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下,世界又重歸於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體態嬌小的貓才從厚厚的沙塵中鑽出。
它猩紅的眼眸悄悄瞄了一眼晦暗的天穹,見那恐怖雷雲已然消散,終於忍不住松了口氣。
“呸呸!”
貓將嘴裡的泥沙吐出,又抖了抖灰白的毛發,將毛發中細小沙石抖落,然後瞥了一眼身邊的那具殘破不堪的軀體——
蘇圖。
這小子還沒死。
不過氣息微弱,半邊身體掩埋在泥土中,密密麻麻的傷口覆蓋著一層紅褐色的東西,黏糊糊的分不清到底是泥還是血。
貓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神色稍稍有些複雜。觀察了片刻,見這家夥貌似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兩道稀疏的白眉漸漸豎了起來。
“狗東西,囂張是吧?連天罰都不怕是吧?想拉本尊給你陪葬是吧?呸!本尊能讓你奸計得逞?”
貓毫無形象的吐了口痰,又咧著嘴露出尖銳的獠牙。
“當年本尊毀了你的命輪,煉了你的地煞,沒想到你這老狗還沒死透!剩一絲殘魂還敢跳出來作妖!是要逼本尊把你給徹底煉殺嗎?那本尊就如你所願,讓你形神俱滅!”
貓猛地跳上蘇圖胸口,剛好落在那道被兵女斬屍刀拉開的巨大傷口。
傷口從肩膀到腹部,看著觸目驚心。若是湊近些又會發現,紅褐色的血汙中有無數細小肉芽在蠕動,這可怖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恢復。
貓眯了眯眼睛,這種變態的恢復速度連它都感到吃驚。不過這也更堅定了它要徹底抹殺那老狗的決心。
不然,若讓那老狗再醒來一次,單憑自己怕是很難壓製得住!
想到此處,它眼中凶光一閃,踩著蘇圖胸膛,騎在他臉上,又伸出尖銳的爪子,想要割開他的眉心。
“若毀了他的神君魂,那他以後可能就成廢人了。”
白蕪不知何時出現在它身後。
貓伸出的爪子定在半空,糾結片刻,咬牙道:“廢就廢吧!至少本尊能保住他的命!大不了,以後再給他種條地煞神魂!”
“神魂哪有那麽容易尋得?再說,即便能找到第二條地煞神魂,那你準備花多久讓他適應新的神魂?十年?百年?還是千年?”
白蕪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沒有時間了,夜瞿。若是那些人察覺到你的存在,還發現你手中掌握著黑玉天弓,他們是不會給你機會慢慢謀劃的。”
貓猛地轉過頭來,血色的眼眸盯著白蕪,尖叫道:“本尊不管!丁火那老狗一定要死!本尊要殺了他!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夜瞿……”
“別忘了,當年那老狗,對我們做了什麽!”
貓咬著牙,兩眼通紅。
白蕪沉默不語。
貓見狀,眼中露出一絲悲色,慘笑道,“哦,本尊倒是忘了,你可能真不記得,畢竟你不是他。”
“雖然許多記憶模糊不清,但我知道,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白蕪輕聲道。
貓聞言,愣了許久。
最後,這小家夥收回爪子,然後抱著頭,將臉埋起來,“嗚嗚”的哭著。
白蕪想要安慰幾句,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無奈,隻得再次將玉笛放在嘴邊,輕輕吹奏一首陌生的曲子。
與《夜王鎮靈曲》不同,這首曲子並無玄妙,不知出自何處。但他知道,這愛哭鼻子的小家夥以前最喜歡聽了。
“嗚啊啊……”
貓聽到這憂傷的曲子,哭的愈發撕心裂肺。
“……”
白蕪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想要停下吹奏,怕這早已失去所有的小家夥會更加難過,但繼續吹下去,又會勾起來它更多傷心往事……
唉,做人真難!
不歸閣大當家心中歎息,索性閉著眼睛繼續吹笛。
不遠處,兵女靠著一塊巨大落石,靜靜的坐著。
不是她不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實在身上傷勢太重,想要跑路也是有心無力。
先前又是硬鋼超凡境的武尊,又是和那覺醒神君之力的小子互砍,最後被絕世神器黑玉天弓射了一箭,還被傳說中的天罰波及……
饒是兵女體內有不死魂,仍覺得自己沒了大半條命,還能活下來實屬不易。
好在她肉身足夠強悍,恢復能力同樣變態,只要再給她點時間,身上再重的傷都能複原。
關鍵就是時間……
兵女慢慢調整呼吸,盡量讓自己恢復得快些,眼睛則忍不住往那位不歸閣大當家望去,臉上表情有些古怪。
早在神戰時期她便認得白蕪,當時雙方還是敵對關系。後來巨靈神宮戰敗,她成了武尊的玩物,那時人皇和青羊還沒有鬧翻,這位面冷心冷的白先生時常會來看她。
說是看,其實就是想要研究她這隻神宮守宮獸,另一個目的,則是想從她口中打探大破滅之前的消息。
兵女以前還覺得奇怪,不明白這家夥為何對那段久遠到連她都不甚了解的歷史如此癡迷。不過今天看到他重重怪異的舉動,還有和那隻古怪的貓之間的關系,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明悟。
恐怕白蕪那家夥和那來歷不明的貓一樣,都和那段湮滅在時間長河中的歷史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那邊兵女還在胡思亂想,這邊貓發泄了一通,漸漸止住了哭聲。
白蕪心裡松了口氣,也將玉笛放下。
說實話,他還挺怕這貓哭的……
“不抹去他的神君魂,難道讓丁火老賊繼續苟延殘喘?”
貓毛茸茸的爪子擦了擦通紅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面色蒼白的男子。
白蕪目光也落在那張年輕的面孔,忽然問道:“你確定他是丁火?”
貓瞳孔微微一縮。
“別問我,我也不是全能全知,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
白蕪頓了頓,又道,“而且我不能離開托天城太久,需要盡快回去,那邊的兵女我帶走。”
“可以。”貓瞥了臉色慘白的黑衣女一眼,“但她手中的縛屍封魂令要留下,裡面那東西對我有用。”
白蕪看著貓身上灰白的毛發,還有它身下面無人色的男子,點頭道:“你們傷的都是魂魄,武尊的不死魂確實是良藥。”
一人一貓就這樣將那還在打著小算盤的守宮獸連人帶寶物瓜分乾淨。
兵女長歎一聲,面如死灰。現在的她根本無力反抗,只能聽天由命。
“如今世道大亂,各種妖魔鬼怪層出不窮,你獨自一人怕應付不過來,所以還需要這位蘇公子幫助……”
白蕪看著貓。
“別囉嗦了,快走吧!”
貓瞪了他一眼。
白蕪輕輕一笑,不在多言,慢慢走到兵女身邊,“東西留下,跟我走吧。”
兵女知道這家夥是什麽脾性,乖乖將縛屍封魂令放在地上,然後將斬屍刀當拐杖,踉踉蹌蹌的跟在白蕪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
“醒了就給本尊起來,別躺在地上裝死。”
貓冷著臉拍了拍身下的身體。
蘇圖深吸了口氣,慢慢睜開眼睛。但沒有起身,而是呆呆的盯著頭頂混沌的夜空。
貓沒催促,蹲在他胸口發呆。
良久。
“李青稞在哪?”
蘇圖開口,聲音無比沙啞。
“找那小妞幹嘛?”
貓冷笑道。
“想要做些事情。”
蘇圖虛弱的笑了笑。
貓盯著這小子左右看了看,覺得這家夥似乎哪裡不太一樣了。
“那小妞在長樂城?怎麽,想去?”
貓問。
“長樂城,當年永安的國都……”
蘇圖目光從夜空收回,看著同樣狼狽不堪的貓,“正好,我們去長樂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