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小男孩回家,約莫花費了一個時辰。
隨後秦明與近藤勇一同去到了奉行所本所。
近藤向町奉行松平容保匯報諫山之死的真相,秦明在一邊昂著頭扮高冷相。
松平容保二十出頭,卻已經是會津藩藩主,兼任町奉行不過是為了累積執政經驗,負責江戶治安的町奉行可不是誰都能做,只有德川家的支脈才擁有這等信賴。
面對諫山匪夷所思的自殺行為,松平容保同樣選擇了相信,不然還能怎麽樣呢?
難道要說是妖怪作祟,犬神殺人?
武士橫死案就這樣“圓滿”告破。
“安倍大人!”
臨別前,即便以松平容保的身份,也親自將秦明送至奉行所門口,還用上了敬詞。
“這次多虧了有大人出面,才能迅速查清諫山之死,將軍那邊才能安下心來。”
“若是再有類似之事,希望大人還能出手相助啊!”
奉行所累積了許多冤案疑案,大多是因為傳說是妖怪作祟,沒人敢深入查案,草草探查又查不出頭緒,只能擱置。
松平容保老早就想著請陰陽師出手,處理這些鬼怪之事,但陰陽師們都以土禦門家為中心,在京都活動,鮮少來到江戶。
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可不能放跑了。
“嗯....”
秦明勉強應付著,奉行所內的鬼怪一點都不比墓地少,大門口蹲著倆,甚至松平背後就有一個長舌頭、凸眼睛不見人形的鬼怪。
鬼知道他們辦了多少冤假錯案,惹來這麽多冤魂。
好在也就是這一陣子的事情吧,等他把原主的身份弄明白,就改行。
前途一片光明,化學物理之類如果搞不定,還能當漢方醫,日本的漢方醫可是很吃香的,江湖術士對岐黃之術,同樣有所涉獵,治不治得好人不一定,肯定能忽悠到人。
“那以後就麻煩安倍大人了!”
松平容保裹了裹衣服,背後有股寒意,外面的風可真大啊。
他聽出了秦明話語間的敷衍,這很正常,高高在上的陰陽師不會出手解決尋常案件。
不過也沒辦法,諫山之死讓將軍緊張萬分,而今又是牽出了尊王攘夷黨派,可以預見的是,日後將軍會更加重視江戶城的治安,奉行所就成了重中之重。
想要萬無一失,必須找一個陰陽師托底,起碼真有鬼怪作祟的時候,還能有個依靠。
“告辭。”
離開奉行所後,秦明無奈和近藤勇分別。
他一直跟著近藤勇,是發現了近藤勇的特別之處。
近藤老哥是絕靈體質,無論是在墓地還是在奉行所,妖怪鬼魂再怎麽遊蕩,都不會靠近他,他身邊自然形成了一個真空區,讓秦明特別安心。
可惜現在也沒什麽理由繼續跟著他了,還是先處理好身份的事情,再想想以後的發展。
江戶繁華和平,車如流水馬如龍,街道商鋪連綿,不時傳來商販的叫賣聲,或是三五個醉酒武士的縱情歌唱。
這就是江戶人所謂的浮世,生活不過及時享樂,盡情歡唱與盡興喝酒足矣。
“酉時正刻,新日換舊月,積雪未化,注意添衣——”
打更的佛陀高喊著,一天分為十二個時辰、以日出日落為標準,日出即是卯時正刻、日落即是酉時正刻。
酉時正刻正好是黃昏之時,既不是白天,也不是晚上,世界的輪廓變得模糊,傳說會看到非人之物,
又名...逢魔之時。 “看一看,瞧一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在長洲活捉的河童!在江戶淺草、京都四條河源、大阪天滿天神宮都引起大轟動了!”
喊話的男子身邊,一個用黑炭塗黑臉的男人蹲下身,撲撲跳了幾下,扯著舌頭,怪叫著:
“哢啦啦啦啦——”
路過的行人紛紛大笑,扔去一兩文小錢,得了錢,兩人更加賣力,今晚的酒錢有了。
如此賣藝的人,不在少數,橋邊也有一個男人,用紅色素將手腳塗得通紅,身穿紙糊衣服,頭上戴著個納豆盒子,手持棒槌,眉毛用墨畫了個怒飛入鬢。
見著街邊玩耍的孩子,他就上去哇一聲,嚇得孩子哭著跑回家,見著衣著富貴的,就揮舞起棒槌,念叨著“閻魔化緣,隻為糊口”。
見著秦明來了,詫異江戶竟還有陰陽師的同時,倒也反應激靈,伏倒再低,大聲認錯:“陰陽師大人來了,小的知錯了!”
說著,就跑去另一邊,繼續玩鬧。
人們對逢魔之時的概念大多如此,下午五點人們都下工了,有空余時間,有閑心思的人就用紙糊衣服,廢品做道具。
街上叫喊幾聲引人發笑,還能掙些嫌錢,扮出滑稽像也不覺得丟臉,掙錢嘛,不磕磣。
不過在秦明眼中,就不是這幅場景了,他走著走著,步子變得沉重起來。
倒不是因為不適應這種熱鬧又滑稽的氛圍,而是他看見了。
自打更佛陀喊出酉時正刻起,街上的鬼怪就多了起來。
一大堆一大群,就跟旅人一樣,遊蕩在街上,一個個面目猙獰血盆大口奇形怪狀,分外不友好。
依稀還能聽清他們的對話。
“扮成妖怪的人類真是好可怕!”
“竟然裝成閻魔大人,好壞啊!太嚇鬼了!”
如果不是他們胸口五張臉,腦袋長在屁股上,被嚇到的時候還會一驚一乍突然脖子伸長腦袋變大,或是直接沒有頭,興許還有幾分可憐相。
秦明神色如常,穿過一個橫欄在橋上身寬體胖的惡鬼,從惡鬼身體中穿過的那一刹那的黑暗,簡直讓人生理上的不適。
不過他還是保持常態,微笑著和叫賣毛豆的小孩子打了個招呼,哪怕那個小孩的身邊就有一個眼角滲血的長發女鬼。
要是露出點破綻,人就沒了吧?
誰知道這段路還有多長。
許久之後,街上已經灑滿了月光。
秦明終於按著腦子裡不甚清楚的記憶,找到了自己的家。
“不愧是貴族啊!”
站在宅邸門口,秦明不由得發出感歎,一般的町人住在幾平米的長屋,有錢的商人好一些,但因為身份緣故不敢將院子建的太大,武家倒是有獨立的武家屋敷,可惜逼格不足。
有這種成規模院落的,只能是貴族。
“就是位置偏了點,要不要賣掉換成江戶中心的小宅子,人多也安心些。”
秦明自言自語著,給自己壯膽,慢慢推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