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玩家觸發隨機事件。”

　　“隨機事件一:想救一個人！”

　　“隨機事件二:想救一個想死的人。”

　　“隨機事件觸發，激活虛擬溝通系統。(注解一:人不只有身體的疾病，還有心理的疾病，甚至不是疾病。病可知，有病則有治，未病無從知，無知何以治?)”

　　“注解二:玩家可深入到欲治療對象的內心深處，與之深入地溝通，甚至走入到病人的故事中去，通過抽絲剝繭，來尋找病根或者病因。”

　　“注解三:玩家請注意，醫不叩門，得適時而歸！”

　　“注解四:虛擬溝通系統內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一致，系統內流速不消耗玩家的壽命。”

　　陸成在聽完了洛老爺子的講話後，是真的想把他救下來。

　　因為他告訴給自己的事情，太大了，太震驚了，大到了陸成都沒辦法去給洛素衣開口，這個口，可能還是洛老爺子自己開比較好。

　　根據洛老爺子的隻言片語，陸成猜測出了這麽一個結果。

　　第一，當年的事情，有誤會。而且還有很大的誤會。

　　第二，洛老爺子講他就一個兒子，就一個孫女。

　　第三，洛老爺子說他叫洛雨，不叫洛風。

　　這幾點看來，洛老爺子是自身在求死，而不是因病而死。

　　陸成想來也覺得奇怪啊，洛老爺子現在得的病是多器官功能衰竭，而且還有肺部的炎症，肯定多功能器官衰竭是繼發於肺部感染啊！

　　以肺部感染能夠發展到多器官功能衰竭的層次，那得是多麽嚴重的感染?恐怕老爺子早就沒了。

　　所以這可能是和心理有關，是他自己不願意好過來。

　　然後，陸成就發現自己的思維被拉入到一片片多維的世界裡，斑駁的球體由無數塊記憶碎片組成，但陸成都看得不是特別清楚。

　　然後陸成就看到了一個記憶碎片向他砸了過來。

　　這是一個戰場，戰火殘盡，一地的屍體，血流慢慢滲透進了地上的土地，發出難聞的血腥氣，還有就是蛋白質被燒焦的怪味兒也是夾雜在其中。

　　非常刺鼻。

　　然後，某一刻，一個戰壕裡，一具看起來已經死透了的屍體，掙扎著爬了起來。

　　“哥！”

　　“大哥！”

　　“大哥！！！”

　　陸成就看清楚這麽多，眼前的場景又瞬間化作了泡沫彈開，碎得不能再碎了。

　　……

　　然後畫面一轉，陸成來到了一個院子裡，裡面站著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他是你大哥唯一的兒子，他當年是不懂事啊！”

　　“他一沒有賣國求榮！二沒有傷天害理，不該為了站隊就要死啊。”

　　“你得救他！”

　　“怎麽救?”中年人猶豫。

　　“你大嫂沒結過婚，你大哥比你早參軍幾年。當年的事情沒辦法往深裡查，他是我洛家的兒媳婦。以你現在的功勞，你侄兒不會死。”

　　“他不該死啊，他這麽年輕，他為這個國家流過血的啊！”

　　“我知道你還記得她，但是你找不到她啊，十年了！你有幾個十年?”

　　“你不想結婚，不為我洛家留後，但你要我洛家直接斷子絕孫嗎?”

　　……

　　畫面再次一轉。

　　在一個雨巷裡。

　　老爺子看到了一個年輕人，正在奔波著往學校的方向走。

　　他走了出來，問:“你以後想學什麽?”

　　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國家需要我學什麽，我就學什麽。”

　　說:“你去學核吧?”

　　“國家需要這個嗎?”

　　“嗯，非常需要，華國現在在整個世界，都還仍然是卑躬屈膝著，能不能在世界上站起來，就靠他了。”

　　“你是誰?”

　　“我就只是個華國人。”

　　……

　　緊接著畫面又是一轉。

　　“裡面沒事吧?”

　　“好像沒有。”

　　“那我過去看看。”

　　“你去幹什麽，有人會去看的。”

　　“我這裡有份重要的文件，你先拿去送給錢工。”說話的人說著就把手裡的文件給了他。

　　“那你去幹嘛?你手裡怎麽拿個色子?”

　　“我就隨便看看，這是我老婆送給我的。”

　　年輕人走了進去，然後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然後他馬上就直接把手伸了進去，哢哢哢地把機器給關了，慘笑著坐在鍋爐旁，發出了苦笑。

　　“爸，媽，欠帳的滋味兒好難受啊，欠命更難受，我替你還了！能不能別讓我女兒再背了?我們背不動了。”他喃喃。

　　他躺在病床上，對著他的同事們努力說了最後一句話，“如果有功勞就可以隨便認兒子的話，那我可不可以不認他這個父親?”

　　“你跟我母親和女兒講，喊他們好好活著。”

　　“那你媳婦兒了?她怎麽辦?”

　　“她在這裡，這是她的骨。”

　　“???”

　　“……”

　　……

　　視頻的另外一頭，一個老人看著視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他的記憶似乎又再一次地回轉，回到了他告訴那個年輕人故事的那一刻，並且他還給他講。

　　他下面受了傷，就不可能再有兒子！

　　然後他又給他講，因為以前他大伯的兒子曾經錯過隊，所以，只有進那裡面去，才沒人會去查，你跟他一起去，他什麽都不懂，你記得保護好他。

　　你的代號，十一。

　　“我為什麽要是代號十一?”

　　“十一，在我們的古代，代號為辜月。”

　　“……”

　　他親手把自己的兒子給殺了。

　　一切都太難了。

　　他後來的很多年，都不敢來見那個蹣跚的白發老人，不是因為她對不起她，或者拋棄了她，他是內心裡有愧。

　　他是辜負了她，因為他把她唯一的兒子殺了，而她還以為他在兒孫滿堂。

　　不能說，說不得。

　　否則這個洛家就垮了。

　　欠人一命，還人一生。

　　那個人還是自己的親大哥，他能怎麽辦?

　　當年他找不到那個人，父母逼他不能讓洛家無後，斷子絕孫，當時他三十九，接近四十，他還能等幾年?

　　一步錯了，影響一輩子，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那種身份，幾乎是必死。

　　進到那裡，他侄兒有沒有自己兒子那麽懂核，那他能做什麽?甚至什麽時候被射死了都不曉得。

　　就算有他的安排，但他也不算什麽。

　　……

　　陸成看著這些畫面，可能知道洛老爺子為什麽會求死了。他這一輩子，基本上就這麽陰差陽錯著。

　　把自己，把整個家都搞沒了。

　　老婆沒了，孩子沒了，他還留在世上，幹什麽?

　　唯一可能擔心的就是洛素衣了，而陸成的到來，好像就是他心裡最後一根稻草被抽走，再無掛念。

　　他沒想過洛素衣會來，她更希望洛素衣恨他入骨，與這個龐大的洛家，再無相乾。

　　就好好的活著，普普通通的歸於平凡。

　　身上別背負什麽，活的輕松自在快樂，就最好不過了。

　　然後記憶越來越幻滅。

　　陸成此刻又有些猶豫了，這樣的一個老人，真的要再把他救活，讓他獨自的在世上受著煎熬和折磨嗎?

　　但下一刻，陸成終於又想起了什麽，在須彌的世界裡大喊大叫。

　　“洛老爺子，洛老爺子。”

　　“洛老爺子。”

　　然後陸成就看到洛老爺子跌跌撞撞地朝著他走了過來，有些迷茫地問道:“你怎麽在這裡?你不該在這裡的啊?”

　　然後，他似乎又忘了陸成是誰，“你是誰啊?我這有個孫女，沒孫子啊?”

　　再過了一會兒，他又看了看陸成，說:“你長得也不是特別像我。也不是我兒子。”

　　他迷茫著，然後又有些痛苦地笑了笑，雙目渾濁，像是藏了無數的故事。

　　陸成就喊道:“洛老爺子，我是陸成，你不能這麽走啊，你還得看素衣師姐長大成人，看她結婚。”

　　“現在的時代不一樣了，你得把這一切都告訴她，你甚至得告訴給奶奶。”

　　“她們什麽都不知道啊。”

　　洛老爺子迷茫著:“啊?你說什麽?”

　　“我說你得自己親自去告訴洛素衣，洛素衣你認識嗎?她是你孫女兒。”

　　洛老爺子仍然有些迷茫。

　　“洛素衣在喊你，你看，是她，她，你認識嗎?”

　　陸成想了一下，然後從手機裡翻出了一張照片出來。

　　老人在看到那照片的刹那，瞬間就從精神恍惚變得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然後他雙目直勾勾地對著那照片，看了好久好久。

　　然後慢慢地撫摸著那個女孩的臉，潸然淚下起來。

　　渾濁的眼裡，非常乾涸，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借來的水，化成的淚。

　　過了差不多十幾秒之後，

　　洛老爺子似乎才認出來了陸成，慢悠悠歎道:“你為什麽要把我叫醒?”

　　“老爺子，一切都過去了，誤會終究會解開。”

　　“活著的人，該享受天倫就享受天倫，難道你還想重複之前的陰差陽錯嗎?”

　　“現在的時代都不一樣了，你還活著，你孫女也還活著，你這一走，她就徹徹底底地成了孤兒了！”

　　“你忍心看她一個人在世界上嗎?我若是告訴她這些事情，她得多傷心啊?”

　　“她如今已經長大了，你該告訴她。”

　　洛老爺子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不說了，這裡，太累了。”

　　“什麽都不用說。”

　　陸成就道:“洛老爺子，你難道覺得，只有你家破人亡，才能夠還那一命嗎?”

　　“那你就錯了。”

　　“你兄弟讓你活下來，就是讓你活下去，不是讓你自己給自己找折磨！”

　　“我是個醫生，我知道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只有活著，才能夠看到更多沒好的東西，遇到更多更好的人，能吃能睡能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就算有愧，你也不能一心求死啊。”

　　“你經過了你孫女的同意了嗎?”

　　“你想一想，她現在如果要想著自殺，你是什麽心情?”

　　洛老爺子看著陸成，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可能這裡是他內心的最弱點，最弱處。

　　“那我該怎麽辦呀?”

　　“我把我兒子給殺了，我把她爸爸給殺了。”

　　“我把她奶奶給氣跑了，當時我還不能去追她，我能怎麽辦啊?”

　　……

　　差不多過了半個小時。

　　洛老爺子終於恢復了全部的神智，他看向了陸成，道:“小夥子，你為什麽要救我?難道讓我一死了之，你都不情願嗎?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這個老人家，讓我忘了這一切吧。”

　　陸成道:“我以前看過一個電影，裡面寫著一句話，救人一命，如救蒼生。”

　　“我是個醫生，在我的眼裡，每個人能活著的都該活著。”

　　“什麽恩怨情仇也好，什麽無奈無助也好，什麽艱難困苦也好，都總有辦法去解決，即便那個解決的辦法不會太好，但總會過去。”

　　“但想從死到活，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

　　“哪裡有什麽事是一死了之的，那是你自己不知道了，知道的人，該痛苦的還在為它痛苦著，該快樂的人，也還是為它而快樂著。”

　　“我不知道該怎麽勸你，但是我還是覺得，你得和你的孫女見一面，哪怕一面也好。”

　　“現在她可能會恨你一時，後悔一時。”

　　“不然，以後她會後悔一輩子。”

　　“這一輩子，有多沉重，你恐怕再了解不過了吧?去看看她吧，她還很年輕。”

　　“每次我外公外婆都很希望看到我，我也很可惜，我還沒出生，我爺爺就過世了。我從來都沒看到過他。”

　　洛老爺子嘴裡一直念叨著:“救人一命，如救蒼生。救人一命，如救蒼生。”

　　“……”

　　陸成於是就聽到了提示。

　　“恭喜你完成隨機事件:想救一個人，獲得獎勵……”

　　獎勵沒來得及看，正在進行胸外按壓的陸成再次評估了洛老爺子的呼吸心跳！

　　恢復了，他趕緊把位置讓給了趕來的丁教授等人，然後簡單做了一下交接，就離開了。

　　然後就隻留下一眾人趕緊給老爺子吸氧，心電監護這些。

　　而後再抽個血把結果一看。

　　這他娘的真的是個多器官功能即將衰竭的老爺子麽?

　　這還是剛搶救過來的那個老爺子?

　　雖然還沒恢復正常， 但竟然比上一次抽血的結果還要好一點。

　　真的是詭異。

　　醫生和家屬都還僵持著的時候。

　　洛老爺子就道:“醫生，醫生呐，我餓了，我想吃點東西，我可以吃點東西嗎?”

　　醫生和家屬趕緊圍了上去。

　　……

　　高鐵站裡，陸成站在高鐵站的門口，看了最後一眼京都，就上了趕去漢城的高鐵。

　　這個城市，很大。

　　這裡的人，很多。

　　這裡的故事，肯定也很雜，很精彩。

　　陸成有些悟了，他以前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當成病，而沒有把治療的對象，當作真實的人，其實一個人，是很複雜，很可愛，最真實的。

　　陸成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就看到了自己座位被人佔了。而且前面的小桌板竟然放了下來，左手前方的小圓孔裡面放著一杯奶茶……

　　她戴著黑色的口罩，黑色的帽子，黑色的頭髮，然後偏過頭來，對著她露著白色的牙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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