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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87》第97章 用模棱2可之罪引蛇出洞(中)
“這個方法的主要手段,就是以安檢為名,將現有漕船重新編號。”

鄭國泰的笑容中透出了一絲小心,

“且此事最好由輪船招商局負責經辦,不過這樣一來,未免就會有科道官彈劾臣等外戚擅權”

朱翊鈞沒耐心聽鄭國泰一遍又一遍地給自己打預防針,聞言便直接接口問道,

“這漕船本來不就都有編號嗎?重新再編又有何益處?”

晚明漕船的編號實際與現代的車牌頗為相似,從正統初年開始,朝廷對造船的期限和樣式已經有了嚴格的限制,到了天順以後,正式將天下漕船船數定為一萬一千七百七十艘。

清江、衛河兩大船廠為了節省造船船料的運輸成本,在各衛廣設分廠,爾後又為了方便管理,將每一艘漕船都編上了專門的船號。

漕船的船號皆以布政司首字為號,譬如在湖廣造的漕船就是“湖字幾號”,在江西造的漕船就是“江字幾號”,在浙江造的漕船就是“浙字幾號”,跟後世的車牌開頭可謂是如出一轍。

“重新編號的目的就是要打破漕幫的利益壟斷,將漕船的通行許可收歸輪船招商局所有。”

鄭國泰解釋道,

“漕幫之所以能為虎作倀,無非是一借人多勢眾,二有地緣之利,這兩樣優勢,朝廷若是硬要收去,那是收不走的,倒不如大而化之,在皇上您設下的衙司內另外重設一套通檢標準。”

“既然那烏香是一種倭寇專門用來害人的毒藥,輪船招商局便可以懷疑走私烏香者會在漕船內部別置暗室,意圖不軌,如此一來,將漕船全體重新檢查一遍即是勢在必行。”

朱翊鈞道,

“你們能想到的,那幕後之人未必就想不到,倘或漕工全部都不去輪船招商局檢修漕船,使得這套新規變相地名存實亡,你們又能怎麽辦呢?”

鄭國泰搖頭笑道,

“假設不去檢驗,那就是有私販烏香的嫌疑,依臣看,凡有此嫌疑者,皇上即該下旨命清江船廠停止為其維修漕船。”

朱翊鈞不解道,

“朕說停,他們就停,那停了漕船維修又能如何呢?”

鄭國泰回道,

“據臣所知,這漕船主要由產自川廣地區的楠木、杉木所打造,漕船的使用年限與木料材質息息相關,一般而言,松木為兩年小修、三年大修、五年改造,杉木、楠木為三年小修、六年大修、十年改造。”

“一艘漕船的總造價為一百二十兩,實非普通漕工所能負擔,倘或漕工依命檢修,那按照每艘可攜六十石私貨的限額,則尚能養家糊口,而若是抗旨不遵,那三五年後漕船敗壞,無從維修,必將從此生計無著。”

朱翊鈞聽了就歎氣,

“朕推廣新政的本意是為了使我大明富強,而大明富強的目的就是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倘或要用百姓生計無著去換得新政的推廣,豈非求益反遭損?”

鄭國泰立刻道,

“皇上不願枉殺無辜,自然只能讓獲利於漕運之人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掣肘。”

朱翊鈞道,

“掣肘百姓不算掣肘,這范明出的甚麽鬼主意,莫名其妙,別是因為他從前販運茶葉時受夠了漕幫的刁難,於是一得了機會就變著法兒地砸人家的飯碗罷?”

“他是輪船招商局的投資人,倘或朕批準了這個方案,實際操作起來他在暗中瞞著朕使絆子,把本來想站在朕這一邊的漕工都趕到朝廷的對立面去了,那朕豈不是有苦說不出?他還是朕找來的晉商,朕就算事後殺了他,那也是打了自己的臉,朕也要面子呐。

”朱翊鈞講這番話的時候當真有些心虛,是那種一個正直的人發現他最終掌控不了“小人”的心虛,這種心虛更嚴重一點說就是惶恐,是一種名叫“他或她若是生在現代一定比我更優秀比我出色”的惶恐。

何況范明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確實比他聰明,甚至比他勤奮,比他有遠見,唯一的弱勢在於范明天然不是皇帝,天然不是穿越者,這種“天然”的弱勢差距在封建王朝裡可以被放得極大,但是在從大航海躍入近現代的這個過程裡可以被無限縮小。

鄭國泰不懂朱翊鈞那滿腦袋的現代人思想,聞言還以為是皇帝在指桑罵槐,忙低眉回道,

“不敢,不敢,這漕運之利的壟斷是多方多面的,這范明的意思,實則是用一方之壟斷,去牽扯另一方之壟斷。”

朱翊鈞回道,

“漕幫的壟斷在於運輸,除了運輸之外,這漕運裡頭還有甚麽其他利益方呢?”

鄭國泰回道,

“自古漕運必資於造船,而造船必先於辦料,既然運輸是壟斷,造船辦料則亦是壟斷。”

朱翊鈞怔了一怔,道,

“你且繼續說。”

鄭國泰接著道,

“我朝祖製,漕船船料之造辦定額乃軍三民七,其中軍三由運軍辦納,民七來自州縣賦稅,倘或皇上停了清江分廠的漕船修造,那布政司和地方州縣也就不必再收這一項稅費了。”

朱翊鈞一聽,不禁頓時在心裡拍案叫絕,這就是讓文官集團左右互搏啊,

“不錯,地方州縣對漕軍能百般容忍,除了沿途販運私貨之利,還有一項便是這船料稅費的征收。”

晚明漕船的“船料”和一條鞭法之後其他的稅費一樣,一概折算成白銀從百姓手中收取,不過這一項改折是從成化十五年開始變更的,和張居正改革並沒有直接聯系。

改折的直接原因很簡單,就是實物征收對農民而言負擔過重,明初時這一項稅費具體是攤派到湖廣、江西、四川等木材資源豐富省份的農戶身上,由農戶親身解運到造船廠。

後來此項勞役實在是難以維持船廠的實際用度,漸漸轉變成了地方州縣先從百姓身上預收“料銀”,再解送到布政司處收貯,等到每年造船之期,由布政司再解送到船廠。

這個過程自然是存在著許多陋規,最明顯的一項,就是鄭國泰方才所說的“木質材料與使用年限”,所謂“三五年敗壞”絕對是保守說法,朱翊鈞對此心知肚明,無論是松木、杉木還是楠木,無論朝廷下旨統一用哪種木頭造船,船廠都絕對做不到按章辦事。

因為漕船所用木料不同,料價也就不相同,衛所和漕船分廠為了牟取私利,往往會領楠木價格的料銀卻購買株木、雜木木料來造船,從中變相提高維修成本。

好木料本身就屬於稀缺資源,要一萬一千七百七十艘漕船都用上松木、杉木或楠木是絕不現實的。

退一步說,如果船廠當真實打實地按祖製造船,那湖廣、江西、四川的林木早就已經被砍光了,自然生態早在明中期就失衡了,還不等張獻忠降世,西南就已經人去地空了。

既然後來張獻忠在西南確實做了一番事業,那船廠便確實存在普遍的偷工減料,連同州縣和布政司形成了次等統一。

所以朱翊鈞和鄭國泰心裡對此是很清楚的,“漕船使用松木、杉木或楠木”並非是一種實際制度,而是一種面對老百姓的稅費法則,其實質和陳蠶永遠領不到的那本該由河南都司支出的四百二十石年俸並無差別,說法一個樣,實際又一個樣,基本上都屬於大明子民特有的雙重思想的產物。

一般而言,地方州縣在折銀之時,會將修造一艘漕船所需的料價按照使用楠木的標準統一定額,再按照這個標準來確定向百姓征收多少稅賦,爾後將白銀解送到地方分廠的時候,再按照船廠購買株木或雜木的價格撈取額外收入。

由於晚明的漕船修造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分廠進行的,軍衛有司便很容易地參與到這一項共修陋規的集體活動中,從而官官相護,成為地方對漕軍的有力庇護,而鄭國泰現下的建議,就是用輪船招商局的“新標準”去打破這一層地方保護網。

“地方州縣和漕幫的利益糾葛主要就在於販賣私貨和造船物料這兩樁事上,倘或皇上先是嚴查烏香,接著斷其料銀,把這一項陋規來源給徹底革了,那麽不等京師沒了白糧,地方肯定就先坐不住了。”

鄭國泰認真道,

“不管是誰在背後興風作浪,只要地方肯查,則一定能為皇上尋出那幕後主使。”

朱翊鈞定下神來想了一想,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怎麽這件事又推到地方頭上去了呢?”

皇帝一直交握著的雙手放開了,

“倘或地方不吝於那料銀陋規,此事不就等於不了了之,何談引蛇出洞呢?”

鄭國泰鼻子一皺,頓時換上了個泫然欲泣的表情,

“輪船招商局若是成功奪走了漕船的通行許可權,那幕後之人必定會有所反應,到時”

朱翊鈞慢慢道,

“鄭卿,你在撒謊。”

皇帝抬起了眼道,

“假設輪船招商局成功控制了漕船的通行許可權,那漕運改海運就相當於已然成功了一半,控制了漕船許可就等於掌握了漕工的生計來源,掌握了漕工的生計來源就等於控制了他們的勞力,有了這百萬漕工的勞力,哪裡還開不成膠萊河呢?”

“更何況若是漕船的船料料銀被因此削減了,即使是單純出於利益考量,地方州縣和船廠也會加倍歡迎接下來的海船製造,反正不管造甚麽船都要用木頭,東邊不亮西邊亮,漕船的料銀減下去,海船的料銀卻一樣要攤派到地方賦稅上,一樣的陋規在海船上可以再來一遍,地方能有甚麽損失?”

“只是漕船料銀一減,地方上的力量一定會支持朕造海船,因此那幕後之人若是再想以煽動漕工鬧事的方法反對海貿,必然會風險重重,不過要說此人會明目張膽地自己跳出來彈劾鄭卿,朕是斷然不信的,恐怕鄭卿自己也不會相信,輪船招商局若是被盤活了,鄭卿必然炙手可熱,除了科道官之外,誰又會在那時候再帶頭排擠鄭卿呢?”

鄭貴妃在旁邊小聲說了一句,

“倘或此事被有心之人所利用,未必就不會牽涉國本”

朱翊鈞笑了一聲,

“又是國本,鄭卿要真那麽會爭國本,怎麽還把查人的事推到地方上去?”

鄭國泰不吱聲了。

鄭貴妃比較英勇,一般不在乎名利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都比較英勇,這時她離移宮案裡的鄭貴妃還差得很遠,因此反而敢於直言不諱,

“東廠專門是查人的,皇上怎麽不說派張鯨啊?即使是怕傷人性命,那不殺人有不殺人的查法,不抓人有不抓人的查法嘛,難道皇上不下旨,張鯨敢無緣無故胡亂殺人?”

鄭貴妃眼一瞪、嘴一撇,就仿佛剛剛看到朱翊鈞刻意躲開她放在他背上的手似的那樣道,

“明明是皇上疑心重,怎麽偏偏來怪妾的哥哥,依妾看,哥哥方才能說這些話, 已是很不容易了,要再往下多嘴,往後必定會有人說哥哥挑撥離間、殘害忠良,那時哥哥該如何為自己分辨呢?”

朱翊鈞看她一眼,覺出鄭貴妃這會兒的情緒有些不大對,雖然鄭貴妃是他目前所能看到的最獨特最有個性的女人,但那“個性”也是相比於萬歷年間的明朝女人來說的。

如果說紫禁城中的女人個個溫柔如水,那鄭貴妃就仿佛是玫瑰花上的一根軟刺,再扎人也疼不著手,因為她大部分時候都美得讓你知道她毫無攻擊性,

“這話說的,好像朕有意不讓張鯨去查一樣。”

朱翊鈞衝鄭貴妃笑了一笑,其實他對張鯨的疑心倒真不重,他不願把張鯨派出去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知道按照歷史時間線進展,再過不久,禦史何出光、馬象乾就要彈劾張鯨擅權,申時行和楊巍就要因此讓皇帝解除張鯨的東廠職務了,按照他的記憶,這件事的發生時間必然不超過萬歷十七年。

而漕工預謀鬧事這件事必定是花上一段時間去查的,如果在調查途中張鯨被禦史彈劾,或是他的手下行為失當,必定會被人借題發揮,從而擴大事端、功虧一簣,朱翊鈞不願冒這個險,但是這種穿越者預言他又不好對鄭貴妃直說,於是便只能笑笑。

不料鄭貴妃卻道,

“皇上有意無意,妾不敢揣測,其他人則更不必說,只是倘或禍起蕭牆,皇上卻要地方上負責查辦,那地方上如果抗不住這份壓力,反過來故意壞了事,再把責任重新推給輪船招商局,再推到妾的哥哥身上,哥哥又該如何自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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