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帶著孩子離去,陸成和那位坐診的醫師都沒有攔,他們也沒有資格攔。
這位明顯就是想賴帳,
這種情況陸成見得也不少了,過去五年,賴帳的,連夜從醫院裡搬家的,還有甚至為了不給錢,去找醫生打官司的,陸成都見多了,不信者不治,
本不想再理會,但是也是被那位小朋友的一句謝謝哥哥給治愈了一些,就想跟出去交待一二。
但陸成剛要走,那劉程前就拉住了陸成,嘴裡問:“誒,你要去幹嘛?”
“新來的吧?”
陸成點了點頭,看了下對方的胸牌:“劉老師,我的確是今天剛接手骨科的跟班總住院。”
劉程前說:“這還用你說,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臨床經驗有,基本功也算扎實,像這種橈骨小頭半脫位,複位這麽快的,我見得次數也並不多。”
“這證明你的理論基礎和專業能力是足夠的,不過吧,臨床可不止理論和專業啊。臨床本來就是一種交流的過程。”
“傻眼了吧?”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可以不按照契約規定走流程,提前把事情做了,別人就得履行約定?她現在不繳費,說根本沒來看過,你又能怎麽辦?還不是只能乾吃癟?”
陸成細思一下,好像還真是這樣,也沒有講其實他看過的東西比這還要多,但是那些事情的結果,未必都是好的。
有的人手術後連夜搬家後,再發骨折甚至感染的,和醫生打官司最後輸了的,然後還私下裡找醫生說他沒有醫德,到最後還非要告他們狀的……
人生百態,醫生能救可救之人。
“謝謝劉老師提點。今天的確受教了。”陸成無奈地就要拿起那份已經簽字的同意書往手術室走。
坐在那裡的病人和家屬一愣一愣的,好像還有些猶豫的樣子。
陸成手裡有事,也沒太多閑工夫與他們掰扯:“劉老師,這裡暫時沒什麽事,我就先去手術室看看那個要清創探查的病人了。”
劉程前就說:“你別急著走,這件事可還沒完了。你跟我走。”
一邊說著,一邊刷刷刷地在病歷本上寫著什麽,說完後就剛好寫完,拉住了陸成就往外走。
在急診大廳,那婦女似乎還在和自己的老公說些什麽,劉程前就走了上去道:“你們是小孩的父母吧?來這病歷本上簽個字,拒絕手法複位,拒絕行X線檢查,後果自負!”
男的才差不多聽明白自己的老婆說的那些意思,就是想省點錢,同時還有些懵自己的小孩這麽快就給治好了。
然後貿然間又聽到這話,不禁略有些怒道:“你們這什麽醫生?明明剛剛就是他動了我的小孩,我什麽時候說我拒絕手法複位了?我拒絕了你剛動我小孩試試?”
“我告訴你,我小孩要是出了什麽問題,你們兩個都必須負責到底。”
“我可從來沒有拒絕過!”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老婆就這麽逃了有點不好,但是事關自己的小孩,這兩個醫生明明就動了自己的小孩,卻說自己拒絕治療,萬一做了什麽手腳怎麽辦?或者萬一治錯了或者診治出了問題,那?
自己後果自負?這種事情他怎麽可能答應?
劉程前似乎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就說:“請問你有掛號嗎?”
“有!我有掛號!”
“你看,這,我就是掛了你們的號,是你們給我治的。你還想跑?大家都來評評理,這兩個醫生不負責!剛剛明明就是他們接診的我們的小孩,現在要我們後果自負!”男人這麽一喊,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的人來圍觀,而且還在指指點點。
女人見到人多勢眾,就幫腔道:“對,他們還要我們簽字後果自負,什麽醫德?什麽醫生呐,大家給他拍下來傳到網上去。”
陸成聽到這話,眉頭微微一皺。
那小孩子則是見了人多有些怕,躲了,可無論怎麽躲,都有很多目光注視著他,他只能埋進自己媽媽的頭髮裡。
劉程前也似乎沒什麽害怕的,沒有任何膽怯:“是的,你是掛了號,我們也給你診了,也給你寫了意見。”
“並且也給你老婆說過了,你的小孩需要手法複位和照片複查,她拒絕了啊?”
“不然為什麽剛進去就出來了?”劉程前慢條斯理地說。
“你若不信,你問問你老婆。”
男人聽到這,頓時語塞,轉頭看向自己老婆,發現她略有些無所適從,最終只能蹦出一句:“我不管,你要我們簽字,就是沒有醫德,我孩子什麽事情都沒有,你就要我們交錢!”
“你們都掉進錢眼裡面去了吧。就是他們,醫術差,亂診病,還亂收費,大家都給拍下來,曝光他們。”走到現在這一步,她已經不能退縮了,不然在眾人面前丟一個賴帳的形象可不好。
男人也說倒是沒說話了。
劉程前也很快就把話接了過去說:“那就不結了?我們覺得你的小孩需要治療,需要檢查。你老婆覺得你小孩完全沒事,我們開檢查和治療就是在亂收費,沒有醫德!”
“那不就是拒絕我們開的醫囑嗎?而且,我們開的相關醫囑,你們也沒有繳費,這怎麽就說是我們已經給小孩治療過呢?”
“那你們不檢查,不治療,違背我們的醫囑,這是你們的自由選擇權,我們告訴你們需要做檢查和治療,以及它們的必要性,這是你們的知情權。我的治療過程哪裡有問題,你大可以找出來,傳到網上去我也不怕。”
“你不配合我們檢查和治療,那就是得簽字!這又不是我沒有理。”
“來,這裡,簽字,拒絕!”
陸成在一旁看著,暗暗點頭。
心裡暗歎,果然,五年在外面積累的經驗雖然有些,但是在湘大二醫院裡面,就沒有什麽尋常人,與這些前輩比,自己要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聽到這些話,周圍的人都開始指指點點起來:
“你不治,不聽醫生的,你覺得是怎麽樣,那是你自由,非說人家沒有醫德。這是什麽理咯?”
“對啊,人家說得很明白,你小孩需要治療和檢查,人家是專業的,你不能你自己覺得啊?”
“醫生給了你建議,你不願意遵從,還不願意簽字。那人家醫生怎麽辦?你還要人家負責?你這就沒理了。”
聽到這,男人和女人略有些慌了,女人也有些急,
頓時道:“那你們也是沒有醫德的醫生,只要我們花錢。隻想著我們的錢。”
“我沒錢,我也沒同意你治療,你給我小孩治什麽?我現在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
“我告訴你,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動了我的小孩,要是有任何問題,我絕對和你沒完沒了。你就是得負責到底。”
劉程前這就笑了:“你說我們治療了,那你的證據呢?”
“繳費憑證?”
“X線的平片或者是報告?”
“你都沒有,就說我們給你治了,我能告你誹謗?”
“你的意思還是我們醫生自己賤骨頭,貼著臉,給你小孩先給治了?”
這些話一出,頓時整個場面就立刻變了。
大家也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男人和婦女頓時十分囧態,在周圍人的圍觀下。
最終,還是在男人繳了費,然後再認真地聽陸成的醫囑,之後前臂吊帶固定一周等等的話後,在四周異樣的目光下,才匆匆地離開了急診科。
雖然最後撒潑打諢,堅決不繳費,是可以不用繳費。
但是得簽字後果自負,而且聽到陸成說的那些注意事項,很可能自己回去之後就不注意,影響小孩子的一輩子。
這得罷,還得落一個蠻橫不講理的名聲和罵名,
這一波血虧!
待二人離開,陸成才說:“劉老師,這次是真的受教了。謝謝。”
劉程前擺了擺手說:“沒事,這本來就是我給你找的麻煩,當然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你們剛進來的,需要磨練的地方多了去,能學到一點是一點。反正我們醫生只要記得,不亂來,按照國家規定的醫療流程正常走。那就沒關系。”
聽到劉程前這話,那位要做急診手法髖關節複位的患者和家屬臉色才舒坦不少,雖然還是很痛,至少沒有四周人的異樣目光。
這治病不想交錢,還得醫生負責到底,
可真有人把自己當成了天朝的皇帝了。
陸成聽了劉程前的話,好學的心思不禁又來了,多問了一句:“那假如這個病人和家屬,不願意繳費,也不願意簽字,最後要怎麽辦?”
劉程前道:“那就實話實寫。”
“病人及家屬拒絕治療,拒絕簽字承擔後果。拒絕醫生執行醫囑。”
“若是出了問題,病歷上有這句話,他們也沒有繳費憑證其他的旁證,小孩子出了什麽問題,也找不到你。”
“如果他們把病歷本沒帶過來,就講他們沒有來看過病,”
“自然,小孩子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是不會有後續的問題的,那我們就自認理虧,算是瞎跑一趟。”
“我七塊錢的掛號費,抵了一兩百的治療費了。”
“那又能怎麽辦?”
“暫時醫療這一塊,還沒有黑名單和征信系統這一說法。”
陸成點了點頭。
有病人在做完手術之後,因為之前沒有交錢,然後連夜搬家離開病房,再也聯系不上的都有。
最後只能科室貼補手術費用的缺損。
麻醉師、手術室,材料費,可是不能少的,他們最終只找科室的麻煩。
最後就從醫生頭上扣,哪個醫生就算再頭鐵,也乾不了這樣的善舉出來,哪裡有那麽多工資賠的?
一個病人的費用,抵得上一兩個月甚至半年到一年的工資了。
這般後,陸成才真真切切地告辭離開。
從這件事情上,受益匪淺。
臨床中多積累,除了專業知識、專業技能之外,還有行事處事的風格和技巧,都是臨床醫生需要學習的。
學習不過關,就可能要繳學費,好在今天有劉程前在。
陸成回到了手術室,然後告訴了鄭流說是有後續的急診手術要做。
這種急診手術,可就不是跟班總住院可以完全獨立地進行了,必須要鄭流或者本院的醫生帶著他,才有這個權利。
鄭流聽完,就趕緊下了台。
鄭流自然是立刻把陸成帶了上,黃教授的意思已經是把陸成當成下一任的總住院培養,自己很快就能夠熬到頭,他豈能不帶?
而且,他不僅要帶陸成做急診I類手術,只要陸成進來了之後,把所有的門診手術和急診手術,都丟給陸成來練手。
陸成跟在了鄭流的後面,神色閃動。
陸成並不是第一次做急診手術,甚至主刀都做過。
但是這一次他是跟著鄭流去做,能不能拿到主刀,陸成也不知道,不過既然鄭流喊著,他也就跟在後面混,能夠有上手的機會就上去,沒有就算了。看看積累一下經驗也是好的。
臨床有很多技能都是必須要在一點一滴中積累中完成與理論的融合的。
最先開始的是那個清創探查的病人,鄭流走進去的時候,胸外科和神外的人已經到場了,
麻醉師看到鄭流,趕緊就說;“現在病人的血壓很不穩定,已經在休克血壓之下了,即便進行了輸血,也還是穩定不下來,可能考慮還有活動性的出血。”
“骨科你們要趕緊把血給止住了,否則輸多少袋血都不管事,可能病人說沒就沒了。”
鄭流是個很愛玩的人,即便到了這時候,他都沒有緊張的神色,就道:“麻醉老師,這病人的血壓不穩,可和我們骨科關系不大,要說病人若是骨折的位置在骨盆,那還能找到我們。”
“但是,就一個膝關節附近的外傷,就算是脛動脈或者是膕動脈損傷了,大不了打個止血帶就行了。”
鄭流大概一看,就說;“這病人的這條腿能不能保住,保住之後還有沒有功能都還得另說,我這邊探查很快的。只要探查到血管有問題就縫起來,沒有血管問題就直接貼一個VAC就搞定了。”
“我先出去談話,你應該喊神外和胸外的兄弟先搞。”
“陸成,你先給膕動脈走行地位置按壓止血,如果按壓五分鍾,血壓能穩定,就基本可以證明血管有問題,血壓不穩是出血導致,如果血壓還是有問題,那就得找其他的問題了。”
聽到鄭流這麽一說,陸成瞬間似乎也豁然開朗起來,轉手就把病人的膕動脈給按壓住,按壓了大概一會兒,再查了查遠端的血管征,發現血管充盈是有問題的,
這樣正好代表陸成的按壓止血位置,極為精確。
鄭流:“……”
神外總住院:“……”
胸外總住院:“……”
麻醉師都無語了,看到這,他就只能再次按下測患者血壓的鍵,同時開始查血氣和電解質。
大量失血的病人可不是大量地輸血就能夠搶救得過來的。
還得需要檢測血氧飽和度和電解質有沒有紊亂,特別是容易高鉀血症,導致心臟心率失常,然後就心跳驟停,人就沒了。
這種情況可以來無影去無蹤,所以必須每隔一段時間就查血氣和電解質。
雖說如此,但麻醉師本來還是覺得患者是有活動性出血的,雖然他聽到鄭流講得容易,把血管吻合了就完事了,
但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疾病的治療本質,其實說起來都很簡單。
只是做起來難。
就膕窩位置,裡面有膕動脈、脛前動脈、脛後動脈、還有內側的大隱靜脈、膕神經等極為重要的結構,
想要探查到具體的出血位置然後找到出血點並進行電凝止血或縫合止血,哪裡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開放直視下止血尚且不容易,更別提是手指按壓的止血了。
按壓止血,說起來簡單,有手就行,但是那也要你按壓得準啊。
下肢的動脈總走向就是股動脈延續為膕動脈其余的動脈都是膕動脈的分支,又因為股動脈的體積較大,不容易按壓止血,所以一般首選膕動脈位置的按壓止血,比較可靠。
但可靠是可靠,也不是你一上手就能夠把位置給找準,然後按著基本上把下面的問題給解決了啊?
還能不能做個人?
這樣一來,陸成基本上把骨科創傷性失血的百分之九十的責任都給免除了,有這一手按壓止血,患者的血壓不穩定,就絕對找不到骨科的麻煩,那麽最後病人要是沒了,
直接喊人去問神經外科、胸外科以及麻醉師的麻煩就可以了。
雖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創傷後,血液處於高凝狀態,導致了動脈或者靜脈的血栓,然後血栓脫落導致肺部栓塞、腦梗死等致死性的風險,但這樣的風險極小,而且即便發生了,在手術室,也能夠第一時間進行處理。
並且,陸成此刻按壓的是膕動脈,動脈血栓脫落最多只能導致遠端的動脈栓塞,而不會導致肺部梗塞和心臟的栓塞。
所以即便是發生了相關風險,也不是陸成的問題。
麻醉師只能訕訕笑道;“好吧,當我什麽都沒說。”
“患者當前的血壓還是極度不穩,現在只有75/65mmHg,雖然已經在用了去甲腎,但也升不回來。需要立刻開顱減壓和開胸探查了。”
不管是神外的高顱壓,還是血氣胸,都是可以導致病人的休克的。
聽到這話,神經外科和胸外科的總住院連消毒的速度都加快了足足三分。
急會診,其實就是各個科室之間的博弈和互相比拚,只要人家能夠證明人家方面沒問題,你就得趕緊處理自己相關科室的問題。
心理壓力頓時增大了一些,兩人都看了看鄭流,說:“早知道骨科這麽簡單,我以前就去搞骨科了。”
“本來我還以為骨科有四肢,需要記得解剖太多了,遠遠不如神外和胸外的解剖典型。”
“我發現我錯了,大流哥。”
陸成如此快速地能夠按壓止血,也是出了鄭流預料之外的,但此刻看到陸成這麽做到了,他的責任少了足足百分之九十,頓時心情大好,
因為這一手,即便他自己來,也是肯定做不到的。
黃教授能不能做到,鄭流不清楚,但是換來科裡面的兩個副教授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只能說非常地有難度。
如果按壓止血都這麽簡單的話,那這世界上還要發明切開止血這個手術方式幹嘛?
鄭流就說:“那就已經晚了,搬磚之路都已經到了路上,想重新換一個工地的成本可太大了。”
“我們骨科一旦簡單粗暴,以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
“我感覺我簽字之後,直接敷一個VAC就可以撤了。你們慢慢繼續。”
鄭流說完,就趕緊出手術室去談話,
裝逼也得有個度,陸成為骨科露了臉,若是啥都不說,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麽好的機會?但如果總是說,那就得惹人煩,影響到別人的手術。
按壓止血之後,血壓波動仍然存在,證明與下肢活動性出血無關或者關系不大,那鄭流大可認為下肢不存在活動性出血,或是活動性出血不會影響到患者的生命體征,
那就相當於只是滲血,從基本原理上講,他已經處理完了,只需要處理這個開放性的傷口就行了。
陸成按壓了一會兒,也就松開了,再喊麻醉師繼續測了一個血壓,最終的結果與按壓前差不了太多。
陸成就笑了笑,看來這次病人的運氣還挺好,沒有活動性出血,只有滲血。
在醫學的角度。
活動性出血和滲血是不一樣的。
活動性出血,是血液直接從血管裂口中流出,這叫出血。
滲血只是傷口表面毛細血管的輕微滲血,予以縫合、加壓包扎後,一般都能夠使得毛細血管被壓縮,達到止血的目的。
麻醉師就問:“你是跟著鄭流進修的嗎?”
“來這裡之前就有些路子?”
按壓止血,只是止血中最簡單的一種方式,其實實用性並不太強,除了一些下級醫院,願意劍走偏鋒地去練習,其實在教學醫院,已經很少有人願意去練習這種止血的方法了。
第一,不容易找到,也不容易按壓得住。
第二,即便按壓止血成功後,也需要開放止血,實用性不強。
還不如直接開放探查。
所以他就下意識地把陸成當作了從下面送上來進修的人。
大家都戴著外科口罩和帽子,麻醉師也不認識陸成到底是誰,
不過胸外科的總住院這時候就把話接了過去道:“覃老師,這可不是進修的,差不多算本院的。”
“一個被稱為不想當感染科醫生的骨科感染科大佬的那個陸成,就是他了,以前的名氣很燥。你絕對聽到過。”
麻醉師訝異地看了陸成一眼,幾乎下意識地道:“不是說那個陸成就一個學術大佬嘛?”
“六年直接乾完了博士,就沒上過臨床啊?”
韓肖麓就講:“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在沒看到陸成兄弟前,我和你也是一個想法,一個人學這麽短時間,怎麽可能達到博士的水平。”
“也就是今天,我才知道是我見識短淺了。誰再給我說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天才這樣的話,我反正都是不會再相信了。”
神經外科的總住院沒見過陸成,但是也聽過,此刻聽了韓肖麓的話,也是自然而然地把話接了過去,同時雙目還在盯著自己的術野,快速的切開著頭皮;“麓哥這話我覺得不假。”
“可能絕對不是學術大佬這麽簡單。”
“是跨界大佬。”
說完,他正好切開頭皮,都來不及上頭皮夾止血,就問洗手護士要鑽孔的電鑽。一邊看向陸成說:“這位很快就是我們本院的兄弟了。”
“我黃友智,在神外搬磚的。”
雖然講陸成一下子把風險都丟給了神經外科和胸外科,但就這一手法,就讓他確定了陸成是個可交之人。
專業牛,以後有個熟人看片子,找上陸成他心裡也不會慌,而且陸成現在的級別低,又好找。
陸成也是趕緊介紹自己;“智哥,你喊我陸成或者小陸就可以。”
“早就聽過你的名字了。”黃友智說完,對麻醉師喊:“我準備切開減壓了,準備吸引管,引流管。”
麻醉師回了一聲:“曉得了,這邊隨時都沒問題。”
緊接著說完,他才又對陸成說;“小陸,我托大喊你一聲小陸應該不成問題,之前那話,的確是講得有些沒過頭腦,你可別往心裡去。我長你們幾歲,今晚就請你們去天寶兄弟。”
“就算交個朋友了,也不提道歉什麽的客套話了。”
韓肖麓聽到天寶兄弟,不禁抬頭看了一眼麻醉師,對陸成說:“陸成,你這次可是賺大發了,這位可是麻醉科的江源教授。”
“麻醉科公認神經阻滯第一人,號稱你主要給個部位,他就敢打,也能幫你打神經阻滯的人。”
“以後你們骨科手術要聯合鎮痛,找到江源教授,那絕對是找對人了。”
天寶兄弟是沙市網紅吃蝦的地方,就在湘大二醫院附近,
位置難定,價格也偏高,味道自然還算比較可以的,若是宵夜能夠在那裡對付一番,那是極好不過的了。
其實江源教授可是不輕易喊人吃飯的,畢竟能夠在麻醉科這麽大一個科室闖出來一個公認,那是極為不易的。
在整個華國,莫說舉足輕重的地位,但至少人緣絕對不會差。
曾經不止一次在麻醉科全國大型學術交流會議上,直播神經阻滯麻醉,
跟過江源台的手術醫師,都放心得很,今天如果不是他恰好是急診班,這種急診手術他可是不管的,他隻給IV類手術麻醉,其他的一律都交給了自己的學生來打。
陸成趕緊受寵若驚。
湘大二醫院作為全國知名的醫院,臥虎藏龍是必須的,可能隨便碰到一個穿著普通的老人,就可能是全國某個方面的知名大拿,這樣的人物,陸成現在就算是想要有心結交,都沒地方找。
陸成:“江老師,你太客氣了。今天晚上的宵夜該我請才是。”
“喊老師就是有些見外了,我看起來有那麽老嗎?”
江源玩笑著繼續道:“況且你們幾個住院醫師,和我一個副教授搶買單,也不知道你們從哪裡來的底氣。”
“一個個地家裡都有礦啊?那就當我沒說,否則的話,就別提了。免得說出去,還有人說我江源不懂規矩,以大欺小來著。”
“就這麽定了,我馬上打電話先去訂桌。”
江源剛說完,他學生就說:“老師,病人的血壓快不行了。現在高壓就只有六十了。心率也只有70+。”
江源直接把剛要拿起來的手機就是一扔:
“腎上腺素1mg ,靜推!”
“去甲泵入速度跳到40,氧流量調至430.”
“再喊兩袋血!”
看著江源鎮定自若地忙碌身影,陸成內心中變得安定和崇敬。
手術室內,其實很多人都有誤解,以為手術醫師才是鎮魂石。
但其實不然,
與天奪命時,七分麻醉三分手術,雖然有些誇張,但是,麻醉醫師的水平,絕對是在病人的安全方面佔據了百分之八十的主動位置的。
有一個好的麻醉醫師兜底,外科醫生的心裡都會變得格外的坦然和放心。
因為麻醉醫師除了要承擔麻醉的職責之外,在手術中,還要承擔病人各種生命體征變化後糾正的職責,要承擔監測手術中病人病情變化的職責。
只要是明白人都知道,直接因為手術引起的病人死亡,幾率幾乎為零。
更多引起人死亡的是並發症。
包括栓塞引起的心梗、肺梗和腦梗;
腦梗繼發的呼吸功能抑製;
出血引起的休克,循環血量不足引起的腦梗死;
電解質紊亂引起的心率失常;
即便是死亡率將近百分之五十的主動脈夾層,大多的死因也是因為夾層破裂出血繼發的血液灌流不足,然後引發的腦死亡和心肌梗死。
手術醫師並不怕手術多麽複雜和困難,就只是怕這些並發症,
而預防和監測這些並發症發生的人,就是麻醉師。
這也是基本上很多人都會叫麻醉師為麻醉老師的原因,有一個好的麻醉師保駕護航,是外科醫師手術精進的一個保底,也是新醫生可以有足夠時間來積累自己臨床經驗的一個保底。
江源教授這一輩子都不知道麻醉了多少個病人,參與了多少台的手術,
和他比在術中搶救病人的能力和果斷,陸成覺得即便自己有外掛幫助,至少得五年從業麻醉的經驗才行,
因此現在,他只需要安安靜靜地等待洗手護士把手術器械準備好,他清創探查以及VAC覆蓋後,骨科的手術就可以宣布結束。
在江源冷靜的指揮下,病人的生命體征穩定在了高壓70,低壓40,心率65.
血氧飽和度雖不高,但也有八十八,
長期的低氧飽和度雖然能夠導致不可逆的並發症,但是在這麽危急的時刻,短時間的血氧飽和度下降,卻是至少不會引發腦缺血,有了一個十足的保底。
陸成正在快速地清創同時,韓曉麓那邊的開胸探查已經找到了出血點,對一部分完全壞死的肺部組織進行了肺葉切除後,就放置了一條胸腔閉式引流管,與此同時,黃友智也完成了頭顱硬膜下血腫的開窗引流。
清創縫合術雖然在手術級別上只是一類手術,但是複雜程度卻是因受傷的情況而異,它的手術時間,並不會比開顱減壓和開胸探查時間短。
而且因為開顱減壓和開胸探查都是救命的手術,而且有極為規范的操作流程和經驗可以汲取。
清創縫合的時間還要長於兩者。
看似最為凶險的開顱去骨瓣減壓,反而是第一個完成的,再次通過閱片看到顱腦裡的雪腫被完全清除之後,
黃友智道:“韓哥,我這裡已經搞完了,只剩下清理血腫了,我剛看這裡的血腫情況還好。”
“所以韓哥你可能要從胸部損傷裡找原因了。”
開顱手術的兩個過程就是開顱去骨瓣減壓術和血腫清除術,是救命的手術,一般只要減壓完成之後,剩下的血腫清除術就沒有太大的風險了。
除非有並發腦溢血或者蛛網膜下腔的出血,才是極為有生命危險和影響生命體征的事情。
黃友智做完這一步,就長舒了一口氣,後續的血腫清除,就可以不急,然後慢慢來了。
而他在患者術前的CT裡並未看到明顯的腦溢血和蛛網膜下腔出血。
如此一來,最沒有排除自己相關科室生命風險的韓肖麓的壓力驟然變得很大。
他雖然已經打開了胸腔,看到了血氣胸,但是情況暫時依舊不容樂觀,還有部分肺挫傷,部分肺葉完全粉碎,
這時候必須要行部分肺葉的清除手術。
韓肖麓一言不發,再次通過打開的胸腔看清楚出血情況後,就立刻開始了止血。
手術快點慢點其實都無傷大雅,最重要的還是手術效果。
在此基礎上再追求手術速度,才是正事。
不過,就在韓肖麓開始評估肺葉和肺段損傷的時候。
鄭流正好洗手走了進來,而後走到陸成身旁準備穿衣服的時候,發現陸成已經把膕動脈,脛前動脈,脛後動脈,以及他們的伴行動脈及神經都小心翼翼地分別鈍性分離了開。
與此同時,他還發現,陸成此刻竟然已經開始把斷裂的內側副韌帶給接了起來。
除去已經完全壞死的腓腸肌內側頭以及鵝組三塊肌肉止點的壞死肌肉組織沒搞完外,已經沒啥事了。
鄭流立刻道:“臥槽,你都搞完了?那我還上個屁啊。”
說完他用已經洗刷過的,可以視作相對無菌的手拿自己的手機,直接汙染了。
打開了時間,赫然過去了不到十三分鍾。
陸成是在用手直接在撕扯神經和肌肉,將他們揪出來的,而不是用器械嗎?
聽到鄭流這話,韓肖麓和黃友智再次看向陸成。
面露迷茫之色,這他麽的是比我們還後開始手術的清創探查嗎?
怎麽這麽快就做完了?
難道外傷這麽巧合,扒開部分死肌肉,下面就躺著血管和神經?而且正好都沒有損傷?
要知道,清創探查那得把解剖走形都暴露得非常清楚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分離操作。
否則若是存在血管的部分損傷,在鈍性剝離的情況下,那是會導致相應結構斷裂的。
陸成簡直不會做人,不該做個人!
人哪裡能有這麽快的,能這麽玩的。
看到鄭流來了,陸成馬上匯報道:“鄭流哥,按照你的要求,已經把相應的血管和神經都分離出來了,你給評估一下應該沒事吧?”
鄭流嘴角咧咧,雖然也知道陸成這是在給他留面子的同時,為自己脫責,
但他還是罵罵咧咧道:“陸成你啥時候變得如此虛偽了呢?”
“做人得需要一點真誠才好。”
“就是個外行都能看得清楚是正常的血管神經,你丫的讓評估。”
“真是見了你的鬼。”
罵完,鄭流頓時又說:“這樣也好,我那邊的急診手術,也快開始了,你這邊搞完後,就過來和我一起複位。”
陸成忙道:“好嘞,鄭流哥。”
說完就繼續開始衝洗,然後把關節囊部分勾攏並未完全封閉之下,把VAC敷料蓋上去,再次與皮膚縫合固定,貼膜密封好後。
接上負壓吸引就下了台,然後對洗手的護士道:“患者的骨頭沒骨折X線直視都沒有,但是韌帶有損傷,到時候給分管的病區說一下回去後記得聯系膝關節支具固定。”
“好的。”陸成如此短時間就完成了清創縫合,簡直就是所有值急診班手術護士和麻醉師的親人,莫說是傳話了,就是請吃飯都乾。
畢竟以後可能遇到了什麽麻煩事,還得和陸成搭台,這樣的速度和熟練度能讓她們多放一天假。
這邊術畢,陸成就下台走往了別的手術室,離開前當然和韓肖麓他們都打了招呼。
陸成還有急診手術,所以他們一句廢話都沒有,只是意見格外統一的晚上見。然後繼續乾自己的活兒。
其實,麻醉師江源在約飯的時候,就以自己的經驗評估過了,三個人的手術時間應該都差距不大,這才能更好的約飯,否則別人都提起好幾個小時。
難道還要因為一頓飯等著?
吃飯休息這種事情,難道就不香?
若是江源早知道陸成會這麽快就速戰速決,也是不太好意思喊陸成吃飯的。
誰能想到陸成有這麽快?
再看了看病人目前的基本情況還算比較穩定,江源就再次看向了韓肖麓和黃友智兩個:“你們兩個可要加快點進度,越快搞完,吃東西就越早啊。”
韓肖麓和黃友智苦笑
您要我們快沒問題,但是這樣的話,病人會找我們三個人的麻煩的。
……
陸成趕到另外一個手術間的時候,髖關節脫位的病人已經打好了麻醉,鄭流喊了兩個手術班在幫他固定患者的骨盆,他開始牽拉複位了。
這時候看到陸成來了,滿臉大汗的他趕緊歎口氣道:“陸成你快點過來,這個髖關節有點難複,你和我一起用力。”
陸成看了看鄭流的手法,是Allis法。頗為有些想以暴製暴的意思。
陸成也不多想,趕緊上來幫忙,不過是在鄭流外旋之前,先假裝撞力借力內收內旋了髖關節,一下,接著再順著鄭流哥的外展外旋力牽拉。
就這麽一下,病人的髖關節部位就聽到了哢的一聲。
這是複位成功的勝利聲音。
鄭流哥立刻檢查了患者的活動度,伸直,內收,內旋,外展外旋。
然後心情有些好的道:“喊一下磊哥,來照一個片子。”
“終於是複位進去了,還是力量不夠大的原因。”
其余兩個規培頻頻點頭稱是。
而麻醉師也是開始給病人醒麻醉,
陸成沒說話,就直接走向了骨科擇期手術的手術室,去觀摩手術。
後腳,鄭流交待了手術班一些注意事項後,就也跟了過來,說:“小陸,今天表現有點好哦。這樣我以後可能就能偷一下懶了。”
“現在關節置換已經做完了,關節鏡分了台,你去秦起國副教授那裡,我去給周仁副教授幫忙,免得管床的兄弟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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