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浩武躺在中間的病床上,他昨晚喝了不知幾十瓶啤酒,據服務生說客人勸酒,二十塊錢一瓶,浩武賺了五百多塊酒錢,但這些遠不夠看病的錢。
郝遠和三亮在酒吧和客人打了一架,受了點皮外傷,一左一右躺在浩武身邊的床上醒酒。
世界一下子靜了下來,祁佳麗抱著胳膊半坐在一張桌子上,仔細分辨著三個人還是不是一路走來的那三個。
“佳麗,你在哪?朋友圈裡也看不到你了,你什麽時候回青島?”
“廣東吧。”
“什麽時候回來?你還沒玩夠嗎?”
“快了,早就夠了。”
“你怎麽了?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借我點錢。”祁佳麗咬著嘴唇,許澤沉默下來。
“等我回青島就去你的公司,住你的別墅。”
許澤說:“你要多少?”
“三萬。”
“好,我這就給你轉過去,回來的時候記得……”
祁佳麗掛了電話,護士走了進來,看了看浩武的吊瓶,又一臉同情看了看祁佳麗。
“你看看那隻手,開點什麽藥?”
祁佳麗從郝遠腳下扯開被子,露出郝遠的上半身,護士一看嚇了一跳,“這個我看不了,我去叫醫生。”
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夫走到近前,隨後一臉疑惑看著祁佳麗,“你是他朋友?”
“是。”
大夫笑著說:“我看是冤家吧,本來輸幾瓶液就能好的,現在這隻手要廢了。”
“廢了?什麽意思?”
“時間太久了,他又塗了一些化妝品,感染更厲害。最輕的情況是手指神經壞死,重了恐怕這隻手都要不由使喚了。”
祁佳麗瞪大眼睛,“大夫,只是被狗咬了一點皮外傷,您開玩笑吧?”
“如果是一周前就看,是你說的那樣,為什麽那時候不看?”
“他沒錢。”
“現在他有錢了?”
“沒有。”
“那看不看?”
大埔的客家圍屋是最有代表性的,是古時客家人防禦入侵的工事,幾百上千戶圍在一起居住,像一個城堡,阻擋任何外人。
夜晚,祁佳麗坐在圍屋外面哭,她的哭聲特別大,她忘了帶紙巾,把兩隻手臂蹭得像出了大汗,頭髮哭得濕漉,鼻子半透半明,鼻涕抹在了手背。
她什麽也不說,像一個自閉的孩子。咬著胳膊,咬著鹹鹹的眼淚,咬著長長的發絲,她捂著嘴,眼淚流出了指縫。蜷在台階上勇敢地哭、放肆地哭,仿佛世上只有她自己。
來往的人都站住了,人們不知道什麽樣的悲傷才能讓一個人哭成這樣,祁佳麗把頭埋了下去。她就是想哭,就像好好面對生活一樣好好哭一場,熱血沸騰地哭一場。
夜深了,祁佳麗站起搖搖晃晃走開了。
停車場,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在賣玫瑰花,祁佳麗剛要打開車門,小姑娘走上前來。
“姐姐,你剛剛為什麽那麽傷心?”
祁佳麗微微彎下腰,看著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
“姐姐我也很傷心,可是沒有時間哭。”
“你為什麽傷心?”
“不賣完這些花,我就沒有飯吃,姐姐你要買幾束嗎?我只剩下13束,原本260塊,你要是都買就200塊。”
祁佳麗轉過身,小姑娘忙說:“姐姐,我聽說如果能讓別人開心就會緩解自己的傷心,你不試試嗎?”
車開走了,
副駕上放著玫瑰花,祁佳麗在道閘那裡交停車費的時候,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抱著玫瑰花向她走來,“姐姐,買花嗎?” 祁佳麗摘下墨鏡,“這次多少?”
“200塊。”小姑娘很開心。
“放下吧,你去取花,在前面路口等我。”
“姐姐你真好!”
前面路口,祁佳麗第三次見到這個小姑娘,她拿了七八束玫瑰,“姐姐,還是200塊。”
祁佳麗問:“你開心嗎?”
小姑娘點頭像鼓槌。
“有時間哭了?”
“有了。”
車開走的時候,玫瑰花一束一束從車窗拋落,有的摔掉了花瓣。
“姐姐你輕點!”小姑娘跟在車後面撿,像追著月亮一樣焦急而欣悅。
路邊又衝出一個小姑娘,兩個人一起撿。
“大丫快點撿!別被婆婆看到!這些都沒賣掉!”
“二丫我們要被打死了!”
“她給錢了!”
“那還撿什麽?”
“錢是我們的,花是婆婆的。”
“哈哈!二丫你真賊!”
車停在醫院樓下,祁佳麗翻過浩武的吉他,看了看後面的地圖,她舒了一口氣,真的快結束了。
這旅程結束,一切也都結束,所有的願望都落空,好在旅程結束的願望實現了。
祁佳麗照了照鏡子,眼睛哭得紅腫,她想簡單補補妝,卻翻到了從青島出發那天郝遠送給自己的那張“前任合影”,她一直對這張照片持懷疑態度,忽然想起他與郝遠曾在書店裡的點滴對話。
“郝遠,你妥協過嗎?”
“哪方面?”
“感情。”
“有時候不是我想妥協,而是我根本不是必需品,親情、愛情,都是這樣。”
她拍了一張照,發給了沈晴。
“你看過這張照片嗎?”
“看過,郝遠編的,只是想證明他女人緣好罷了。”
“他在你面前,需要證明這些?”
“在某個瞬間,需要吧。”
不知想到了什麽,祁佳麗的手忽然抖了起來。
“沈晴,郝遠和成子,你更愛哪一個?”
很久,沈晴發來兩個字,又在瞬間撤回了。
可祁佳麗一直死死盯著屏幕。
“我喝了點酒,改天再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