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陳秀芳放下了刀。

　　沒被砍死，毒打是少不了的。

　　甚至劉禾都踢了劉農幾腳。

　　最後母女兩抱著痛哭，劉農卻沒心沒肺地笑看著她們笑。

　　灶裡的火，早熄滅了。

　　“咕嚕嚕~”

　　劉農肚子裡唱起了空城計。

　　“媽，我餓了……”

　　陳秀芳沒理他。

　　“姐姐，我餓了……”

　　換來的是劉禾的白眼，“乾筍子炒肉還沒吃夠?你曉得不曉得，全縣今年一共才考多少個本科?”

　　“曉得啊。167個，37個三本。要去讀的，不曉得有幾個……”

　　劉農回答。

　　“啥三本?”陳秀芳沒聽過這個。

　　她只知道，兒子考上本科了。

　　“民辦大學，不正規的……”

　　劉農用老娘跟妹妹能理解的話來解釋三本。

　　首先得讓老娘跟妹妹感覺，被這學校錄取是被坑了。

　　“那也是本科啊！”劉禾真不知道這個。

　　縣裡條件不好，能考上本科都不容易。

　　“學費一萬多，畢業後多少年才能掙回來?”

　　劉農問。

　　母女兩愣了。

　　沒想過這個。

　　98年，國內第一個公有民辦的文正學院成立，99年開始第一次招生;從那之後，民辦的三本就開始呈現幾何倍數增加。

　　同樣是在98年，某位經濟學家以個人名義向國家提交《關於啟動中國經濟有效途徑--擴大招生量一倍》的建議書，建議國家擴大招生數量跟規模。

　　計劃被采納後，國家很快制定以“拉動內需、刺激消費、促進經濟增長、緩解就業壓力“為目標的擴招計劃。

　　如果沒有擴招計劃，劉農是得不到這份通知書的。

　　被三本院校調檔錄取，專科的錄取通知書都沒有。

　　這也是原本他進入了大學，發現跟他憧憬的大學有著太大差別，了解後才知道的。

　　“家裡窮，讀書才是出路啊！”

　　陳秀芳比誰都清楚，哪怕累死累活，每年的收入，也支撐不起兒子一年15000的學費，加上生活費、住宿費，一年至少得兩萬出頭。

　　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大學不是?

　　“兒啊，是媽沒用啊，要不然你也能讀大學啊……”

　　陳秀芳眼淚如斷線珠子。

　　這麽多年，獨自拉扯兩個孩子的她從來沒有此刻無助。

　　“哥，媽給你出學費，我給你掙生活費！燕子她們廠裡，一個月加班下來四五百呢！”

　　父親不在了。

　　媽媽已經很努力了。

　　月亮下耕田犁地，家裡養豬養家禽，種菜，白天上街賣菜，每天睡三四個小時。

　　除了能吃飽，根本掙不到多少錢。

　　農村裡，來錢的路子不多。

　　“莫得通知書，讀不成了！”

　　劉農很乾脆。

　　只有這樣，才能改變老娘跟妹妹的態度。

　　劉禾從小履行著姐姐的職責，放棄夢想供他讀書，他不願意再內疚一輩子。

　　老娘讀書不多，大字不識幾個，只能在土地上做文章。

　　農產品不值錢，一個女人靠著種地供兩孩子上大學，沒可能。

　　現在連學費都沒湊齊呢！

　　窮人，讀書才是唯一出路。

　　這是劉農老爹在的時候經常說的。

　　那時候，讀大學出來，就是國家幹部。

　　現在國家也不包分配了，

讀大學不僅沒有補貼，還得自己掏學費。　　“要不，給學校說說?有檔案，也查得到成績……”

　　在陳秀芳的眼裡，大學畢業，工作不僅體面，工作也輕松。

　　風吹不到，雨淋不著。

　　坐辦公室，每個月領錢呢。

　　她哪裡這麽容易放棄?

　　“媽，隊裡的二狗，初中畢業，開個玩具廠，手下打工的好幾個大學生，討個婆娘也是大學生;鼻涕蟲，跟我一年的，開個修車鋪，一個月也是一兩萬，手下也有大學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再說了，不到大學也可以自己學。”

　　“還是讓劉禾去讀，我掙錢供她。”劉農扭頭看著劉禾，“你要是考不上大學，就得早嫁人，你同學，當媽的不少了吧?”

　　劉禾憤怒，卻沒法反駁。

　　考大學，是她的夢想。

　　雖然不希望讓哥哥放棄，可她還是想讀大學。

　　“大學讀了，以後坐辦公室。你看我，一天賣菜也掙不到錢……”

　　陳秀芳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媽，你那是方法不對。等明天，你看我去賣菜！掙大錢給你看！”劉農說道。

　　“就你?”

　　母女兩異口同聲，一臉鄙視。

　　“如果不行，我回去複習，至少得考個二本再去讀。三四千的學費，這也算掙了一萬多，平均下來，一個月一千出頭呢！多少人有這樣的工資?”

　　母女兩目瞪口呆。

　　帳還能這樣算?

　　劉農開始有男人的擔當，母女兩心中都輕松了很多。

　　至於劉農自己燒了錄取通知書，誰都沒再提。

　　家裡窮。

　　能吃飽，沒錢花。

　　得認清現實。

　　“媽，我都餓了，趕緊弄菜吧，這乾飯也煮不成了……”

　　鍋裡的米，已經煮爛了。

　　沒法瀝水蒸乾飯了。

　　……

　　“媽，要不，帶我哥去縣醫院檢查一下吧，人醜點沒事，可腦子要是有問題，以後可怎麽辦啊！”

　　晚上睡覺時，劉禾一臉擔憂。

　　“啪~”

　　背上挨了老娘一巴掌。

　　“小禾，你哥從小都搶你的一切，可這次，全部都還給你了……是媽沒本事……”

　　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黑暗中，劉禾的眼淚，早就濕透了枕頭。

　　“媽，我寧願哥這次不讓我……”

　　母女兩人抱著，都是低聲哭泣。

　　……

　　第二天一大早，估計也就凌晨四點多，劉農就聽到外面有了動靜。

　　再次掐了自己一把，確定了狀況後，才起床。

　　家裡養著好幾頭豬，一大群家禽，一大早就得起來煮豬食。

　　而且還得打著電筒摘當天要賣的菜。

　　頭一天摘，不新鮮，賣不出去。

　　劉農也爬起來幫著摘菜。

　　菜摘完，劉禾已經煮好了早飯。

　　昨天中午煮爛的飯裡面加了南瓜跟水，就著泡豇豆填飽了肚子。

　　飯後，陳秀芳跟劉禾兩整理蔬菜，劉農則是回房間換衣服。

　　“農娃，你這樣去賣菜?”

　　臨出發，看著劉農穿著一件舊白襯衫，黑色西裝褲子，腳上穿著那雙過年花二十多塊錢買的劣質皮鞋，劉禾直翻白眼兒，陳秀芳心中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