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守城門的時候立下大功,蘇圖現在在南山關待遇還算不錯,能夠直接住進將軍府,免去了一筆開銷。
麻衣荒野大妖的身份沒有人識破,蘇圖一直跟別人介紹說這位拖著白骨鞭實力強悍到令人發指的上三品是他表妹,將軍府的人也不敢怠慢,單獨給麻衣安排了一間客房。
蘇圖和跑跑住一間。在城門口的時候,這遊魂傀儡挨了不少刀子,身上衣服破破爛爛,早就被別人看穿了底細。
若不是天色太晚又太累,大明府那些小年輕估計還要纏著研究這有些歷史的高等傀儡呢。
蘇圖跟將軍府要了些布料,把那春光嚴重外泄的黑衣傀儡重新包裹一下,連那張木頭臉都遮住大半,這才滿意的帶回房間,然後把跑跑丟角落裡,讓它自己發呆。
小夜還在竹箱子裡面睡覺,這位爺跟慕白魚硬鋼了一下,估計念力消耗頗大,現在需要補覺恢復。
蘇圖一人有些無聊,躺在陌生的床上翻來覆去。
想起那個殺人無形的恐怖魂師還在關中,輾轉反側總是不敢閉眼。生怕一閉眼那家夥就跳進來,給自己額頭來上那麽一下。
最後他將匕首夜蛇藏在枕頭底下,然後將斬屍刀抱在身上,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仿佛又進了那個漆黑一片的空間,只有頭頂有一抹白色光亮照射進來。
蘇圖覺得那光亮有些刺眼,想要伸手遮擋,卻發現手臂像灌了水銀,變得無比沉重,怎麽抬都抬不起來。
甚至他發現自己想閉眼都不可能,只能任由那光亮刺痛躲藏在黑暗中的眼睛。
最後無奈,隻得艱難的將頭側開。
側過頭,才發現身邊躺著一個人。
一個像瓷娃娃一樣,臉上沒有一絲瑕疵,美到極點的人。
是……
麻衣?
她不是在隔壁麽?
怎麽跑到床上來了?
這樣……
不太好吧?
蘇圖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下意識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
他想要將自己喚醒,嘗試了許多次卻一直徒勞無果,最後只能在這個似是而非的夢境中不停掙扎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胸口微微一沉,似乎有什麽東西壓在上面,暖暖的,還有點癢。
蘇圖猛然睜開眼睛,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他盯著頭頂雪白的紗帳,呼吸有些急促,額頭滿是冷汗,手中緊握的斬屍刀傳來一陣寒意,仿佛能夠直刺心肺。
“你夢到什麽了?”
一個略顯中性的童音響起。
蘇圖終於回魂,目光從紗帳移開,落在自己胸口。
一隻巴掌大小的黑貓蹲在上面,四隻腳收在身下,紅色眼珠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還是那個夢。”
蘇圖張了張嘴,發現喉嚨乾澀,仿佛火燒過一樣。
他掙扎了一下,慢慢起身,坐在床沿。
貓熟練的從他胸口滑落,然後直接蹲在床上,呆呆的看著角落裡一動不動的跑跑。
“你在那個夢裡看到什麽?”
它又問道。
蘇圖沒有立刻回答。
他下了床,走到一張桌子旁,倒了杯涼水喝下,整個人慢慢清醒過來。
“你不是都不感興趣麽?”
蘇圖有些奇怪的看著貓。
他在神宮裡就跟這貓講過這個夢,可惜那時它根本不屑去聽。
“本尊有些事情想不通。”
貓說道。
“居然還有你想不通的事情?”
蘇圖愈發感到好奇。
“別廢話,讓你說你就說。”貓瞪了他一眼,威脅道,“不然以後別想讓本尊幫你勾搭小妞。”
我什麽時候讓你幫我勾搭妹子了?都是你自己閑得蛋疼,總要去撩撥這個撩撥那個好不好?
蘇圖翻了翻白眼,然後一五一十的把夢中看到的畫面說了一遍。
“為什麽我總是夢到和麻衣睡在一起?是不是以前我們真的有那個啥……”
那啥就是那個啥。
饒是蘇圖臉皮厚,也不好意思直接道破。
“怎麽,跟她睡不好嗎?”
貓瞥了這道貌岸然的家夥一眼。
“也沒什麽,咳,不對!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
蘇圖義正言辭的說道。
貓嗤笑一聲,又接著說道:“有這麽個可以隨意擺弄的玩物,這可是連神都會感到嫉妒的,本尊勸你還是好好把握機會,別再讓這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玩物?
呵呵,鞭子可是在麻衣手上,若真動粗誰知道是誰玩誰!
蘇圖心中悄悄吐槽,想想又覺得不對。
這貓對麻衣的態度有些奇怪啊,言語間總是有那麽一絲不太友好,甚至都不如它跟跑跑之間關系來得融洽。
難道是嫉妒麻衣的美貌?
一隻貓,不至於吧?
蘇圖皺著眉,又往床上走去。
“還是說你還放不下李青稞那小妞?哼,本尊告訴你,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糾結沒有任何意義。”
貓又不依不饒的說道。
特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蘇圖這下子睡意全無。
他瞪了貓一眼,沒好氣道:“別說這些,你到底從我那個夢看出什麽來了?”
一提到夢,貓又沉默下來。
“怎麽?還要繼續瞞著我?”
蘇圖隱隱有些怒意。
自己好歹也算是當事人,什麽都不跟自己說算是怎麽回事?
難道還要自己用強?
“不是本尊不想跟你說,而是有些東西本尊還沒搞明白。”
“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分析分析。”
“就你?”
貓嗤笑一聲。
蘇圖瞬間有些黑臉。
“算了,本尊就再透露一點信息給你。其實你從丁火神宮中醒來的時間提前了。”
“時間提前?什麽意思?”
蘇圖一頭霧水。
貓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也就是說,可能有人提前將你喚醒。”
“有人將我喚醒?不是自己醒過來的嗎?”
蘇圖喃喃自語。
“當然不是。”
小夜道。
“等等,我是怎麽會睡在神宮裡面的?你怎麽知道我要睡多久?你說有人將我換醒,那人是誰?”
“麻衣是不是和我一樣,也是從神宮裡面逃出來?還有,我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好像,好像,一直都是這個年紀,不會衰老?”
蘇圖腦子裡突然跳出許多日夜困擾著他的問題。
他緊張的看著貓,無比希望能夠得到答案。
可惜,沒有答案。
小夜轉過頭,沒有看他。
“本尊要靜靜。”
它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跳下床,走到跑跑身邊,接著輕輕一躍,上了這大個子肩膀,而後直接掀開竹箱蓋子,又熟練的溜了進去。
蘇圖獨自一人坐在床沿,看著桌上跳動的火光發呆。
……
……
黎明時分,天氣微涼,東方天際浮現一抹淡淡的猩紅。
葉玄冰帶著幾個年輕的大明府方士,早早就登上南山關雄偉的城牆。
守城的士兵沒有阻攔,但一臉漠然,沒有任何人過來打招呼,甚至不少投來厭惡和憎恨的目光。
若不是代理主將已下令,不許任何官兵騷擾天師和方士,恐怕他們早就圍過來,好好跟這所謂的天師理論理論了。
看守城牆的官兵不敢以身試法違抗軍令,但這不妨礙他們通過其他方式發泄心中的怨氣。
這不,走在冰涼的石階上,不時有閑言碎語傳入耳中。
“你們快看,那幾個小孩就是大明府來的,昨天就是那些白癡打開的城門。”
“哼,還說是來支援咱南山關的,我看就是南曜派來的奸細,連陸將軍都給他們害死了!”
“何止是陸將軍!就因為他們,大刀營的兄弟從上倒下幾乎死絕,連屍骨都丟在外頭無法收回,你們說慘不慘?”
“這種人怎麽還有臉到這城牆上來?”
“呸!長得人模狗樣,老子看著就覺得惡心!”
“噓噓,別說了。人家可是天師,天大的官,等下去上頭告你,你還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告就告!大不了這兵老子不當了,就是去坐牢,也比被他們害死的好!”
……
走在巨大的城牆,感受著高空冷冽的寒風和無時無刻的埋怨和謾罵。
蘇小安這些年輕人低垂著頭,漲紅著臉,像犯錯的孩子。
兩個小女孩甚至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只不過強忍著不讓掉下來。
葉玄冰走在最前面,臉色稍稍有些蒼白,卻依然挺著胸仰著頭,直面那些蘊含著各種負面情緒的目光。
不知走了多久,她在某一段城牆上停了下來。
她看到有個人抱著刀坐在城垛上,安靜的望著關外如潮水般湧動的黑色屍潮。
“是那位蘇公子。 ”
米豆小聲說道。
蘇小安抬起頭,看了一眼,小聲嘀咕道:“他怎麽也在這裡,不用睡覺嗎?”
其他小年輕都收拾了下心情,滿臉好奇的看著城垛上的年輕人。
昨日就是這個人在最後一刻關上了城門,彌補了他們犯下的錯誤,不然南山關的損失遠遠不止如此。
葉玄冰走了過去,在蘇圖身邊停下,微微欠了欠身,喊了一聲:“蘇公子。”
蘇圖目光從下方屍潮收回,落在這素衣女子身上。
葉玄冰頭髮很長,人很瘦,不知是不是昨日大戰的緣故,臉色有種不健康的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明亮,且清澈無垢。
這雙眼睛,很容易讓人自慚形穢。
蘇圖從城垛上跳下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雙手抱拳行了一禮:“葉天師,早。”
“我已向天師堂請辭天師封號,蘇公子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葉玄冰笑了笑,雖然嘴唇蒼白,卻愈發顯得真誠。
蘇圖愣了一下,又撓了撓頭,“其實,天師這個封號應該挺有用的,葉小姐你這麽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封號於我無用,不過徒增煩惱而已。蘇公子若是有興趣,也可以來我們大明府。以公子資質,說不定過再幾年也能封個天師。”
葉玄冰走上前,和蘇圖並排而立。
“葉小姐說笑了,你們大明府的天師我可當不來。”
蘇圖呵呵一笑,兩手扶著城牆冰涼的磚石,眯著眼睛打量著城外如螻蟻般的行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