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個女人和一個女人

　　黑暗的地下室，潮濕，因沒有一個窗子，平常沒法通風。

　　暗，沒有光線，只有中間木桌上，三盞燭台取亮。

　　一女子，一絲不掛，被扒光綁在冰涼石椅，東牆掛著各種造型奇特器具，大都是金屬做的，刀子、鑷子之類，上面泛著鏽光，似乎還有未洗乾淨的血跡。

　　屋裡站著三個人，一人穿官服，兩黑衣。

　　一隻比樹皮還糙的手，摘掉女子頭罩，讓她借著搖晃的燭光，看清了這裡。

　　女子像隻小貓，顫抖著身子，每一寸肌膚都在緊縮，但她被完全綁住，關節一點動彈不得。用新生兒般的驚恐眼神，打量這間屋子，發出類似小貓嗚嗚聲，似是在求饒，也有可能很害怕。

　　“哇”一聲，女子甩動散亂濕膩頭髮，扭頭，張嘴開始吐，胃裡早已沒有東西，嘔出來都是黃水，濺在地上，啪嗒啪嗒癱了一片。

　　暗室經常清洗，地面乾淨，但空氣中總還是充滿了一種，死亡、腐爛、陰沉恐怖混合酸臭、的惡味。

　　黑衣人道:“大人，就是她。”

　　穿官服的大人，好像久沒乾這種‘粗活’了，很不適應，嫌棄的撇了一眼女子，拿塊白絹布，捂住自己口鼻:“真是臭死了，怎麽搞的。”

　　另一個壯似屠夫的黑衣人，立馬去清理女子吐的一灘灘液體。

　　第一個瘦黑衣人，很恭敬道:“大人，什麽招都用了，這人死硬的很，再上大刑，恐怕人就真不行了。我看……還是等九爺來吧。“

　　看樣子，女子心裡防線早已崩潰，但還沒讓對方得到想要的情報。

　　大人很理解:“嗯，老九還沒到麽，總是這麽慢，愛遲到。”

　　說著，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門，門是鐵質的，外面那人敲的很輕，裡面還是聽的很清楚。

　　瘦黑衣人一喜:“九爺來了。”忙去開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晚了，實在抱歉。”九爺和想象的不一樣，看著很和藹，四十多歲，面相白淨，就是頭髮像被藥水浸泡久了，枯黃微微卷曲，比幹了的秋葉還褶皺，拎著個小木盒，點頭哈腰笑道:“不好意思啊各位，這地方實在難找，我又不熟路，這不，你們看，唉，不說了不說了，怨我了怨我了。”

　　大人道:“能請到您九爺，多不容易，是我們榮幸，讓百忙的您，抽出點時間來……”

　　“哎喲喲。”九爺趕忙上前行禮，“大人，您可別這麽說，這不是折煞我了麽，我家中行九，您叫我穆九就成，這都分內的事，分內的事，說穿了，咱都一家人。呵呵，幾位兄弟也辛苦了。”說著，又朝兩黑衣人，笑著拱了拱手。

　　雖說九爺沒什麽架子，也不像什麽大官，但兩個滿臉嚴肅黑衣人，對九爺，都客氣有加。

　　九爺擺弄著手裡，似是裝飯的，棗紅漆食盒，放在中央木桌上，哐嘰，一層層擺開，裡面大多都是藥瓶、銀針、麻布之類，看著沒什麽駭人工具，九爺扭頭滿臉堆笑，含腰低頭道:“大人，我這就開始。”

　　大人點點頭:“嗯。”

　　九爺笑著，走到女子身邊，露出一口整齊小白牙，和他枯黃頭髮，極為不符，“別緊張啊，別緊張，我很快的。”

　　女子透過眼前油膩劉海，看到九爺出現，渾身劇烈抖起來，牙齒都在打顫，打的咯咯直響，是有史以來，反應最大一次，比看到那屠夫狀黑衣人，還要恐懼。

　　九爺像個長輩，

輕拍女子肩膀，笑道:“你看看這孩子，多好，乖昂，乖，別怕別怕，我手很穩，你看，這就，一二，這就完了，哈哈，快吧。”　　話還沒說完，九爺一針，已經扎在女子右手臂彎處，女子瞬間身體僵硬，嘴裡發出嗚嗚輕顫，似是想脫離這看似溫柔魔鬼的手爪，但她無力，拚死也挪不開。

　　九爺手指下移，用一根蘸過藥水銀針，按在小腸下二寸，系足三陰，任脈之會，膀胱之募，衝擊璧動，神經震動乙結腸，傷氣結。

　　女子突地大叫起來，一聲高過一聲，“啊！啊！啊！”聲音在整個地下室，來回衝撞。

　　大人皺眉，心覺這比殺豬還令人煩躁。

　　“不叫不叫昂，深呼吸，很快很快，馬上就不痛苦了。”緊接著，九爺眼中銀光一閃，下手如飛，行雲流水，從桌上麻布中，又取一針，刺在胸骨中線，第三肋間玉堂穴旁開四寸，雖下針很輕淺，屬足陽明胃經，擊中後，衝擊肋間神經，和胸前及動靜脈，震動心脈，從此女子供血、生死，就都掌握在九爺手裡了。

　　讓人奇怪的是，經過這一針，女子神奇的安靜下來，渾身一動不動，宛如入定。

　　大人:“完了?”

　　九爺笑道:“沒呢，我這是三針製神，八針斷魂，九針嘿嘿斃命立馬，一般人一兩針早就夠嗆了，這不是看她也算個豪傑，小小獎勵一下，最多，估計也就四五針的事。”

　　大人看似很滿意，示意道:“嗯，九爺，您繼續。”

　　九爺再拱手:“哎，您客氣您客氣！”轉頭又對女子道:”你要是明白人呢，就立馬說了，省的一會痛苦，你說呢，我這費點時間，再和你商量商量。“

　　女子不語，不知是不能語，還是不願語。

　　九爺沒怒，沒急，對著兩黑衣人道:“扶好她。”

　　第四針位置，臍下四寸，傷周天氣機，氣滯血淤。

　　女子渾身左右扭動，尖叫起來，仿佛承受不住，這一小根銀針重量，口中白沫黃水噴濺，飛的到處都是。

　　這針九爺沒留下，停留幾分後，又拔開。女子呀呀顫抖嘴唇，九爺俯身，把耳朵湊近，轉瞬，喜道:“大人，他說了。”

　　“好！”大人道:“還是九爺厲害。”

　　女子瞳孔渙散，眼圈變大，晶體凹凸如魚眼，在散亂劉海下，不知還能不能看到九爺的笑臉。

　　“您過獎您過獎。”九爺起身，來大人耳邊，低聲喃喃著某某。

　　大人眼睛一亮，向黑衣人揮手:“出發！”

　　……

　　大山，竹林，前面一個女子，後面十幾個黑衣人。

　　葉片之間，映著冷光，叢林之間，充滿著殺意。

　　女子左右搖晃，跑動姿勢很奇怪，仔細看去，能見到她懷中還抱著個孩子，估摸著也就剛滿周歲模樣，頭髮都沒長齊。

　　女子一身黃衣，在盡綠竹林中，非常顯眼，所以能做的，只有盡自己全力，保護好懷中孩子。

　　“嗖！嗖！嗖！嗖！”數道破空聲響起。

　　黑衣人手中鋒利武器，直接扔向女子。

　　茂盛竹林救了女子一命，竹竿竹葉密集，一層疊著一層，幫她擋住大部分武器。

　　女子左躲右閃，穿梭在剛下完雨的泥地，每一下抬起腳，都帶起一片泥濘，很不好走，但好運是，你不好走，敵人也一樣不好走。

　　懷中孩子，似乎感受到女子緊張，死命抓著女子胸前衣衫，攥的小指頭髮白，似是在想，怎都不願與女子分開。

　　嗤！女子左袖撕裂，血順著留，一邊跑連帶晃動，點點緋紅，濺在孩子臉上，孩子太小，不認識這是血，還不知害怕。

　　嗅著清新泥土，與新鮮血液。

　　後方一堆黑衣人，往後，死;前面是懸崖，往前，死。

　　女子沒有選擇，怎麽都是死，但，往後，兩人一起死，往前，還有可能……

　　後面黑衣人，包圍過來，手上利刃反著白光。

　　一步步逼近，無處可逃。

　　十幾雙眼睛注視下，女子義無反顧，往前衝去，雙腳離地，跳下懸崖。

　　中間優美如跳水姿態，做了個轉體，把懷抱的孩子朝上，讓自己背朝下，這樣，孩子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女子口中呢喃道:“孩子，你一定要健康啊，多麽希望能一直陪著你啊，可惜了……”

　　騰空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牙牙學語的孩子，仿佛看到綠草坪上嬉戲的孩子，仿佛看到成年大婚的孩子，仿佛看到學有所成的孩子，仿佛看到刻苦努力奔馳的孩子，仿佛看到孩子的孩子……

　　但如今，這一切都成幻滅，可惜了……

　　重心引力，太過強大。

　　蓬！蓬！蓬！蓬！女子背後躬身如貓腰，連續砸斷樹枝，繼續往下墜，懷中孩子，除了受到震動較大，並未受什麽傷。

　　女子嘴角帶血，唇邊含笑，繼續下墜。

　　混亂樹枝葉脈，遮擋住了女子下落路線。

　　這時崖上黑衣人，看的目瞪口呆，深深被這一幕震撼了。

　　奈何，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黑衣人們，看著女子消失，懸崖這麽高，下面這麽深，估計是活不成了，互相打著手勢。

　　聚攏到一起，其中一人道:“生要見人，死要屍！”

　　又互相打了手勢，意思是，撤！

　　黑衣人散開。

　　……

　　郊邊野樹下，經過一對少男少女，少女十八九，少男要小幾歲。

　　少女道:“小弟，你聽沒聽到。”

　　少男道:“聽到什麽，大姐。”

　　少女道:“你仔細聽，好似是有個嬰兒在哭，是不是，仔細聽。”

　　少男道:“好像是，這邊，就離咱們不遠，大姐你看，他就在這棵樹上。”

　　兩人抬頭，往上望去，看到一棵五米高，不知名古樹上，掛著一個孩子。

　　少女忙道:“小弟，你趕緊把他弄下來，小心點啊，別受傷，也別傷著他。”

　　少男身手靈活，如野貓攀上躍下，幾個眨眼，就把孩子叼了下來。

　　少男道:“他也真幸運，估計是餓了，等咱走遠，他哭的再大聲，八成也聽不到了，就這麽巧，恰好知道，咱們正從下面過。”

　　“也許他就等著咱們呢。”少女笑道:“你看他包裹上，還有女人的衣服碎布，可見他母親是位英雄母親，十有八九為保護他，付出生命了，唉，這孩子也真命大，沒掉下來，偏等著咱們路過……”

　　孩子還不會說話，臉上身上血跡已乾，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從修羅場裡鑽出的百合花，白嫩透亮。

　　“大姐，你看這孩子，多可愛啊。”少年道:“看他正對著你笑，他喜歡你！”

　　兩人少年心性，看到孩子，仿佛看到自己小時的樣子，開心極了，拿著當玩偶似的把玩。

　　“是啊，長得可真漂亮，圓圓的臉蛋，粉嫩粉嫩，像個小瓷娃娃，小弟，你看他眼睛多亮啊，要是在黑夜，都不用打燈了呢。”少女道，接著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孩子的父母是誰，還能不能找到，不過看這情況……他家是遭到什麽凶險了， 唉，小小年紀，就遭此厄運，真不幸。”

　　少年看出少女對這孩子真心喜愛，笑道:“看來咱家又添一個新成員了，嘿，還是個小寶寶。”

　　“那是，這還用你說。”少女把孩子摟在懷裡，很自然的道:“以後啊，這就是我弟弟，他現在也沒個親人，咱們不養誰來養他，這就是緣分。以後你就再不是小弟了，開心麽。”

　　少年逗著少女懷中孩子，道:“高興，怎麽不高興，以後我就是當大哥的人了，只要姐姐喜歡，我怎麽都開心。”

　　“少貧嘴，以後就是大哥了，要更加堅強，更加努力，給弟弟做好榜樣，知道嗎！”

　　“知道啦，大姐。”

　　“以後別天天淨知道玩，人年輕，還是學習為主。”

　　“知道啦。”

　　“家裡以後，還指著你們這些男丁呢，你和弟弟要快快長大。”

　　“知道啦。”

　　“以後不許挑食，東西別亂放，別讓弟弟都跟著你學壞了。”

　　“知道啦……”

　　少男隨著少女，往遠處房子走去，

　　少男道:“對了大姐，給咱們小弟起個什麽名字呢，要好好想想。”

　　少女看著懷中孩子，沉思著:“嗯……不管他之前是什麽身份，父母是什麽人，以後都要重新開始，好好做人，就叫元良吧。”

　　少男鼓掌:“好，元良，這個名字好，弟弟，你喜歡麽，嘿，你也喜歡啊，大姐，你看，小弟笑了。”

　　少女笑了，少男笑了，三個人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