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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城》張掖――我曾記得1個少年
  這裡是張掖,但不知是張掖哪裡。

  看見很多馬,也不必問馬向何方。

  沒有了人群也沒有了城市,據說這裡有丹霞,丹霞上有一家家。

  他背著一個大水壺,跋涉在黃沙中,他看似漫無目的,卻總注意著頭頂日光和來時的路,因為他要回去。

  路,似乎還有很長,不停的跋涉是未有歸期的宣泄,但只要停下,滾燙的塊壘隨時都有大雨滂沱。

  有個少年,曾策馬揚鞭,星辰是同樣的星辰,他把沙漠變作大海。沒有人會記住他的名字,但他放肆過、盡興過,對天地朗聲笑過,在世人眼中中二犯過。

  有個少年,在灌叢邊醉倒,說著不要再墮落的酒話,他與星月為伴,他曾遠離世俗。

  有個少年,他摔下了馬,他開始走向城市,他開始回到城市。他以另一種模樣追星趕月,試著朝九晚五,試著相同的地鐵、相同的時間。

  少年開始苦尋答案,仿佛天地間的一草一木、塵沙塊壘都欠他一個答案。

  他開始變得找不到自己,他虛偽,他看穿一切,看不清自己;他燃燒,喝最烈的酒、聽最爆的歌;他緬懷,過去的人和天,成了每天的拌飯菜。

  就在這瞻前顧後的歲月裡,抬眼已經奔四。習慣了犀利的話也習慣了不痛不癢,仿佛皮囊之外多了一圈硬痂,再細的針也戳不破,守著一套懶得與人解釋、解釋也沒人理解的生存箴言,縹緲度日。

  一邊討厭歲月靜好,一邊把歲月蹉跎。

  一邊做孤獨又不想被打擾的嫉俗派,一邊煉就了百米之外能看到女生有沒有穿絲襪的眼力。

  一邊在晨起貪睡,一邊在午夜驚醒,每當拿起一本書,腦子裡都是“盡信書不如無書”,而你又不曾有過一本書,靠嘴炮與腦炮,雙響出對過去的無盡懷念,並把掙扎其中活成了意義。

  整天追尋意義,明明沒有得到意義,卻讓意義的閾值越來越高。到最後,人生變成了兩層,一層的尋之不見的意義天花板,一層是僅有寄托的少年模樣。

  可是,別殺死了你的少年。

  你記得少年,記得狂風奔馬、知了荷葉、漁網木筏。

  可曾想過,若那少年回眸望你,會否發自內心一個哆嗦。

  十五歲的你在馬背上看到天涯,三十五的你蹉跎就像過家家,十五歲的你有問必答、鏗鏘有力,三十五歲的你表示能說出來的都不是最痛的,十五歲的你翻一座山是難題,三十五的你把一切看做難題。

  莫把少年當成肆意回味的傀儡。

  那就是曾經的他。

  他該走出這樣的人生了。

  不要再去想“究竟怎樣走才算更好的一生,究竟怎樣過才算不負年華”這些費時間又沒有卵用的問題了,也不要沉在過去像個沒有能耐的深淵魔鬼,再用力也只能聽到解不開的鎖鏈聲。

  上了賊船就求賊饒命,登上遊輪就享受日出,餓了就大口吃飯,渴了就解下背在身後的水壺。

  穿過了丹霞,走到了沙丘。

  到處都是一樣的顏色。

  郝遠拿出一串繩子串起來的骨頭,看上去忽然很像一條手鏈。

  他在地上刨了個小坑,把骨鏈安然放了進去,旁邊有一塊經年的細木牌,郝遠想起從青島出發時祁佳麗的那支口紅,隨後在木牌上寫下三個字——

  安和安。

  “郝遠,他們收到我寄的白龍塔了,這下好了,大家都找到了。”

  “你這主意屬實不錯。”

  “對了,你知道嗎?三亮找了一家攝影工作室呢!浩武……又去成都了。”

  “看吧,我就說,白龍塔很靠譜。”

  “對了,你這幾天去哪了?”

  “我在老家。”

  “老家?還不知道你老家哪裡呢。”

  “張掖。”

  ……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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