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吳思站起來,慢慢走到樓下,突然想起車還留在美食城樓下,他走出小區,頭頂的陽光烘烤著他的身體,這熱讓他猝不及防,分不清身體是燥熱還是疼痛。在小區外等了一會兒,他攔了一輛出租車,來到公安局的檔案室。正在值班的崔真真看到吳思慢騰騰地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她趕緊過去扶他過來:“你怎麽來了?”
“我來查幾個案卷。”
“什麽案卷?”
“呃……今年的那個電瓶偷盜案。”
“那個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
“我在家也是無聊,想看看這個案子,有沒有值得反思的地方,學些東西。”
崔真真一笑:“你看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想著案子,你也太敬業了吧!”
“那個……能去看嗎?”
“能。”崔真真拿出一個表格,“登記一下。”吳思彎下腰,後背又是一陣疼痛,崔真真看了,“你別彎腰了,我幫你填吧。”
“沒事,我自己填,你能幫我到我們辦公室把我手機充電線拿給我嗎?”
“在哪兒?”
“在左邊第一個抽屜裡,昨天晚上我家空調壞了,我到單位蹭了一晚上空調,把充電線落在那裡了。”
“行,那你坐著吧,等我一下。”
崔真真說完就出去了,吳思忍住腰傷,站起來,來到檔案室裡,他很快翻到了父親的案卷,迅速用手機把案卷拍了下來,然後放回原處。他回到崔真真的辦公桌旁,不一會兒,崔真真回來了:“是這根嗎?”
吳思接過來:“是。”
“你這充電線不是原裝的吧?”
“原裝的壞了。”
“我跟你說,手機充電線還是用原裝的好,不然電池壽命會降低。”
“我知道。”他把表格遞給崔真真,“填好了。”
崔真真接過來,在電腦裡備案:“你就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拿。”
吳思接了崔真真遞過來的案卷,看了有幾分鍾,崔真真問道:“要不要給你複印?”
“要。”
崔真真就拿著這個案卷,在複印機上操作了幾分鍾,訂好後遞給吳思。
“謝了。”
“不客氣。你要不要我扶你下樓?我看你這腰傷很嚴重。”
“不用,我自己慢慢走。”
“行,那你慢點兒啊。”
吳思拿著複印件和充電線,慢慢下了樓,走到門外,又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家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他滿頭大汗,把複印文件和充電線丟在地上,來到沙發旁,慢慢坐下,半躺著,這腰疼真的很要命!他躺在沙發上好好緩了緩,拿了桌上的紙巾擦了餐額頭的汗。打開手機,於醉墨給他發了一個微信:下午五點我給你送晚餐。
吳思打了一行字:不用麻煩,我自己解決。他猶豫著,自己不喜歡吃外賣,油膩、調料太多,他又把那行字刪掉,重新打了一行字:好,弄簡單點,不用那麽豐盛。
打開電腦,他把剛剛拍到的案卷發到電腦上,打開,一張張地看。案卷內容顯示,2000年4月1日,何子瞻和吳衛所在的緝毒隊遠赴雲南抓捕毒販,在一次蹲守中,何子瞻與吳衛通過跟蹤發現了毒販嶽畢羅的藏匿點,兩人在其門外蹲守,通過望遠鏡發現嶽畢羅準備了大量現金,為了擔心其潛逃,何子瞻和吳衛緊急請示上級,按照命令準備將其抓獲,在抓捕的過程中,嶽畢羅強烈反抗,朝著吳衛連開三槍,
擊中其腦門、心臟和左手臂,吳衛犧牲,之後嶽畢羅被何子瞻當場擊斃,現場繳獲了毒品2.312公斤和毒資15.62萬。他把現場的照片放大,對比著簡筆畫,這個簡筆畫的畫工粗糙,卻也幾乎還原了當時的情景,不同的是,現場的照片裡沒有何子瞻的身影,更沒有他站在屍體前的可能。看這現場,台燈被打倒在地,床上的被子也扯了一大截,拖在地上,桌上的東西也是凌亂地散著。 吳思想著,這個給他寄畫的人要麽就是在現場,要麽就是看過這個案卷的人。可是這個人是誰?嶽畢羅?他看了看這個人的信息,嶽畢羅,1973年出生,戶籍雲南,死時27歲,未婚,父母離世。
吳思盯著電腦看了很久,他的腰越來越難受,靠著也還是疼,他站起來,到飯桌上拿了藥,倒了杯水,喝了下去。之後,他的手撐在桌子上,痛苦地皺起了眉頭。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去開門,是於醉墨,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5:06,夏天,外面還是很刺眼。
“你精神不好。”
吳思讓了一下,請她進來。於醉墨又拿了一個飯盒過來,吳思看了看自己中午吃剩的還沒有洗的飯盒:“不好意思,忘了洗了。”
“沒關系,我帶回去洗。”於醉墨把飯盒裡的東西拿出來,看了看吳思,“你好像很疲憊,是不是太痛了?”
“是。”
“我送你去醫院複查一下吧,這麽痛恐怕不正常。”
吳思搖搖頭:“我晚上休息一下就會好的。”他坐下來,拿起筷子夾起飯盒裡的飯菜,於醉墨看他吃得並不香。
“是不好吃嗎?”
“沒有啊,挺好吃的。”
“那你……有心事?”
吳思停下筷子,看著於醉墨:“假如……我說假如,你有一天發現,你很尊敬的一個人並不是你想的那麽好,你會怎麽辦?”
“你說的假如……是不是就是真實的情況,你發現你很尊敬的人不是你想的那麽好?”
“不是,我說的就是假如,不是事實。”
“所以……其實你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你別糾結這個啊。”
於醉墨想了一下:“行。這個……我想,既然你很尊敬這個人,那麽這個人肯定做了很多讓你認可和欣賞的事情,不管這些事情是出於真心還是別有用心,那些好的感受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就算你失望了,生活還是要繼續,樂觀是美好生活的動力,既然要樂觀,就不能苛求,把希望降到最低。”
“把希望降到最低?”吳思心想,於醉墨肯定理解不了,他也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你晚上上班,白天又給我做飯,很累吧?”
“不累。我自己吃也是要做的。”
“我今天看到你發的那個消息,本來想說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解決。”
“我當然知道你可以解決,所以我才說,如果我做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就不會勉強你吃。”
“不,你做的很好。”吳思低頭看了看,他說了不用太豐盛,可實際上,還是很豐盛,有葷有素,還有湯,又有水果,連米飯都是捏好的小飯團,一口就可以吃下。
“那你就不要這麽……拘謹,我理所應當、心甘情願,你就不要有心理壓力了。”
吳思一笑:“我……能問你關於楊潤之的事情嗎?”
“可以。”
“楊隊是一個……果敢、睿智、雷厲風行的人,他為人坦率,又不迂腐,你為什麽拒絕他呢?”
“嗯……我倒沒看出來這些,平常他從來不在我面前談你們警察的案子。不過,他帶我去過一次他的家,見他的母親,他的家庭是很典型的母慈子孝式……”於醉墨停了停,“有那麽一瞬間,我很羨慕他們,也覺得那是我想要的歸宿,可一餐飯下來,我發覺自己融不進去,也不想融進去。”
“所以你才特別關注周晨曦?”
“也許。你以前也在福利院,見過很多身體有殘疾的孩子,我、方秦怡,也都是身體有殘疾的人,不管我們是不是在一個溫暖的家庭裡長大,殘疾人……都一定避免不了歧視和侮辱。我放棄讓每一個人對我善良,學著自己珍惜自己。周晨曦,她媽媽拋棄了她,可是她爸爸很疼她,之所以她這麽抗拒外人,是因為不適應父親不在身邊,她只是膽小,不會主動傷人,所以,我想把她留在我身邊,照顧她,讓她慢慢適應這個社會,也學著自己愛自己。”
“如果楊潤之也接受周晨曦……”
“楊潤之不會接受周晨曦,至少,他不會主動接受。”
“這個……也能理解吧。”
於醉墨點點頭。吳思看她,她的表情依舊鎮定、溫和,絲毫沒有傷感和失望。
……
連著兩周,吳思在家休養,終於,他可以去上班了。三伏天中的末伏,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離開空調房下樓,吳思感覺就如同進了一個大火爐。他來到公安局,黃宇看到吳思,上下打量了一下:“你胖了。”
“胖了嗎?”吳思也看了看自己。
“胖了,臉都圓了一圈。”
吳思一笑:“在家養的——哎,最近有什麽大案?”
“沒什麽大案,都是一些尋釁滋事、盜竊的案子。”
“那局裡有什麽新動作?”
“呃……就是監控組增加了一些人手,八月初發生了多起盜竊案,應該是同一夥人所為, 縣政府加裝了很多監控,縣裡的很多小區也都增加了監控點。”
“我去……我那個小區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那小區物業都沒有,誰去裝?”
“盜竊案破了嗎?”
“還在調查,一個流竄的盜竊團夥,五個人,抓到了四個,另一個跑了,在通緝。”
“今天有什麽安排?”
“局長辦公室通知上午九點開集體會議。”
“幾樓?”
“八樓。”
“關於什麽?”
“要跟外省市的合作,成立一個專案組吧好像,挺大的一個案子。”
吳思準備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黃宇抬頭:“哎,對了,有你一個快遞,到了一個星期了。”
“快遞?”
“好像是文件之類的東西,挺薄的。”
吳思一驚:“在哪兒呢?”
黃宇指了一下吳思桌上的文件夾:“夾在裡面。”
吳思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他快速地翻找,找到了一個沒開封的厚信封,迫不及待地撕開,一看,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把那東西丟在桌上。黃宇見吳思的情緒有些奇怪,他走上前看桌上的東西,是一個請柬,上面寫著:
菱透浮萍綠錦池,夏鶯千囀弄薔薇。在這浪漫唯美的季節裡,小女沈夢瑤與女婿嚴華定於2020年9月9日中午12:08(農歷七月二十二日)在森江市先雲縣先雲假日酒店舉行新婚典禮,誠邀您攜帶家眷,與我們共享這份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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