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醫生很累，

　　當方君華這樣的醫生，其實更累。

　　白天要對病人負責，早晚查房，門診，隨訪……

　　晚上要對學生負責，課題進度監督，文章修改，文章書寫進度情況。

　　春夏天要擔心新晉的博士和研究生資質夠不夠，能力強不強，臨近畢業的學生能不能順利畢業。

　　秋冬要擔心今年的課題能不能拿下來，自己明年再收了學生，這些課題夠不夠她們吃，能不能供給她們畢業?

　　偶爾有學生壓力大了，她需要去關心，

　　周末的時候，全國各地會議滿處跑，

　　偶爾還要去國外參加學術會議，

　　所以只有很少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孩子哭了，是她的老師開導和陪著的……

　　雖然很累，但是其實方君華還是開心的，

　　每天早晚查房，可以聽到病人及家屬的笑臉和謝意，

　　門診那裡，有時候可以看到隨診病人不遠數百裡千裡帶來的土特產……

　　每年的教師節，會有學生準備好特別驚豔但未必特別華麗和昂貴的禮物，逢年過節，會有學生眾籌請她吃飯，每逢畢業季，可以收到很多笑容和眼淚，

　　甚至到現在，還有很多已經畢業了的學生，邀請她去她們工作的地方玩，

　　開玩笑說當年讀書的時候幾乎是被老師‘包養’著過的，現在能力夠了，想請老師您包吃包住包玩幾天。

　　……

　　這是作為教學醫院很多教授們的常態，

　　方君華覺得自己是開心和幸福的，她沒有愧對醫生和幸福兩件事，而且還在專業上取得了不菲的成就，

　　只是，昨天，方君華教授在查看自己郵箱的時候，發現了這麽一條有些怪的信息。

　　發件人是國外一篇很有影響力的雜志JAMA ，這個雜志她是聽過的，雖然只是JAMA的子刊，但是在業界也極為有影響力。

　　以往方君華教授也並非沒有收到過這樣級別的雜志的約稿信息，

　　只是，今天的這一次約稿信息，非常不一樣。

　　發來的信息裡，誠懇地寫道:

　　“尊敬的方君華教授您好，非常抱歉打擾到您，但請你一定要打開這封郵件進行查看。”

　　“我們最近一次接收的文章上面顯示的依托單位正是您的實驗室，而我們多次聯系第一作者與通訊作者都未能取得聯系。”

　　“所以我誠摯地邀請您，務必把後續的實驗結果在我們雜志進行發表。”

　　“我們可以直接將後續的文章發表在JAMA的主刊上面！”

　　“如有打擾，敬請抱歉。”

　　而且，除了這個子刊發來的約稿函外，JAMA的主刊，也發來了這麽一篇內容幾乎相同的約稿函。

　　方君華粗略看這約稿信息，其實還是比較興奮的，JAMA乃是醫學界四大殿堂級別的期刊之一，能夠得到它們的約稿，方君華教授自然是開心的。

　　但是待一細看之後，方君華教授差點就罵人了。

　　我一個消化內科的國家級實驗室，你給我來一份關於骨科腫瘤的約稿函，

　　你是在罵我還是在侮辱我?

　　難道這是玩笑?

　　所以方君華教授就找到了相關熟悉編輯的聯系方式，通過VX進行了溝通之後，才發現，

　　原來，通過還真是有人通過她的實驗室為依托單位，在JAMA的子刊上發表了一篇文章，

　　而且，因為這篇文章，

很有可能改變骨巨細胞瘤的認知和治療，　　所以，對方迫切地想要知道當前的實驗進程和實驗的後續，而且希望方君華能夠考慮JAMA發表。

　　頂級期刊的影響力，與發表的文章，息息相關，期刊想要更加擴大影響力，唯一的途徑就是發表更高質量的文章，而那篇文章的後續，可能真的可以讓JAMA的影響因子，再提升個一分都有可能。

　　可不要小看這一分。

　　一篇文章能夠提高一分的影響力，那必然是非常重大的突破和發現，需要擁有特別高的文獻引用率。

　　如果後續在JAMA上進行發表，那麽以後所有骨巨細胞瘤方向的文章，都需要對其進行引用。

　　甚至這個現象持續到五到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有可能。

　　就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窮追不舍了。

　　方君華教授哪裡知道到底是誰啊?

　　而按照雜志的規矩，在文章沒有正式刊登之前，他們是不允許把文章的原稿對任何第三人進行泄密的，以防對方在其他的雜志上進行發表。

　　一旦出現這樣的事情，只要原稿作者把投稿記錄等揭露出來，

　　那麽打破了這一禁忌的JAMA 就會遇到最大的誠信危機，再也沒人敢給他投稿，並且，就連主刊都會受到影響，

　　因此，對方的編輯在得到了方君華教授否定的回復後，也是一臉莫名。

　　只是抱歉一聲，就斷了回話。

　　再次開始聯系第一作者和通訊作者，豈不知，這就是通訊作者和第一作者想要的結果。

　　方君華教授所以就想了起來，她可能是最近這段時間，對自己的學生關心太少了，以至於可能有人還沒有找她審稿，就被對方接收了。

　　因為一般的文章，沒有任何作者敢隨意地填寫依托的實驗室單位，不然再進行最後的隨訪過程中，一旦依托單位不承認，那麽你所有的成果，都將會被視為捏造。

　　這樣的結果，是沒人敢承擔的。

　　所以方君華教授就把自己所有的學生都叫進來了一遍，一邊關心她們的實驗進展，一邊再打聽實驗室裡面有沒有人在進行骨科腫瘤方面的研究。

　　她們這麽大的實驗室，這麽成熟的實驗室，也是會有別的科室的人來借居，只是這樣的人，方君華教授是不可能記得的。

　　她很快就打聽到了陸成，

　　而且還知道了陸成就是跟著洛素衣的，

　　只是，方君華教授明明都想著要好好打聽一下陸成到底是什麽人的時候，在聽到洛素衣竟然點頭說一聲好的老師後，

　　直接把這件事情給忘在了腦後，大喜過望地道:“素衣，你能夠想明白，那是最好的。”

　　“一切的過往，都不應該，也不能成為我們前行的阻力和絆腳石。”

　　“否則它存在的意義就是廢物一堆，逝者已逝，你是活人，你應該過你這一輩人該有的喜怒哀樂。”

　　“你要去旅遊，去逛街，去shopping，去戀愛，結婚生子，”

　　“這才是你對他們最好的回報，而不是擁抱著他們的仇恨不放。老師並不干涉以前你的選擇，因為那是你的執念，但是執念也終究有放下的一天。”

　　洛素衣沒說話，只是在方君華教授在說去逛街，去shopping，去戀愛的時候，她的臉沒由的紅了一下。

　　至於為什麽會害羞，洛素衣自己都不太明白。

　　直到最後洛素衣離開了辦公室良久，方君華仍然笑著。

　　她對洛素衣這個學生非常極其十分滿意，

　　而且她知道，一旦這個女孩子能夠打開心結，那麽必然會成長為一個特別好的研究者和醫生。

　　她打心底地為她而開心。

　　只是笑著笑著好幾分鍾，憧憬完了洛素衣無限的發展前景後，

　　她忽然神色一愣。

　　我不是喊她進來問問陸成的事情的麽?

　　怎麽還是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