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我們到了!”
沙啞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說話人仿佛被無盡風沙堵住了半邊喉嚨。
搖晃的馬車慢慢停下,老舊的木質構件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聲生澀低沉的聲響。
狹窄陰暗的車廂裡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少女長著一張瓜子臉,柳眉杏目,黑發束在腦後,一臉英氣勃發。
她身上披著黑色披風,細小的腰板挺得筆直,內裡衣服款式卻是男式的,所以身材雖然高挑,看著卻稍顯嬌小。
她叫李青稞,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少主。
聽到車廂外面的聲音,李青稞慢慢睜開眼睛,清澈的眼白中有淡淡血絲。
她掀開車窗厚實的簾布,看到窗外墨綠的草木和晦暗的天空,還有一面暗紅色的高大城牆。
“小姐,前面就是泣血城,這是最靠近血色高原的人類城鎮了。”
說話的是一個女子,坐在李青稞對面。
女子年齡二十出頭,長著一張惹人憐愛的娃娃臉,身材嬌小,聲音甜美,人畜無害。
女子叫阿芸,李青稞的貼身侍女。
“下去看看。”
李青稞目光從車窗外收回。
“誒!”
阿芸歡快應了一聲,又麻利的掀開簾布,從車廂後面跳了下去。
不一會兒,外面便傳來護衛的腳步聲和阿芸的調笑聲。
李青稞依然端坐著不動,手指輕輕敲著車廂側壁,當數道十的時候,阿芸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了進來:“小姐,你快出來呀,這裡的城牆好高呀。”
李青稞這才起身,往車廂外面走去。
掀開沾染風沙的簾布,陰暗的世界慢慢變亮,有些刺眼。
李青稞眯了眯眼睛,待適應四周明亮的光線,這才扶著木質欄杆從車廂上跳落。
黑色的皮質長靴踩在柔軟的暗褐色泥土上,李青稞習慣性的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今日有雲,雲層不厚,卻阻隔了大部分的光線。
天空不像往日那般耀眼,透過灰黑色的雲層,看到兩輪暗淡的圓日。
一輪金色,人們稱之為金烏。
一輪淡藍,稍小一些,人們叫它藍雀。
兩輪圓日同升同落,一同普照大地,為這世界帶來無限光明。
“阿稞,你知道天上為什麽會有兩個太陽嗎?”
“爹爹,阿稞不知道呀。”
“哈哈,那是因為一個太寂寞了,太陽也需要陪伴,所以天帝就造了兩個。”
“哦,這樣子啊。”
“阿稞,你知道天上的太陽為什麽一個是金色,一個卻是藍色的嗎?”
“阿稞不知道呀。”
“那是……”
遠行的少女怔怔望著高懸天空的圓日,思緒仿佛回到許多年前,她和父親坐在光明殿高高的屋脊,父親為她講述關於金烏和藍雀的故事。
“少主,泣血城到了。”
蒼老的聲音響起,將李青稞的思緒從悠遠的回憶拉回。
一個灰袍老者從前方走來。老者拄著拐杖,滿臉皺紋,灰白頭髮一絲不苟的梳到腦後,可惜有些駝背,看著稍顯矮小。
在這老者身後,跟著一個鐵塔般的大漢。大漢身高超過兩米,面容如刀削斧刻,只要稍稍靠近些,便讓人感覺到一陣恐怖的壓迫感。
“程老,有勞了。”
李青稞收拾情緒,對老者欠了欠身。
“不敢。”
老者側開身子,
不敢受禮。 “少主,泣血城有規定,為防止邪魔混入,所有人只能步行入城。”
老者說道。
李青稞點了點頭,也沒什麽架子,直接邁開長腿朝城門口走去。
阿芸小跑幾步,乖巧的跟在她身後。
老者和那鐵塔般的大漢讓開道路,之後招呼身後車隊隨從,一行人浩浩蕩蕩朝那座破敗的古城進發。
……
“這泣血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池,據說至少有五六百年歷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人皇時代,是聖域聯盟南征的一處要塞。
如今古老的聯盟早已瓦解,各方勢力陷入割據和戰亂,泣血城遠離人族世界,成了一處三不管之地。
不過三年前血色高原地牛翻身,又有上古遺跡出世。這座人族世界最南方的要塞再次成為各方矚目的焦點。
聽城裡的探子說,這幾年外來者不少,原本規模不大的小城人來人往,都顯得有些擁擠了。”
程仲文拄著拐杖,跟在李青稞身後,不停給這位少主掃盲。
李青稞在來之前也查閱過一些關於這座城的資料,不過紙上得來終覺淺,書上看到的哪有親眼見識的那般震撼!
當李青稞第一眼看到泣血城時,心中忍不住一聲讚歎。
泣血城其實只能算是一座小城,城中常駐人口不過萬來戶,但城牆很高,而且修建城牆所用的石料不是普通的岩石,而是人類世界赫赫有名的血曜石。
為什麽要用血曜石?
這是因為泣血城地處荒野,荒野之上到處都是妖魔。血曜石天然有驅趕妖魔的功效,能夠很好的防禦荒野妖魔進攻。
若是沒有血曜石守護,這座南方古城恐怕早被荒野妖魔推平,城中人口也要淪為荒野妖魔的口糧或傀儡。
至於誰有這麽大手筆用血曜石建城,李青稞查了許多資料,也谘詢過許多長者,可惜沒有答案。
靠近城門,看到幾個手執長矛的守城士兵。
士兵穿著灰麻衣,顯得有些懶散,在例行檢查一番之後,便給這規模不小的車隊放行。
這幾年血色高原變了天,到這小城的外鄉人越來越多,看守城門的衛兵已經見怪不怪,只要不是妖魔偽裝,再者交齊了進城的費用,衛兵們也不會有過多刁難。
甚至有空閑或有小費的時候,守城衛兵還會向過往的旅人熱情介紹城中一些有名或有趣的去所,這倒是讓李青稞這些頗有身份的外來者稍稍感到不適。
就連那地位尊貴的灰衣老人也想不通,城門口這些沒有什麽紀律連鎧甲都懶得穿,看起來像商行老板般圓滑世故的衛兵,到底是怎麽守住這地處荒野凶險無比的南部要塞。
難道就靠這面血曜石修築的城牆嗎?
血曜石雖然能夠克制荒野妖魔,但也不是萬能的。
不然人族幾個強大王國何至於困守聖域,無法再向四方開疆拓土?
……
穿過城門,車隊先行離開,尋找落腳的地方。
李青稞沒有跟著車隊,而是跟著灰衣老人一起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
叫阿芸的侍女和那鐵塔大漢落後半步,一左一右守護著這地位尊貴的女子和老人。
在他們四周,稍遠處,還有四五個衣著普通,但氣息內斂的護衛隱匿在人群。
他們將那些不懷好意的遊人隔開,隨時準備出手應對任何突發的狀況。
“程老,你說的那個人還在嗎?會不會已經被其他人尋走了?”
李青稞問道。
四周味道不怎麽好聞,煙火氣息太重,還夾雜著酸臭味。
此外一道道隱晦的目光不時落在她臉上和身上,讓她感到極不舒服。
“探子回報說,那個人現在狀態不太好,已經三年沒有接活。不了解他底細的人,應該不會雇傭他。”
程老皺了皺眉,四周氣息也讓他感到一陣不適。
李青稞“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心中卻覺得有些不妥,畢竟這次事關重大,甚至關系到他們的生死,怎麽能如此草率,尋找一個“狀態不太好”的人當向導?
沒錯,是向導。
他們這次的目標是血色高原出現的上古遺跡,若是不找個本地的向導,恐怕連進出血色高原的路都找不到。
程老德高望重,還是自己的老師,既然他極力推薦,李青稞也不好反駁。
灰袍老者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他呵呵一笑,剛要開口解釋。
這時,前方傳來一陣吵嚷聲。
“楊老頭,你這老不死的!欠了老子一屁股債還敢來賭?賭就賭吧, 輸了居然還敢賴帳?你大爺的,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哎呀呀,陳爺您別動手,別動手!我沒說不還錢啊?再說剛才那局不是還沒下完麽?怎麽能算老頭子我輸呢?”
“啊呸!你還有臉說!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偷棋子,掀棋盤!這種事情,他娘的也就你這臭不要臉的乾得出來!”
“我說陳爺,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棋盤打翻那是老頭子不小心,我在這裡給您賠不是!但換棋子這事兒,您可不能賴在我身上啊!”
“還敢嘴硬!來人,給我打!”
“哎呀呀,別,別打!有話好好說,不就是錢嗎?我兒子有錢!”
“蘇圖,蘇圖,死去哪了?快來救你老爹……”
……
大街上,五六個大漢圍著個年過半百的老頭拳打腳踢。
老頭雙手抱頭,在地上撒潑打滾。
圍觀的百姓似乎將怪不怪,不僅沒有幫忙,反而在一旁幸災樂禍,就像看猴戲一般。
李青稞等人面面相覷,不想會撞上這等事。
正要繞道而行。
忽然,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幾位,讓下,麻煩讓下,我老爹快被人打死了!”
這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在聲音響起那一瞬間,李青稞全身寒毛都立了起來。
因為那個聲音實在離得太近,幾乎就貼著她的耳朵。
守在她左右的侍女和大漢豁然轉頭,死死盯著不知何時擠到他們少主身後的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