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好久，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吳思回到家，看到對面於醉墨家一片漆黑，他看了一眼地上一大袋東西，這些都是楊潤之拜托他轉交的。拿出手機，他打電話給於醉墨，於醉墨接了:“喂。”

　　“哎……你在上班嗎?”

　　“沒有，今天輪休。”

　　“那你在哪兒?”

　　“在方秦怡的新家。”

　　“你今天一天沒有回家?”

　　“沒有，跟方秦怡一直忙到現在。你有事兒嗎?”

　　“呃……有，楊潤之讓我拿一些東西給你，捐給福利院的。”

　　“哦……那要不你就放我家門口吧，我回去後再拿進去。”

　　“倒也不急，等你回來，你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送過去。”

　　“行。”

　　掛了電話後，吳思停在陽台那裡，看對面那棟樓，大部分都有燈光。他拿了紙筆，穿了警服，出門，走到對面那棟樓，一個個地敲，一個個地問，別人都說沒注意白天貼水費單子的事情。走到二樓最裡面的一個房子時，一個上身赤膊的年輕男人開了門，他一看到吳思，眼神頗為驚訝:“呃……你找誰?”

　　“這是我的警察證件，我是來調查一些事情。”

　　他看了一眼吳思的警察證，沒有接過來細看:“什麽事情?”

　　“你白天在這，”吳思指了指客廳窗戶那邊，“就是那兒，你有沒有看到什麽人在單元門前逗留?”

　　“呃……沒有，沒注意，我白天上班。”

　　吳思看那人有些驚慌，問道:“請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

　　那人進去，一會兒就出來了，遞給吳思身份證，吳思接過來一看:郭智宸，1998年出生，森江市人。

　　“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平面設計。”

　　吳思看了看裡面，桌上有兩個吃剩的外賣盒，兩雙筷子散在盒子裡，看吳思看裡面，郭智宸也看著裡面:“這房子……是你自己的，還是租的?”

　　“租的。”

　　“你一個人住?”

　　“嗯……”

　　“現在房子裡就你一個人?”

　　“呃……不是，我還有一個朋友在裡面。”

　　“能把那個人叫出來嗎?”

　　“呃……睡著了，要不……我去叫?”

　　吳思看了看，嗅到房子的客廳裡散著一點香水味兒，他搖搖頭:“不用麻煩了，感謝配合。”

　　郭智宸關了門，吳思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又繼續往下一家走訪。一棟棟樓房，有的人家沒有人，有的燈亮著，卻沒人開門，一番調查下來，又是一無所獲。吳思準備先回家，在小區馬路上，吳思看到方秦怡送於醉墨回家，方秦怡把車就停在邊上，跟他打招呼。

　　“才回來?”

　　“嗯，累死了今天。”

　　“忙得怎麽樣?”

　　“買了一點油漆、瓷磚、還有……”

　　“你們兩個搬回來的?”

　　“不是，輕的東西自己拿的，重的有送貨上門服務……”正說著，方秦怡的電話響了，“喂，蔣悅，怎麽了?”

　　方秦怡接了電話，嗯了幾聲，就掛了電話。

　　“出什麽事兒了?”

　　“呃……蔣悅的父親去世了。”

　　吳思一驚:“什麽時候?”

　　“就剛剛，村裡的醫生剛剛確定的。”

　　死者為大，一時間，三個人都沉默在路口。後面有車輛過來，三人走到了邊上。

　　“那，

你要回去奔喪嗎?”　　“要吧……墨墨，我可能要去個兩三天，我媽身體不好，如果有什麽事……”

　　“你放心，有我，你去吧。”

　　方秦怡上了車，於醉墨湊近打開的車窗:“你才拿駕照不久，農村的路況不好，你慢點兒開。”

　　“好。”

　　方秦怡走後，吳思看向於醉墨，她身上有一股明顯的油漆味兒，看吳思看著她自己，於醉墨嗅了嗅自己的短袖，離遠了點:“我去你家拿東西吧。”

　　“我給你送過去。”

　　“東西很多嗎?”

　　“一大袋。”

　　“那我去拿，一隻手拿得動。”

　　吳思叫住她:“那個……楊潤之，是一個很不錯的人。”

　　於醉墨回頭:“是不錯。”

　　“那你還是不考慮他?”

　　“不考慮。”

　　見於醉墨這樣肯定，吳思愣了愣:“難道你是獨身主義者?”

　　“呃……不是，我不會一輩子一個人。”

　　“那……”

　　“等我到了一定年齡，夠條件了，我就去收養一到兩個孩子。”

　　吳思停在那兒，無話可說。

　　於醉墨拿了東西，就獨自回到了家裡。透過陽台，吳思看到於醉墨家的燈亮了。他也去衛生間洗漱了一下，打開客廳的小風扇，看著茶幾上自己剛剛收集的東西，除了那個郭智宸，沒有別的可疑。但此時，折騰了一大圈，吳思失去了一些興致。在他身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計劃，蔣悅跟方秦怡結婚了，買房了，於醉墨有她自己的打算，楊潤之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卑不亢，連沈夢瑤，也不打擾他。他有親戚，沒事就不來往，周圍的同事、朋友，每一個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他的生活裡，似乎只有工作，可這工作，也不順，每次見到楊潤之，他都有一種挫敗感，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服，楊潤之比他厲害，不管是思想上，還是行動上，他不想仰望，只能低頭看自己。房子裡總是給他空空的感覺，幾乎沒有人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只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偶爾半夜的時候，哪棟樓傳出了摔東西吵架的聲音，他被吵醒，就難以再入眠。他不太明白，為什麽回到先雲之後，這麽容易就覺得孤獨?

　　想多了，累了，他躺在沙發上，一會兒睜眼，一會兒閉眼，看了看頭頂上的燈，他慢慢重新閉上了眼睛，睡著了。夢裡，他看到了母親，她在笑，在一片長滿雜草的地裡，那草，無邊無際，母親帶著一個小男孩，笑著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回頭，他去追，眼看要追上了，母親又跑遠了，他就這樣一直一直地追，追到最後，母親不見了，小男孩也不見了，他就一個人在這空曠的草地上，四處張望……

　　第二天，吳思被一陣小孩兒的爭吵聲驚醒，他起來，發現自己還在沙發上，客廳的燈還開著。一看手機，6:40，天已大亮，吹了一晚上的風扇，他的胳膊都有些麻。站起來，關掉燈，來到陽台看了看，兩個小孩兒在樓下的花壇裡拿著書包追來追去，不時狂笑著。他走回客廳，來到衛生間，看著衛生間牆上的玻璃鏡，就這麽看著，看了有一分鍾，他接了水，狠狠地衝了下臉，再看自己，打起精神，不要頹廢！拿牙刷、洗臉，衝澡，換衣服，他走之前看了一眼這個房子，桌上凌亂，沙發凌亂，地上也髒，廚房……他都幾乎不在家做飯的。也許，他該換個新家，可是，想了想自己銀行卡的余額，加上自己的公積金，買一個房子倒是可以，但買了，就沒錢了，他又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

　　剛出門，吳思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國外的號碼，他的小姨阮廷芳。

　　“思思啊，是我，小姨啊。”

　　“嗯，我知道，小姨，你打我電話是有什麽事兒嗎?”

　　“有。我現在在北京，酒店隔離中，今天就隔離結束了，下午我去森江市，去看你。”

　　“你回國了?”

　　阮廷芳在電話那頭笑了:“早回來了……呵呵，上次見你，還是好幾年前，我都忘了，思思，你還好嗎?”

　　“好，挺好的。呃……小姨，我現在不在森江市，我在先雲縣，在原來的家裡。”

　　“啊?你不是在森江市公安局做警察嗎?”

　　“那個……調到先雲縣了。”

　　“哦，好，那我就回先雲。”

　　“要不我去接你?”

　　“不用，我坐出租車就好了。”

　　“行，那你到了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後，吳思來到樓下，他想起昨天那個郭智宸，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對面二樓的那個房子，窗簾依舊關著，也沒見人影，一般，人見到警察就恐慌，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有犯法的事情，怕被發現。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去敲門，先開車去了局裡。最近沒有新案，先前的幾個案子都比較清晰，人證物證齊全，沒有異議，大家都在整理要提交的資料，中午休息的時候，吳思來到監控組，調閱了家附近的監控，加快速度看，沒有什麽特別的，他也預料到了。下午，吳思跟潘隊長打了招呼，去了吳思小區所承辦的水務公司。同樣，不出所料，貼收費單的工作人員對此不知情，所說的進入小區的時間跟監控上顯示的是一致的。

　　從水務公司出來，吳思看時間，5:54，沒什麽事就不回警局了，他打電話給阮廷芳，阮廷芳說她在出租車上，很快就到了，吳思就站在小區門口等，過了十分鍾左右，一個女人下了車，吳思看著她笑，準備去幫她提行李，她穿著坡跟的高跟鞋跑過來，一把抱住吳思，弄得吳思有些不好意思。

　　放開吳思，她上下打量著他:“好像又高了，”她捏了捏他粗壯的胳膊，“更壯了，你一定是個好警察！”

　　吳思笑著，拎起她的行李箱，帶著她上了樓。

　　阮廷芳進了吳思的家，她在這個房子裡看著，走進房間，走進客廳，走上閣樓，看著看著，她眼睛就濕潤了:“我記得……這麽多年我都沒忘，我姐姐就是在嫁到了這個家裡，她結婚那天跟我說，等以後日子好了，換個大的，給我留一間房，讓我回國的時候有家的感覺……”

　　吳思不善傷感，他只在一旁看著:“小姨，你累了吧?要不先休息一下，我這房子……就我一個人住，沒有多余的床，你今天來的突然，早說嘛，我就買一張床，等下，我還是帶你去酒店吧。或者……要不，你睡我的床，我收拾一下，晚上我睡沙發。”

　　阮廷芳回頭:“不用麻煩，思思，我怎麽好讓你睡沙發?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在酒店預訂好房間了。”

　　“呃……那等下我帶你去吃飯。”

　　“飯店我也定好了。”

　　吳思一驚:“你什麽都準備好了?”

　　“出遠門肯定要多做準備，不然多狼狽。”

　　“那你這次回國是?”

　　“回國，主要是……參加一個老朋友的葬禮。”

　　“老朋友?”

　　“她叫米蓓蓓，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我們一起出國的，前兩年，她查出了乳腺癌，生病，回來了，我們一直有聯系，前些時間，她跟我說時間不多，想再見見我，我就趕回來了。”

　　“那她現在?”

　　“我前天晚上就得知她去世了，葬禮是明天早上。”她歎一口氣，“今年，死亡……”阮廷芳沒接著這個話題再說下去，“思思，小姨的話是不是太多了?”

　　吳思趕忙客氣道:“沒有，不多。”

　　阮廷芳又看了一眼這房子:“你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

　　“好。”

　　吳思帶阮廷芳上了車，阮廷芳一直微笑著，吳思看小姨這麽高興，他也跟著心情好了一些。阮廷芳看著前面的路，兩邊的建築:“先雲縣變化很大啊……”

　　“大嗎?我感覺沒什麽變化。”

　　“我離開的時間太長了，一晃，二十年了。”

　　“小姨你忘了嗎?你以前來看過我，在福利院的時候。”

　　“你們福利院在一個村子附近，離這兒可遠著呢。”

　　看阮廷芳一直好奇著，吳思問道:“小姨你今天不累嗎?坐那麽長時間的車。”

　　“不累，在高鐵上睡了三四個小時了，都戴著口罩，說話的人也少。就是手機聲……有點兒吵。”

　　阮廷芳又把目光放到吳思的車上，她用手摸了摸座椅，看了看擋風玻璃，吳思覺得她更像是個老小孩兒，早知道她這麽感興趣，吳思就應該把車送去好好保養一番。阮廷芳在副駕駛座上，她的手觸摸到工具盒的下方，摳出了一個黑黑的東西:“咦，思思，這是什麽?怎麽貼在這下面?”

　　吳思看了一眼，心一揪，他把車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點，接過這個東西，他認識，這是一個迷你竊聽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