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軍營中,武承嗣拿著一張紙,慢慢端詳著,紙上寫著裴行儉、黑齒常之、武攸暨等部將的名字和他們的履歷。
他打算從這些名字中,挑選出一人,讓其治理契丹人。
從契丹遷移過來的契丹人中,一部分遷移到營州,交由戶部安置。
武承嗣留下一部分,打算將其安置在打下的高麗領土內。
一遍看下來,手下將領中,猛將雖然不少,但善於管理的人才卻比較稀缺,只有裴行儉和劉審禮是世家出身,文武雙全,能處理內政。
武攸暨也算得上文武皆通,但畢竟太年輕,缺乏耐心,乾這種事容易出岔子。
裴行儉如今是左武衛將軍,不好讓他去幹這種小事,武承嗣只能選擇劉審禮了。
當下讓人將他喊來,向他說明此事。
“大將軍,這些契丹人大多是孩子和女人,管理他們雖容易,但如何讓他們安生渡日則比較困難。”劉審禮皺眉道。
武承嗣正色道:“確實有困難,這就需要你來想辦法了,你有什麽要求可以和我說,我會盡量都滿足你。”
劉審禮思索片刻,說道:“屬下希望朝廷分撥一些物資下來,另外也需要一些牛羊牲畜。”
“可以,從契丹俘獲的牛羊,我會留下一部分給你。尚書省那邊我也會打好招呼,你隻管找他們要!”
劉審禮又道:“朝廷最好還能遷移一些男人過來,讓他們娶這些契丹女人,繁衍子嗣。”
武承嗣笑道:“這就需要你自己動腦筋了。不過等朝廷打下高麗後,我會建議朝廷減免此地五年稅收,你可以利用這一點做宣傳,拉些人過來。”
劉審禮點點頭,遲疑了一下,說道:“大將軍,末將之後還有機會上戰場嗎?”
武承嗣凝神道:“審禮,你要知道,戰勝易、守勝難。咱們打下高麗、契丹容易,如何保下勝利果實才是最難的地方。”
“朝廷中不缺乏打勝仗的將軍,但缺乏治理人才,因此你這個差使比前線打仗更加重要。軍中目前有這個能力的只有你和裴將軍,希望你能挑起這副擔子!”
劉審禮眸光一亮,大聲道:“大將軍放心,末將一定會治理好這些契丹人,讓他們融入我朝中來。”
武承嗣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放手去幹吧,若是遇到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說!”
“是!”
接下來幾日,劉審禮先去鐵背關北面的草原考察一番,將其劃分成二十個區域,隨後將契丹降民劃為二十個部落,分散安置其中。
緊接著,他任命了一批會說唐語的契丹人擔任部落首領,又找武承嗣要了一批會說契丹話的文吏、低級軍官,讓他們擔任各部落的軍政官,與首領共同管理契丹人。
……
遙輦澈、公孫夜支和耶律雪支被分配到同一個部落,三名孩子與一名中年婦人、一名老人組建了新的家庭。
帳篷和生活用具都由唐人分發,而且每一家還分了食物,雖然不多,卻也夠他們挨過這個冬天。
這一日,營帳外,遙輦澈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望著天空怔怔發呆。
自從得知父親死亡後,他便像七魂丟了三魂一樣,每天渾渾噩噩,不知日月。
相比之下,耶律雪支和公孫夜支兩個小女孩比他適應的更快一些,已經開始幫忙乾活了。
坐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後,夕陽西下,天色漸暗,遙輦澈拍了拍屁股,正準備回氈帳。
剛一轉身,忽然發現遠處小山的山坡上,一道小小的身影一閃而過。
是公孫夜支!
她不是放羊去了嗎?在那裡做什麽?
遙輦澈好奇之下,奔行到半山腰,只見公孫夜支躲在一塊石頭後面,伸出小腦袋,探頭看著遠處。
他悄悄來到公孫夜支身後,向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一棵大槐樹下,盤腿坐著一名青衣人。
公孫夜支聽到腳步聲後,回頭看了一眼,見是他後,便又轉頭繼續望著那青衣人。
“喂,你在看什麽,不就是個人嗎?有什麽好看的?”遙輦澈問道。
公孫夜支道:“他會跳很好看的舞,非常非常好看!”
“跳舞?”遙輦澈奇道。
就在這時,遠處那名青衣人忽然站起身,一掌拍在樹乾之上,樹葉頓時嗖嗖落下。
遙輦澈終於明白公孫夜支話中的意思了,只見那青衣人拔出腰間長劍,在飄蕩的樹葉之間,揮舞著一套劍法。
他的身姿瀟灑俊逸,動作時而緩慢、如行雲流水,時而快快捷、如電光火石,旁人目光不禁隨著他身姿起舞。
好半晌,青衣人一套劍法舞完,又回到原地坐下,似乎還向這邊看了一眼。
遙輦澈被這劍法深深震撼,頓時感受到天下之大,還有許多東西是自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心中的愁緒頓時煙消雲散。
回到氈帳後,遙輦澈將消息告訴耶律雪支,第二日,雪支也跟著兩人一起偷看劍舞,看完後,沉迷劍舞中的人又多了一個。
接下幾日,遙輦澈、夜支和雪支會一起放羊,三人每次放完羊後,都會來這座小山看那名青衣人舞劍。
大多數時侯,都能在這裡找到青衣人,偶爾他也會消失一兩天,不過幾天后又會出現。
觀察多日後,遙輦澈注意到青衣人肩膀上受了傷,有時會在樹下換繃帶,心想他估計是在這裡養傷。
遙輦澈和雪支畢竟年歲都大一些,也見過不少族中高手,然而卻沒有人能與青衣人相提並論。
兩名孩子都意識到那青衣人是個了不起的高手,若能拜其為師,必能學到一身好本領。
雖然二人都有心拜師,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這一日,青衣人一套劍法舞完,向這邊走了過來。
遙輦澈早猜到對方已注意到自己三人,拉著夜支和雪支出去了,用唐語向那青衣人拱手道:“先生,您好。”
青衣人聽他說唐語,微微一詫,道:“你是唐人?”
遙輦澈忙道:“不,我是契丹人,不過我從小學過唐語。”
青衣人點頭道:“我的傷勢已經養好,明日不會再來這裡了。”
遙輦澈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急忙拱手道:“我叫遙輦澈,想拜先生為師,求先生收留!”
他們部落的軍政官最喜歡別人叫他先生,因此遙輦澈以為唐人都喜歡這個稱呼。
耶律雪支也大聲道:“我也要拜你為師,長大後替父親報仇!”
青衣人冷漠道:“我不收契丹人為徒。”
遙輦澈大為失望,低著頭不語,耶律雪支銀牙緊咬,瞪著青衣人。
一旁的公孫夜支走到青衣人身前,雙手握在胸前,一臉興奮道:“唐!唐!唐!”
青衣人皺眉道:“你說什麽?”
公孫夜支忽然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原地揮舞,身子還轉來轉去。
遙輦澈和耶律雪支皆是一驚,公孫夜支的動作竟和那青衣人的一模一樣,也在舞劍!
盡管她的動作不如青衣人快捷、柔美,但又多了一份自然和隨意,看起來頗為賞心悅目。
青衣人也微微動容,目光不住閃動。
待公孫夜支舞完後,他冷冷道:“你一直在偷偷練習這套劍法?”
公孫夜支笑容滿面的說了句什麽,青衣人軒眉一皺,聽不太懂。
遙輦澈自然能聽懂公孫夜支是在問:“我舞的好看嗎?”
忽然,他心中一動,向公孫夜支轉達了青衣人的話,公孫夜支歪著頭道:“劍法?”
“就是這舞蹈!”耶律雪支不耐煩道。
夜支笑道:“我這是第一次跳舞,澈,雪支,你們說我跳的好不好看?”
遙輦澈沒有回答她,急忙將她是第一次舞劍的事,告訴了青衣人。
青衣人目光在公孫夜支身上打量了好一會,歎道:“雖是個練武奇才,只可惜是個契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