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吃了一驚,倒不是驚訝張柬之的經歷,而是文榮竟能將張柬之的生平一一道來!
“文榮,你莫非認識此人不成?”
文榮微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屬下平日閑來無事時,會多關注一些朝廷中的事。”
他說的雖輕描淡寫,武承嗣卻知道這背後一定下了苦功,心中對他又高看了一層。
張柬之眼下正處於不得志的時候,這時候提拔他,最有效果。
思忖片刻,武承嗣道:“文榮,我想調此人入翰林院,你覺得如何?”
文榮遲疑道:“公爺,天下人才何其之多也,您為何唯對張柬之如此青睞?”
“怎麽,有什麽困難嗎?”
“張柬之得罪了李義府,公爺若啟用此人,只怕會和李義府生出嫌隙。”
武承嗣一挑眉:“他是怎麽得罪李義府了?”
“張柬之當監察禦史時,彈劾李義府之侄李誠貪汙受賄,導致李誠丟官罷職,李義府也受牽連,貶為吏部尚書,所以李義府對他十分記恨。”
武承嗣吃了一驚:“那李誠是否貪汙受賄?”
“自然是有的,而且明目張膽,旁人因為怕得罪李義府,都視而不見。”文榮垂目道。
武承嗣一拍桌案,大怒道:“還有這等事?那李義府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公爺,李義府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文榮低聲提醒。
武承嗣心中一緊,這事恐怕武媚也知道,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當初廢王立武時,李義府為武媚出了大力,武媚雖精明能乾,但也有個缺點,對自己人比較護短。
武承嗣心中有了計較,道:“文榮,你覺得咱們長安城內,有哪些懷才不遇的人?”
文榮思索片刻,笑道:“屬下雖不太清楚,但屬下知道一人,絕對能回答您這個問題!”
“哦?是誰?”
“顧珞兒!”
武承嗣一拍大腿道:“不錯,整個京師內,應該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咱們這就去夜雨秋!”
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吩咐道:“文榮,你派個人去吏部,讓他們將王勃調入翰林院任編撰!”
“是!”
……
夜雨秋,顧珞兒房間。
正中心一張繡花錦毯上,九隻小案圍成一圈,其中五案後,坐著五名書生,齊刷刷望著一個方向。
眾人視野所向,只見顧珞兒跪坐在一張錦團上,低首彈奏著箜篌,聲音柔美清澈,渾然空靈,讓人沉醉。
一曲奏畢,眾人紛紛叫好。
王勃大笑道:“如此妙音仙曲入耳,當得浮一大白!”眾人齊齊應是,共飲了一杯。
顧珞兒輕輕道:“這一曲是小女畫了一個月時間,向白老先生請教後所得,還需配一首詞才算完成,不知哪位公子能助小女完成此曲?”
“莫非是那位擔任過二十多年宮廷樂師的白明達老先生?”一名剛進京不久的書生吃驚道。
顧珞兒微微頷首:“正是。”
眾人皆是滿腹文采之輩,見此曲是白明達指導所做,所配之詞決不可隨意,紛紛皺眉思索起來。
王勃想了想,搖頭笑道:“顧都知和白老先生這一曲,頗有幽婉之意,需配上一首哀切之詞最佳,小生一時恐難做出合適的詞,還望見諒。”
坐在他旁邊的一名灰衣書生笑道:“是啊,誰都知道你王子安得周國公賞識,不日就能入仕朝堂,婉轉哀苦的詞自然是跟你沾不著邊啦?”
王勃微微一笑,
也不反駁。 忽然,與灰衣書生相鄰的盧照鄰取出紙筆,奮筆疾書,似乎已有所得。
眾人紛紛挪到他身後,凝神觀看。
詞做到一半,詞中的苦悶抑鬱之情,便從文字中透了出來。王勃看了他一眼,心想:“聽說此人科舉落榜,沒想到詞卻做的不錯,難怪顧都知每次都請他來。”
顧珞兒也輕輕走了過來,低首觀看。
只見盧照鄰一首詞寫完,在詞首寫上《長安古意》四個字做標題後,仿佛抽空力氣一般,癱坐在地上。
顧珞兒怔了一會,柔聲道:“多謝盧公子。”
無論是她還是在場眾人,都能深切體會到詞中盧照鄰對長安生活的美好向往,以及懷才不遇的寂寥和不平之心。
眾人除了王勃外,都是些不得志之人,不然也不會大白天跑到夜雨秋來喝酒,同病相憐之情從心底湧出,一時都陷入沉默。
顧珞兒小心翼翼的收起詩詞,放入自己最珍愛的百寶箱籠中,她這箱中沒有一件金銀珠寶,全是別人送她的詩筏和字畫。
就在眾人沉浸在哀傷時,大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名穿著錦衣的書生急步而入,轉頭四顧道:“子安,子安在嗎?”
灰衣書生忙問道:“周兄,怎麽了,莫不是吏部來了人,找王兄授官?”王勃急忙起身,緊緊盯著錦衣書生。
這人叫周興,字子遊,與王勃等人是好友,也在今日文酒之會被邀之列。他功名之心在幾人中為最,天天會跑去吏部別院打聽消息。
周興走到王勃面前,深吸一口氣道:“王兄,你的運氣來了!”
“胡說八道,什麽叫運氣來了?”王勃笑罵道,心中卻噗噗直跳。
灰衣書生吞了吞口水,道:“莫非子安被授了京官?”
周興雙眼通紅,沙啞著聲音道:“從七品的翰林院編撰,如何?”目光中充滿著豔羨之色。
“當真?”王勃又驚又喜,一把抓住他手臂。
周興一臉興奮:“我剛才去吏部別院打聽消息,聽說周國公被任命為翰林院掌院學士。皇后娘娘命他從朝廷各部,以及未授官的進士中,選人量才,錄為翰林編撰!你如此得周國公賞識,這翰林編撰的位子,還跑的了嗎?”
眾人臉色都變了,望著王勃的目光也變了,只有盧照鄰長長歎了口氣,悶坐喝酒,他是在場中唯一沒有功名在身的人,事情再好也與他無乾。
周興目光灼灼道:“王兄,照小弟估計,國公爺說不定會找你舉薦人才,我們兄弟幾個的前途,就全系在你身上了!”
王勃一向心高氣傲,雖與這些人相交,心中瞧得起的卻只有孟懷良一人,嘴上敷衍道:“小弟盡量。”
眾人大喜之下,紛紛向王勃敬酒,頗有些巴結討好的意思,不過也有兩人除外, 一個是盧照鄰,另一個是名藍衫書生。
又過了不久,一名書童敲門而入,快步走到王勃跟前,興奮道:“少爺!少爺!吏部派了人來找您,好像要給您授官,您趕緊回去一趟吧!”
王勃心中喜不自勝,面上卻還保持著冷靜,微笑道:“知道了,我馬上就來,你在外面等我。”說完,向眾人拱手告辭。
周興盯著他看了一會,沉聲道:“王兄,這次就全仰仗你了!”
“一定一定!”王勃回了一句,快步離去。
周興是個精乾之人,察言觀色之下,覺得王勃言辭敷衍,定不會為自己說話,便道:“王子安一向瞧我等不起,未必會向國公爺舉薦我們,還需得另想他法!”
灰衣書生歎道:“我等都不識得周國公,還能有什麽辦法?”
一名矮瘦書生道:“那也不一定,王子安能得到周國公賞識,全因太平公主舉薦,太平公主一向禮遇讀書人,不如我等一起去求見公主殿下,讓她為我等引薦!”
周興拍手道:“好主意!咱們立刻就去公主府乾謁!”
灰衣書生疑惑道:“既如此,何不直接去國公府求見?”
周興一擺手道:“那不一樣,若是我們直接過去,周國公還以為咱們是衝著求官而去,將我等視作追名逐利之輩!”
灰衣書生不以為然:“我等本就是為求官而去,又何必遮遮掩掩?”
周興搖頭道:“那范兄自去便是。”說著向眾人一拱手,與矮瘦書生一同走了。灰衣書生猶豫片刻,也跟著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