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斜陽城已經喧鬧了起來,風雪也阻擋不了生活的腳步。
一隊上千人的軍卒快步急行,行人紛紛避讓,他們穿城而過不知去何處,或許某地又有戰事爆發吧。
寒冬時節,大戰沒有,但小規模戰爭卻從未停歇過,出動上千人的軍隊,足以稱得上小型戰役了。
收回視線,雲景繼續在街上漫步。
這個時代的娛樂很匱乏,而且此地乃主戰場所在,是以人們談論的話題幾乎都和戰爭有關,風月這種事情在這個地方似乎淡出了人們的生活。
街邊的酒館茶樓已經熱鬧起來了,讀書人,闖江湖的,他們聚集在一起高談闊論,談論當下局勢。
有的人說著說著,聽聞某地有敵國賊子作亂,說到怒發衝冠處,當即仗劍持刀離去,欲將賊子血濺五步,不達目的不回來。
這樣的熱血男兒並不少,在街上走了千多米雲景就目睹了好幾起類似事件。
每有壯士出門去,無不引人盡相隨,有些自覺能力不夠的,亦起身送行,贈一碗烈酒,靜待壯士得勝而歸。
讀書人和江湖中人到底是兩個圈子,相對涇渭分明,讀書人大多都聚集在茶樓這種地方,而混江湖的,更喜歡待在酒樓。
“聽聞曾慶公子現身得意樓,他可是名聲在外,更是多次親自參與戰爭,此番欲要分享作戰經驗,和諸位讀書人商討對敵之策,快走,晚了就沒位置了”
“同去同去,我也是聽到曾慶公子現身,早飯都顧不得吃就趕來了……”
有兩個讀書人從雲景不遠處匆匆走過,臉上眉飛色舞,聽他們的口氣,明顯是那個叫曾慶的‘粉絲’,急著去見‘偶像’呢。
留意到他們,雲景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這很好,就應該粉那些上陣殺敵的好男兒,娘炮戲子之類的只會誤國……
“得意樓麽”,嘴裡呢喃,想了想,雲景大步前行,也朝著得意樓而去,一來是想和其他讀書人結識交流,再則,他也想聽聽那位曾慶的高見。
不過走了沒多遠,雲景順道就拐進了衙門,他得把自己想要參與戰事的意願進行登記備案,雖然這樣參與戰事的機會很渺茫,但萬一被主動找到了呢是吧。
戰爭不是兒戲,不是你想參與就參與的,參與進去了,就是兵,是要保家衛國的,而平民,是受軍隊保護的,貿然參戰只會添亂。
登記備案好,雲景不久後來到了得意樓。
他來得有些晚了,得意樓已經高朋滿座,依舊擋不住聞訊趕來的讀書人蜂擁至此。
得意樓只有那麽大,實在裝不下源源不斷跑來的讀書人,茶樓方面不得不出面好言相勸讓後面的人散去。
有人失望的走了,有人不甘就此離開,有的人則興趣相投決定找其他地方聚在一起相互探討。
從這些可以看出,這個國家對於戰爭,是維持著一種積極正面心態的,縱使北方三國又如何,大離男兒不懼之,前面有人倒下,後面多的是人站出來頂上!
站在街道上,雲景進不去,也沒打算不講道理的硬闖。
他抬頭看了看得意樓三樓,那裡,叫曾慶的人正在給大家分享他參與戰爭的經驗,如何分配軍隊,如何統籌協調,用什麽樣的方式戰鬥才能減少傷亡獲得勝利……
雖然他參與的戰爭只是小規模遭遇戰,但他講的認真,下面的人聽得也認真,很多人還在飛速的做筆記。
對於沒有參與過戰爭的人來說,這些都是寶貴的經驗,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上。
讀書人幾乎都是‘全才’,兵法自然是學過的,可學過是一回事兒,真正參與戰爭又是一回事,紙上得來終覺淺啊,不真正去經歷,永遠都只能停留在書本上。
況且戰場情況瞬息萬變,豈是書上內容就能說得清楚的?
“我不懂的東西還很多,就拿領兵作戰來說,我連門外漢都算不上,真以為憑自己知道的那些‘作戰經驗’和兵法就能領兵作戰橫掃戰場根本就是笑話,雖然在四通鎮經歷了一番廝殺,可根本談不上什麽經驗,純粹是匹夫之勇罷了,的確,我一個人能扭轉當時的戰況,可面對大規模戰爭呢,十萬數十萬,千軍萬馬,戰線波及數十裡上百裡,我一個人還能行嗎?”
收回視線,雲景審視自身,知道自己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將來用不用得上是一回事,但卻需要去明白才行。
然後他不禁在想,臥龍先生那麽牛掰,他真的只是在書上學來的嗎?
“恐怕他真正出山之前,絕對是跑去實踐進修過的,否則他那名聲哪兒來的?那麽他出山之前在什麽地方實踐進修呢,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腦海中閃過這些念頭,雲景自己都不禁無語,同一件事情,自己的關注點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樣,就拿臥龍先生來說,別人關注的都是他牛逼後的事情,而雲景關注的是他牛逼之前的事情……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雲景正想離去重新找個讀書人圈子加入,但他敏銳的感官感覺到有人正在打量自己。
不是偷窺,而是明目張膽的打量。
憑著感覺看去,雲景一愣,看到了一個熟人,然後笑了。
當年的‘一生之敵’居然出現在了這裡,就在不遠處打量著他,明顯在糾結猶豫,對方明顯不確定雲景是不是他認識的人。
雲景邁步過去,旋即拱手笑道:“林兄,好久不見”
那人是雲景當初在牛角鎮的同窗林夜星,他比雲景等人年長兩歲,也要先結業兩年。
時隔幾年不見,他的變化還是很大的,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
一米八出頭的林夜星星目劍眉,明顯經歷了不少事情,他的眼神成熟了很多,站在人群中算是鶴立雞群了,誇一聲翩翩佳公子也不為過。
然而當雲景和他站在一起,他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雲兄,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打量好一會兒都不敢確定”,林夜星驚訝道,語氣顯得有些激動。
曾經多年朝夕相處的同窗,盡管一直以來林夜星都單方面的把雲景當做‘一生之敵’,可他鄉遇故知可是人生四大喜之一,他怎能不激動。
笑了笑,雲景開懷道:“可不就是我,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林兄,真是意外之喜”
“哈哈,能在這裡遇到雲兄,激動之情無法言述,走走走,雲兄,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慶賀一下”,林夜星欣喜道。
點點頭,雲景說:“自當如此”
在陌生的地方遇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同窗好友,和遇到親人沒什麽區別。
“我知道一個地方不錯,雲兄跟我來”,林夜星帶路。
走在路上,他忍不住感歎道:“幾年不見,雲兄變化太大了,剛才我愣是不敢確定上前搭話”
“林兄你的變化也很大,不過我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你”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等下自罰三杯……”
說著說著,兩人相視一笑,似乎回到了曾經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但其實他們都知道,已經長大,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一間酒館內,雲景兩人找了個偏僻角落坐下,要了些酒菜,吃著喝著聊著。
“雲兄弟你怎麽會在這裡?”林夜星好奇問。
雲景說:“夏初之時我已經從鎮上學堂結業,然後就離家遊學,一路走到了這裡,前兩天才剛到,林兄你呢,什麽時候來這裡的?”
“雲兄都已經結業了啊,時間過得真快”,林夜星感歎道,然後又說:“我啊,來這裡都半年了多了,當年離開牛角鎮後,我回去苦讀,皇天不負有心人,去年春末,我總算考取了秀才功名,然後在家繼續苦讀一年,年初靜極思動,就出門遊學,半年前來到了斜陽城”
說到這裡林夜星就有些鬱悶。
曾經他將雲景視為‘一生之敵’,處處都想勝過雲景,可愣是沒贏過一次,他明明資源好,還比雲景年長,更比雲景努力,結果就是被雲景壓一頭,差點都成了他的心魔了。
尤其鬱悶的是,一心想贏的他更是被雲景在科舉上都甩在了身後,還是從鎮上結業後找名師指點才考上秀才的。
一想到雲景輕輕松松就考取了秀才,他自己取得的功名居然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了。
聽了他的話,雲景啞然道:“林兄都來這麽久了啊”
心頭一動,林夜星笑了笑‘不著痕跡’道:“可不是來了半年了嘛,在這半年裡,我倒是在這裡結交了不少人,還曾有幸和其他人一起加入軍隊浴血殺敵呢”
頓了一下,他豎起一根手指說:“我親手斬殺了敵國賊子十人,每當想起那次的遭遇我都心有余悸,差點就死在戰場上了,好在最終活了下來,想想還真是唏噓不已,若有機會再上戰場就好了,有過那次經歷,我一定比上次表現更好”
到底林夜星還是依舊將雲景當做‘一生之敵’,說這番話他是在炫耀,就差明說雲兄我可是上過戰場的,而且殺了整整十個敵軍,怎麽樣,這是你不曾有過的經歷吧。
說出那番話,林夜星心頭別提多暢快了,自己總算在這方面勝過雲景一次啦, 就跟三伏天吃了冰鎮涼薯一樣。
雲景一臉佩服道:“林兄居然已經有過上陣殺敵的經歷了,一定學到很多東西吧?我就不行了,也就前面不久,在四通鎮遭遇過敵國軍隊,三百多精銳騎兵呢,一番廝殺下來,雖然我殺死了敵軍首領以及砍死一百多個敵軍,但那只是匹夫之勇,智技謀略一點沒用上,和林兄的經歷比起來,不值一提”
臉上還掛著笑容的林夜星表情一僵,突然就不想和雲景說話了,他鄉遇故知的激動也不翼而飛。
怎這麽打擊人呢,怎這麽想打人呢?
我想盡辦法混入軍隊,險死還生殺死了十個敵軍,差點命都丟了,結果你順道就砍死了一百多個敵人精銳騎兵,還弄死了敵軍首領……
瞧瞧你說的那還是人話嗎?
不知道為什麽,林夜星突然覺得自己搞不好又要活在雲景的陰影之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