟子們理解。
而這時候秦明已經穿戴齊全,不僅有手套,還有塗抹過燒酒的罩衣,以及充當口罩的布條。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消毒還是懂的。
“....”緒方洪庵愣了會:“學著陰陽師大人的做。”
手術刀之類的,緒方洪庵有一套,雖然不太先進,但保養的很不錯,也比較正規。
令人驚奇的是,醫學所裡竟然還有一個相當稀有的長明燈。
秦明一股腦將這些器具消了毒,又用一些醫學所的器械做出了基本的防護隔離後,就將手術器具交給緒方洪庵。
主刀人,自然還得是緒方大夫,開刀不是切菜,秦明不會,其實切菜他也不太會。
緒方洪庵穩住手,七層肚皮,一層層切開,那場面又是怎樣的血肉模糊?
不少弟子都被嚇得不敢看,秦明也佯裝不敢看,在能夠觀察美賀子狀況的同時,微眯起了眼睛。
隨著手術的進行,除了以津真天外,越來越多的不知名鬼怪聚集到房間裡了,視野變窄,看見的鬼怪就少得多。
緒方洪庵的老臉上,只有凝重,樹皮一般的大手拿著手術刀,不算精細卻格外穩當。
分娩時的美賀子也格外配合,日本的習俗便是產婦生產發出聲音,會被引以為恥,不能流血,不能有聲音。
緒方大夫肯冒著大不韙,甚至被世人譴責、被一橋慶喜追究的風險,為她動手術,已經很難得了,她不能再給人添麻煩。
可隨著時間推移,美賀子終於撐不住了。
“啊——”
一聲力竭的慘叫,讓秦明不由得睜開眼。
一睜眼,他就被嚇住了,這是怎樣一個群魔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