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農笑嘻嘻地進去,“姐姐,我燒火。你轉灶,媽也快回來了。”
“滾!媽今天賣茄子跟苦瓜,有些多,回來得晚。”劉禾瞪了哥哥一眼,洗鍋的動作也沒停下來,“我先給你煮碗荷包蛋。”
“不吃蛋。我想吃臘肉!”
糧食不值錢,種的糧食,老娘養了十多隻鵝,二十多隻鴨子,三十多隻雞。
除非過年或死了,別想雞鴨鵝肉。
能吃的就是蛋。
劉農上高三,要補營養,回家除了臘肉,就是蛋。
看著蛋,都沒胃口。
每年老娘養五六頭豬,除了殺一頭小的,大的都賣給收豬的人了。
拋開豬崽的成本,再算上催肥的糧食,基本沒賺的。
人工?
養豬不能算人工成本的。
農村養豬,不過是把糧食變成了豬身上的肉跟糞坑的肥料,比賣糧食稍微劃算。
過年親戚上門拜訪、農忙時節請人插秧打谷,都得上臘肉的。
一頭豬吃一年,拋開這些,哪裡還有多少肉?
每次放月假,老娘煮巴掌大的一點臘肉,剩下的就是各種蛋。
炒蛋、蒸蛋、煎蛋、荷包蛋、燜蛋、煮蛋……
“耶~劉農,你個蝦舅子,絆(摔)一哈,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劉禾眉頭一挑,沒好氣地看著坐到灶門前矮板凳上的劉農,“那是留著打谷子的!”
劉農自然知道。
“要不,我給你殺個雞公?雞公不下蛋,喂著也浪費糧食,炒辣子雞正好。”劉禾問劉農。
臘肉真得留著。
劉農不松口:“不嘛!人家就要吃臘肉,隻想吃臘肉……”
劉禾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這災舅子,居然撒嬌!
“天老爺!”
劉禾差點吐出來。
一個大男人,像小孩子要糖那樣撒嬌……
看著劉農那神態,劉禾心中一軟,手中絲瓜瓤往鍋裡一扔:“我上輩子造了啥孽,攤到你這麽個災舅子!”
“把鍋燒起!”
說完,劉禾從案板上方竹子製成的刀架上取下白晃晃的菜刀,向外走去。
“得~嘞~”
劉農一咕嚕爬了起來。
麻利地從灶牆洞裡摸出火柴,拿著一把茅草準備引火。
剛燃起來,放進灶孔,火就熄了。
只能又拿出來……
然後……
很快,整個屋裡就彌漫起煙霧。
“你說你,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點個火都點不燃,以後哪個婆娘嫁給你!”
很快,劉禾平端著刀回來了。
刀上放著一段二指寬,黑乎乎的外表上還沾著一些谷粒的臘肉。
另外一隻手,不斷地扇著煙霧。
“等我討婆娘,都用煤氣灶了!”劉農嘿嘿一笑,“多炒點啊,還不夠塞牙縫。”
“滾遠點!”
劉禾把刀跟臘肉放到灶頭上,一把把劉農拉起來,坐到。
“就那一塊臘肉了。打谷子,又熱又累,肉少了,人家口上不說,二年誰還願意跟咱家絞夥(合夥)打谷子?家裡沒壯勞力,媽跟別個換活路(工作)本來就佔人家便宜,生活要是再差了能行?”
劉農嘴角抽搐,這事情他沒法反駁。
打谷子,本來就累人,生活得好。
劉禾一邊引火,一邊指揮劉農往鍋裡加水。
她用火鉗夾著臘肉,放進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灶孔裡燒肉皮。
臘肉肉皮燒一下,不僅能燒掉殘留的毛,肉皮也能煮軟。
燒得臘肉上油不斷冒出來,肉皮表層焦了,劉禾才夾著肉丟到鍋裡。
“qu~”
臘肉入水,升騰起滾滾煙霧。
劉禾讓劉農燒火,自己站在灶台邊,用菜刀刮掉臘肉皮外面焦糊部分,肉皮變得金黃,再用絲瓜瓤反覆洗肉。
洗好後,肉裝在掉了不少瓷的洋瓷碗裡,接著洗鍋,摻水,一氣呵成。
“等會水熱了,你先搭米,我去摘點苦瓜回來。苦瓜炒臘肉,吃不完二頓也不會酸……”
劉禾說話,完全像姐姐。
兄妹兩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過來的。
剛走兩步,想到老娘給哥哥湊學費,家裡谷子全賣了,田裡還沒收的谷子也賣了兩千斤。
米缸也快沒米了,不忍讓劉農知道。
“劉農,去抱點柴,我把米搭了再去摘苦瓜,你曉不得搭多少,少了不夠吃,多了浪費。”
劉禾一點都不客氣。
看到灶門口一堆柴禾,劉禾補充著。
“一會兒還得煮南瓜拌糠喂雞!”
面不紅,氣不喘。
劉農不疑有他,出去抱柴。
劉禾快速從見底的米缸裡把米舀到水瓢裡。
這頓乾飯煮了,剩下的米,稀飯也煮不了幾頓。
還好,南瓜多。
劉農也在家裡待不了幾天,得去學校報到了。
她跟老娘不挑嘴,劉農吃米,她們吃南瓜就行。
劉農把柴摟進來,劉禾正在搭米。
放下柴後,劉農就拿著筲箕往外走。
“外頭熱,苦瓜葉子豁人,你看著火,我去……”劉禾說道。
“算了,我燒不燃火。再說了,曬黑了或是豁破皮留疤,二天嫁不出去,我可不養你一輩子……”劉農撇嘴說道,“還指望你嫁個有錢人補貼娘家,我就不用奮鬥了。”
“龜兒子,為啥不是你努力掙錢或找個富婆,讓我沾你的光?”劉禾白眼一翻,不滿了。
劉農停住了。
扭頭,認真地對劉禾說道:“你不說我還忘記了,明天我女朋友過八十大壽,你給點錢,我得給她買禮物,到時候保證讓你沾光……”
劉禾蒙了。
劉農腦殼真的摔出問題了!
完了。
老娘好不容易才湊幾千塊,學費都還沒籌夠。
去醫院檢查,又得一大筆錢。
劉農可是昏迷了好些天,醫院也檢查不出來啥,說是沒問題,可一直沒醒。
現在倒好,傻了!
劉農見劉禾的表情,得意地向外去了。
地壩外,有著一塊半畝面積的菜地。
菜地被分成一塊塊的,每一塊都種著不同的蔬菜。
苦瓜、茄子、辣椒、豇豆、藤藤菜、蓮白等應季蔬菜,旺盛地生長著。
每塊地邊,環繞著架子,爬著絲瓜藤,大小不一的絲瓜很多。
苦瓜藤上,懸掛著大小不一的苦瓜,劉農站在地壟的溝裡,一顆藤上,就摘了半筲箕。
以前的劉農,打死都不會乾這些的。
“農娃?天老爺!你剛醒,跑出來幹啥!太陽毒,再中暑了啷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