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天,湘西鳳凰。
湘西的飲食以酸辣為主,來到這裡一定要嘗嘗酸菜魚和酸蘿卜,酸菜魚吃的是正宗、酸蘿卜吃的是獨特。吃在湘西,酸辣不是酸和辣,它們融成一體,仿佛世上本該有的一種味道。
吃過飯天已晚,一番商議之後,他們打算今晚住下,明天一早就出發。
浩武並沒有逛一逛鳳凰古城的興趣,把自己關在賓館裡。
古城中,用心拍一張照片就是一張明信片,水、橋、樓、舟、山、人,處處都是景。
長木嵌入水中,撐起一排排屋舍,人就在水上,比青島棧橋豐富得多。巷子比濟南的芙蓉街還窄很多,四五個人並排就會很擠,兩邊開著不少酒吧,興致來了甚至可以和對面店裡的人舉杯高歌。
沱江穿過古城,郝遠和祁佳麗在沱江邊上走著,端午節過去不久,江上還有許多龍舟。虹橋、跳岩這些祁佳麗曾在網上翻看無數遍的地方就在這座城中,此刻她沒有走向它們的意念,這麽漫無目的地走著,碰到便碰到,碰不到也沒所謂。
在一處銀飾小攤面前祁佳麗停下來,有一些銀色的小碗。
小碗不怎麽新鮮,有的還有碰撞過的痕跡,她拿著一個晃了晃,對郝遠說:“這個也是鍍銀的?”
攤主是個有六十多歲的老漢,馬上用不怎麽流利的普通話說:“姑娘,你也把銀子說得太金貴了,這麽一坨也就是鍍金的錢,這要是鍍銀的,還沒鐵疙瘩值錢呢。”
“我之前買過一個信物,就是鍍銀的,幾天就磨出鐵來了。”
攤主老漢哂笑,他磕了磕煙油,不緊不慢敷上一鍋煙,並不擔心二人離去,“你不能用信物衡量價錢,好信物一張白紙牽著情義,不好的信物一座金山也是枉然。”
“那什麽是好的信物,什麽是不好的信物呢?”
“好的信物是兩個人的惦念,不好的信物是一個人的執念。”
“老先生,我想去一個地方,要用信物才能溝通,但我不知道它是誰,它會認所謂的信物嗎?”
“只要你比對方更在意信物就行。”
“可我丟過一次信物。”
“在不在意和丟不丟沒有關系。”老漢捏著青琉璃煙嘴,抽了幾口就把煙末磕了出來,煙鍋敲得銀器叮叮直響,“這個碗你買不買?”
“買!”
“三百五,看你陪我聊了這麽多,三百給你。”
祁佳麗拿出三百塊錢給了老漢,老漢笑盈盈回頭望,望著望著忽然沉下臉來,急忙把毯子收起,裹住了銀器。
一個外八字很厲害的老婆婆從後排一間屋子裡走了出來,上來不由分說提住了老漢的耳朵,“又搗鼓你這些破玩意!湯都熬糊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這點錢?是不是又要買煙末!”
老漢擠著眉毛,“你不差這點錢,幹嘛追著人家老王屁股後面收船票,十塊錢分你一塊,對得起你這歲數麽!”
“你還頂嘴!”老婆婆哎呦一聲,兩隻手一起提著耳朵,她比老漢高不少,硬是給拽得齜牙咧嘴。隨後她看著郝遠和祁佳麗,“別聽他那些破道理,他自以為活得明白,其實就是個老糊塗蛋!”
老漢說:“我可明白嘞,就是到你這才糊塗。”
老婆婆拽著他走了十幾米,聲音忽然變小,“賣了多少錢?”
“二百。”
“賣了啥?”
“一個鍍銀碗。”
“把錢給我!”
祁佳麗噗嗤笑了出來,
看著你抓我、我甩你的老兩口忽然又把笑容收起。 她問郝遠:“我又被騙了,你怎這麽老實?”
郝遠卻也怔了一怔,不知怎的,剛剛這一幕像有個什麽東西撞了自己一下,“這個銀碗總比洛陽那個有意義多了。”
正是旅行的好季節,晚上十點多,沱江邊上仍然有很多人。
二三十個大學生很會玩,把足有上千根熒光棒豎在一起,他們似乎是學建築的,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空蕩,大概形成一個塔狀,讓每一絲光都有用武之地,看上去就像一片定格了的篝火。
他們圍著熒光棒唱著跳著,地上放著很多酒和酒瓶。
“三亮!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和力學老師搞曖昧!”
“再瞎掰我戳死你們!”
“你問的不對, 三亮,你是不是和力學老師有一腿?”
“少放屁!看看你們,剛畢業就這麽粗鄙、庸俗!”
“哈哈哈!這頓完了就散夥了,以後大家都是社會上的人,早晚一個比一個庸俗!”
“對啊,我們遲早一個樣。”
三亮喊著那人:“就你這塊破銅爛鐵,社會都不稀罕熔你,可別哪天讓我們在大新聞上看到你。”
“哈哈!我可巴不得上大新聞呢。”
三亮笑說:“那也離不開周倉搶劫、陳平盜嫂之類的事。”
“你這張臭嘴我給你挖了!”
“你要小心,大學是變態的高發期,你挺過來,不代表以後就相安無事了。”
“你不變態為什麽攪合力學老師?你拆了人家多少次?”
“你他媽說啥!”
“算了算了!”幾個人圍住了三亮,終於不再提這個話題了。
“喂,唱首歌吧,來個你最拿手的。”一個人走到一個帶著一個銀色面具的人面前。
這個人一直在這裡,他留著長發,牛仔褲、棕皮鞋,抱著一把吉他。
懷念著過去,我們去開懷,
把曾經的愛恨與悵惘,化作天邊的雲彩,
當我們抬起頭,它已被風吹開,
我們只有垂望腳步,分不清當下還是未來。
懷念著過去,我們去開懷,
用所有的放肆去歡歌,來驗證我們存在。
但我們低下頭,已看不清所有對白,
我們只有仰望天空,不知是訣別還是等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