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樹中午來的，十二點。

　　再營業十二個小時，意味著他最早也要熬到夜裡十二點才能回去。

　　“算了，反正閑著沒事！”

　　樊樹百無聊賴，就在大堂裡泡著。

　　門，半掩著。

　　窗簾都沒拉開。

　　幾把椅子並排放在一起，樊樹躺在上面，刷手機。

　　值班摸魚，就要有值班摸魚的樣子！

　　一刷就是整整一天。

　　到了晚上，天黑了。

　　樊樹起來開燈，但是隻開了一盞。

　　昏昏暗暗，半黑不黑的。

　　一看就知道這店裡不怎麽歡迎客人，於是也沒誰往店裡進。

　　轉眼就到十一點半了。

　　再過半個小時，今天的值班就能結束。

　　可以回去了。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推門。

　　開了一道縫。

　　一個男人有些膽怯地探頭進來:“關門了嗎?”

　　“沒！”

　　樊樹起身說道。

　　“哦，沒關就好，我們吃飯！”

　　說著，他回頭招招手。

　　一個女人領著一個戴鴨舌帽的小女孩跟著走了進來。

　　玩了一整天的手機，樊樹全身都麻木了。

　　就一桌的客人，服務一下，就當活動筋骨了。

　　樊樹招待他們坐下，拿過菜單。

　　又很熟稔的拿過紙筆:“點些什麽?”

　　男人看看女人。

　　女人看看男人。

　　然後將菜單推到小女孩的面前。

　　“閨女，你點吧！隨便點，爸有錢！”

　　男人故作大方地說道。

　　樊樹看著他們。

　　從他們身上的穿著就能看出。

　　其實，他們並不富裕。

　　甚至是……貧寒！

　　男人的襯衫已經洗到發白。

　　女人身上更是連一件裝飾品都沒有。

　　小女孩臉色很蒼白。

　　從側面看，帽子下面，似乎沒什麽頭髮。

　　她點了兩個菜。

　　炒土豆絲。

　　炒茄條。

　　“再要點別的吧！”男人勸道。

　　“我就愛吃這兩個菜！”女孩八歲左右，大大的眼睛，說的話卻讓人心疼。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胃口最好的時候。

　　不愛吃肉?

　　不愛吃魚?

　　她故意的！

　　懂事！

　　她怕多花錢！

　　“哦，那……好吧，再來兩小碗米飯和一瓶啤酒！謝謝！”男人把菜單還給樊樹。

　　樊樹拿著菜單去後廚。

　　男人說道:“我去趟廁所！”

　　說完，他往這邊走，竟是跟著樊樹一起到後廚了。

　　“什麽事?”

　　“噓！”男人對樊樹做了個小點聲的手勢。

　　然後，他從褲兜裡掏出皺皺巴巴的十塊錢，塞到樊樹手裡。

　　“小兄弟，你想辦法，再給配個帶肉的菜行嗎，別跟孩子說啊！”

　　男人邊說，邊在討好的笑。

　　中年男人的卑微盡收眼底。

　　“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唉！”

　　男人以為樊樹不爽，就歎了口氣，哀求。

　　“小兄弟，你就通融一下吧，這可能是……孩子最後的一個生日了！”

　　原來，這是一家三口。

　　夫妻都是普通的打工族，體力工人。

　　他們不怕辛苦，每日奔忙，為的就是孩子。

　　全家人唯一的希望。

　　卻沒想到，

孩子被檢查出了白血病，而且還是非常嚴重的M5B型。　　夫妻兩個不肯放棄，拚了命的賺錢，想要延續女兒的生命。

　　吃藥！

　　化療！

　　傾家蕩產也要做。

　　可是，就在昨天，醫生含蓄地告訴他們，化療不成功。

　　唯一的希望，就是骨髓配型了。

　　如果找不到合適的骨髓。

　　治愈的希望，無限接近於零了。

　　夫妻兩個崩潰了。

　　卻沒任何辦法。

　　他們只能擦乾眼淚，繼續工作，繼續賺錢。

　　哪怕有1%的希望，他們也不想放棄。

　　今天，一直忙到十點多，他們剛回家。

　　卻是突然想起來，今天是女兒的生日。

　　幸虧回來的早，否則再過兩個小時，就過期了！

　　孩子的願望，就是想去一次高檔些的飯店。

　　她長這麽大，還沒去過那些裝修豪華的好飯店裡呢。

　　她想知道在這樣的飯店裡吃飯是什麽感覺。

　　想知道這樣的飯店裡是什麽樣子。

　　這，或許是她人生中最後一個願望了。

　　夫妻倆當然要滿足她的願望。

　　可是，這個時間，飯店差不多都打烊了。

　　有些沒打烊的，檔次太高，一看就消費不起。

　　進去，連一杯水都買不起，那不是給女兒還願。

　　那是找虐！

　　他們不想女兒不開心。

　　找來找去，他們覺得富貴大酒樓挺合適。

　　高檔，卻不太高檔。

　　咬咬牙，緊緊褲腰帶，或許能在裡面吃幾個菜。

　　於是，他們就進來了。

　　……

　　“我知道了，你回去等著吧，我給你想辦法！”樊樹說道。

　　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樊樹心裡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男人千恩萬謝，回去了。

　　樊樹進了後廚。

　　很快，裡面就響起了鍋杓碰撞的聲音。

　　同時響起來的，還有如同烤箱一樣的嗡嗡聲。

　　夜裡！

　　空蕩蕩的大堂。

　　可以很清楚地聽到後廚的聲音。

　　男人一邊強打精神哄著女兒，一邊想，這大飯店的菜真貴啊！

　　一個土豆絲就要28。

　　茄子更貴，32。

　　這些錢，在家夠吃好幾頓了！

　　可是，這是女兒最後的願望。

　　滿足吧！

　　片刻之後，第一個菜上來了。

　　炒土豆絲！

　　同時端上來的，還有兩碗米飯和一瓶啤酒。

　　男人開了酒。

　　喝了一口，滿嘴苦澀。

　　看著女兒。

　　心疼。

　　小女孩很虛弱，夾土豆絲都是兩三根的夾。

　　放在嘴裡。

　　突然，她眼前一亮。

　　嚼嚼嚼！

　　咽了，然後又夾菜！

　　而這次，夾的竟是滿滿一筷子。

　　“爸爸，媽媽，你們也吃啊，飯店的菜真的好吃！太好吃了！”

　　她雀躍著，竟是顯得很有精神。

　　然後，她開始大口大口的扒拉飯了！

　　“好好好，我們也吃！我們也吃！”

　　男人驚訝地笑著。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女兒這樣大口大口的吃飯了。

　　太好了！

　　其實他知道，因為化療，女兒已經很久沒有好胃口了。

　　現在說好吃，可能就是因為店裡的環境，滿足了她的願望。

　　情緒好了，食欲也高了。

　　至於好吃……呵呵。

　　土豆絲！

　　家常菜。

　　能好吃到哪兒去?

　　誰還不會做個土豆絲啊！

　　不想讓女兒失望，夫妻倆都夾了一口土豆絲放進嘴裡。

　　卻是立刻震驚！

　　最普通的菜肴，卻做成了最頂級的美味。

　　這是味蕾的盛宴。

　　真的好吃！

　　美味絕倫！

　　“我的天，大飯店的水平真不一樣，難怪賣那麽多錢！”

　　只是……

　　他有點奇怪。

　　土豆絲裡怎麽看不到肉呢?

　　剛才給那小夥子十塊錢，他收了呀！

　　難道，都放在茄子裡了?

　　這時候，樊樹把第二道菜也端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