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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越的你》第12章 與於醉墨談心
  於醉墨從班車上下來,跟著幾個同事前前後後挎著包準備進殯儀館內,吳思從也從車上下來,看到他,於醉墨有些意外:“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跟我前隊長送花。”

  “林海南?”

  “嗯。”

  “你們昨天不是來過了嗎?我看到花圈上有你的簽名。”

  “昨天是集體,今天是個人。”

  “哦……那我進去上班了。”

  吳思叫住她:“等一下。”於醉墨回頭,風吹起她額頭前扎不起的短發,她用手把凌亂的頭髮撂到耳後:“有事兒?”

  “也沒什麽事,就是,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在樓下,手裡拿著一束黃色玫瑰,今天我看到林隊長的碑前也有一束黃色玫瑰,是你送的嗎?”

  “是。”

  “你們認識?”

  “不認識。”

  “那為什麽?”

  “昨天早上,我看到群裡的通知,說我們要給一個烈士舉行葬禮,烈士,是好人,我就想著帶一束花獻給他。”

  “獻黃色玫瑰?”

  “那是月季。有什麽不對?”

  “呃……黃色代表歉意。”

  於醉墨微微睜大了眼睛:“我是藏族人,黃色象征大地,我們送給活佛的就是黃色的哈達。”

  吳思有點尷尬地站在那裡,於醉墨微微一笑,準備進去,往前走兩步,她又返回來:“你今天……有些奇怪。”

  “我有嗎?”

  “有,疑心很重。”

  吳思想解釋,但是於醉墨說的是,就算於醉墨認識林海南又怎樣,他為什麽要因為好奇這個,在停車場裡等兩個多小時。五月,晚風清涼,今年的天氣有些不尋常,從春季剛剛來臨就下了很多的雨,到現在,初夏了,雨還是隔幾天下一次,晴天很少。於醉墨看他穿著白色的長袖T恤,T恤上最左側是豎著的三條三厘米左右長的圓角直線條,深棕、深藍、深紅,線條右邊緊挨著一個英文單詞:Victory。

  “可能……你說得對。”

  “你不冷嗎?”

  吳思抬起頭,看自己,看於醉墨,她墨綠色的中長外套扣起高領的淺紅色打底衫:“我車上有外套。”

  於醉墨往他車的方向看了看,副駕駛座上掛著一件警察製服:“你要是回去也沒什麽事,就到我辦公室坐坐?”

  吳思聽了,也就跟著她進去了。於醉墨出去忙了一會兒,就進來了,手裡拿了一杯茶,她把茶遞給吳思,吳思接過來,端在眼睛前面:“這是什麽茶?”

  “碧螺春。這是今年的新茶,方秦怡送給我的。”

  吳思一驚:“方秦怡?蔣悅的……?”

  “嗯。”

  “你知道我認識她?”

  “當然知道,她跟我提起過你,說你在幫她和蔣悅辦理房產過戶的事情,你一下子幫他們省了一兩萬塊錢。”

  吳思一笑:“說這個還為時尚早,貸款的房子過戶需要時間。你們怎麽認識的?”

  “方秦怡以前也去福利院做義工,秦媽媽也經常給福利院的孩子做好吃的,前年,她爸爸生病,漸凍症,她無暇再去。因為她爸爸的病,家裡積蓄快掏空了,她爸爸不忍心妻女受苦,自己了斷自己。”

  “自己了斷自己?自殺?”

  “嗯。”

  吳思看了看茶杯裡舒展的茶葉,放下杯子,於醉墨坐在另一邊,她的面前有一堆表格,眼前的電腦在閃動,吳思看她,她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很平靜,

在她眼裡,一個人的死亡像是秋天的一片樹葉枯萎一樣平凡,也難怪,在殯儀館工作,死亡,是常態。  “你昨天來過了,為什麽今天又來了?”

  “昨天集體來的,今天……”他停了一會兒,“也許我只是有些空虛,有些……無聊,找個祭拜的由頭,不想呆坐在家裡。”

  “你可以跟別人一樣,跟朋友出去玩一玩,或者認識新的朋友。”

  “朋友不是家人,替代不了,我從福利院離開之後尤其感觸深。”

  “你……可以試著去組建……一個家庭。”

  “以前是想過。但是幾年的戀愛談下來,前女友背叛我,跟了別人,我就暫時不想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這茶清香又濃鬱,他又湊近聞了聞,確實不錯,“我本來已經翻了那篇,她又時不時給我發信息,煩……這些本也不重要,人生在世,愛情只是其中一種,還有很多其他重要的東西,我從刑警做回文職,也在很努力讓自己適應這種安逸的生活,可是,我覺得心裡很空。”

  “當刑警……就那麽好?你有那麽偉大的情懷和奉獻精神?”

  吳思放下茶杯,用之前握著茶杯的那隻手拖住下巴,右邊臉上一陣暖意襲來,左邊涼涼,他又放下,“也不是。是成就感,是忙碌,有人跟我說的,人太閑了,就容易胡思亂想,最近我在考慮買個跑步機。”

  “胡思亂想?你在想什麽?”

  吳思一時語塞,他看著於醉墨,她總是一副女俠似的冷酷,看什麽都很開,看什麽都很淡,不對,他記得他們送棄嬰去醫院時的情形,於醉墨並不冷血。

  “我想你多少能理解一點,你我都是孤兒,親戚若即若離,朋友,多一個少一個根本沒關系,我不知道你的原生家庭怎麽樣,我……我媽很疼我,我爸……雖說很嚴厲,但他也關心我,我本應該有個弟弟……”

  “我聽張院長說,你五歲就進福利院了,你記得那麽多?”

  “我不記得什麽,只有感覺。我媽生前買了一個DV,拍了一些視頻和照片,我也是才發現的。”

  “哦……你看到那些是什麽感受?”

  “感受……就感覺他們其實並沒有死,但是又不在我身邊。”

  於醉墨盯著他沉默了幾秒鍾,吳思問道:“你呢?”

  “我?關於我父母,我……沒有記憶,一點都沒有。”

  “我看你也總是深居簡出,你不考慮你剛剛給我的建議?”

  於醉墨搖了搖頭:“應該不考慮組建家庭。”

  “為什麽?”

  “我們不一樣,我能耐得住孤獨。”

  “沒有誰喜歡孤獨。”

  “當然不是喜歡,只是……”於醉墨低了低頭,“我因為受傷,沒有生育能力。”

  吳思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盯著她,他沒想到於醉墨會突然跟他說起這樣的事情。吳思立刻把頭轉過去,他意識到自己像是冒犯了她,沒有說話,於醉墨倒是很鎮靜:“你是警察,對於這些應該不會那麽世俗。”

  “別人傷害了你?”

  於醉墨點了點頭:“十一年前……也怪我當時太愚蠢,輕信了別人。”

  “人抓到了嗎?”

  “沒有,因為我根本沒報警。這世上的惡就是惡,沒有悔恨,只有妥協。當他決定侵犯我的時候,就不打算去悔恨,牢獄之災也不會讓他悔恨,而對於我來說,他是生是死,過得是好是壞,我的那段記憶也不會消除。當時覺得生氣、憤怒,以為一輩子也過不了那個坎,可時間一長,覺得也不過如此。”

  兩人沉默著,吳思不知道怎麽打破這沉默,想著要不回去了?但是他又沒有走,現在走了,就顯得他太無情了。他又開始反思,發覺自己真是很自私,他不開心,於醉墨請他進來,聽他訴說,現在他聽到於醉墨的故事,反而不知道怎麽安慰了。是不是該勸她報警?不行,現在報警也沒用,一來沒有留下證據,二來,十一年……很可能過了追訴時效,即使有證據,也不會被立案……十一年前,她才多大?還在福利院吧……吳思想問,又不敢問,也許現在,他明白了,於醉墨為什麽對小孩子溫柔體貼,對別人卻是冷冰冰的……

  “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吳思回過神來:“不累,不想回去。”

  於醉墨打開窗戶,遠處是一片墓園:“在我們藏族文化裡,靈魂要麽上天堂,要麽轉世,是靈動的。”

  “你原來在西藏?”

  “在四川。”

  “森江市離四川挺遠的。”

  “遠和近都是相對的,去哪裡,又有什麽區別?我大學學的殯葬專業,又輔修了英語,有雙學士學位,本來,我要去新加坡工作。”

  “新加坡?美國英國不是更發達嗎?”

  “歐美國家對亞裔歧視太嚴重,新加坡華裔更多,也很發達。”

  “那為什麽沒有去?”

  “出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吧。”

  “我小姨也在新加坡。”

  “你小姨?”

  “她是移民,已經在那兒住了二十多年了。”

  “那她來看過你嗎?”

  “來過幾次。她是一個……舉止很優雅的女性,但我們……怎麽說呢,親情很淡,畢竟隔得太遠了。”

  於醉墨沒有接這個話,她熟練地用左手拿起一支筆在表格上寫著什麽,右手輕輕按在紙上:“你當時應聘的時候,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於醉墨抬起頭,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為難我,我也進來了。”

  吳思有些後悔問這個話,跟她談這個可能會傷了她的自尊心,他盯著於醉墨,她眼角平展,不悲不喜:“你比我想象中要堅強多了。”

  “我倒不覺得是堅強,而是……我不會揪著自己不放。”她看了一眼吳思,“你不回家?”

  吳思愣了一下:“你在趕我走?”

  “沒有。一般,別人聽到我剛剛說的,都會轉移話題或者漠視,從此不與我靠近。”

  “那你告訴了我,是希望我遠離你,把你當……怪獸一樣?”

  “當然不是。只是當身邊一旦有人與我見面次數多了之後,我就自然而然地想,這個人是不是要跟我建立某種聯系,告訴你,是覺得……當然,你不是那種居心叵測或者軟弱無能的人,可也許你跟很多人一樣,只能過平凡的生活,只能有平凡人的氣度。今天你在停車場,就因為我送了一個陌生的逝者一束花,你就在那兒等著質問我,這讓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於醉墨看向吳思,深吸一口氣,“吳警官,我不是壞人,沒有傷害人的心思,對你,對別人,都沒有,我想繼續自己的生活,也堅信,我值得擁有平靜的生活。”

  吳思聽於醉墨這樣說,他低下了頭,輕輕握了握拳,又松開,手指在掌心來回摩擦,他抬起頭,看著於醉墨:“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向你道歉,可能……我那個方式確實奇怪……粗魯了一些。”

  於醉墨勉強一笑:“沒事了,你回去吧。”

  吳思停在那兒,別人都下了逐客令了,走嗎?他想走,又不想走,他也察覺到自己最近有些不正常,為了回到森江市刑偵局,為了破案,他幾乎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懷疑了一遍,而今天,他晚上在殯儀館停車場等於醉墨,就如同於醉墨說的,他在質問她,從於醉墨的角度,她反感他,也就很容易理解了:“你的意思是……我以後再碰到你就當做是陌生人了?”

  於醉墨點了點頭。

  吳思微微張開嘴,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麽解釋,在大腦裡組織了一下語言,他慢慢說道:“我……道過謙了,也覺得你完全沒有必要這個樣子。我們……算是朋友,住在一個小區,你又經常去我以前的那個福利院做義工,又認識我同學的女朋友……”吳思停了停,“如果你再認識我時間長一點兒,你就會知道,我不是一個庸俗的人,我見過的罪惡……遠比你遇到的要多,要殘酷……四年的在校學習,兩三年的警察生涯,我差不多跑過全國四五十個城市,很多的案子,人生百態,很多恐懼、凶殘,還有很多的悲劇……我……見了很多不幸,我想,也許見的再多一點,我也會變得麻木,但現在,我還是充滿了熱情,我想在我麻木之前能夠有所作為,不說偉大,至少是懲惡揚善吧?”

  於醉墨看著吳思,她微微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你既然那麽中意刑警這個崗位,難道沒有一點辦法能調回去?”

  “有倒是有,暫時被堵了。”

  於醉墨停了一會兒,仿佛是下定了決心:“呃……我倒是有一個信息,可能關於你。”

  “嗯?”

  “昨天我搭一個同事的順風車來上班,在一個紅燈面前停下,旁邊是一輛警車,同事說讓我拍一段夜景看看,我正用手機,後來我看我還沒剪輯的視頻,聽到他們好像提過你的名字。”

  吳思一驚:“視頻呢?”

  於醉墨把手機打開,吳思拿過來一看,果然,開車的是刑偵支隊的萬科,後面坐著的是楊潤之和張祥。視頻裡的聲音並不清晰:“要不要問一問吳思?”

  “暫時不問。”

  “你那個消息可靠不?這個拍攝於美國的照片能作為證據嗎?”

  “不能作為證據也能提供線索,這些照片至少說明了死者跟他父母描述的有很大的出入……”

  ......

  之後警車就駛離了。吳思又看了兩遍,問道:“我加你微信,你把這視頻發給我。”

  “行。”

  收到視頻後,吳思看著手機裡的視頻,又看了看於醉墨:“你不好奇?”

  “好奇什麽?”

  “不問問什麽案子?”

  “問了你能說?”

  吳思尷尬一笑,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於醉墨過去接,接完後她回頭跟吳思說:“我要去冷藏室看看。”

  “行,你忙,我先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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