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風清氣爽。
麻五包子鋪在這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實能算得上美味。
大冬天,若能吃上麻五幾個蘿卜包子,再喝上了一碗豆花。
豆花撒上了辣椒油和蔥花段,那滋味別提多美,麻五的包子配豆花真真一絕。
麻五,便是這包子鋪的掌櫃,今日他如往常一般開爐蒸包。
唯一不同的是,平日裡也有過路的外鄉人,但今日卻不知怎的,過路的一波接著一波,都在他這鋪子裡打尖。
麻五是買賣人,只要給錢隨你坐多久,誰的生意都是做,他是明白人,平日裡少打聽事,不該自己問覺不問。
這些人三五人一小桌,也都是點了包子和豆花。
啥樣的打扮的都有,有挾刀帶劍的,也有書生、商賈打扮的。
麻五在此間開包子鋪,那行來過往的人自是見得多。
打眼就瞧出有,此間幾桌雖不相乾,但定是一起的。
就是棚口那一桌坐了四人,三人帶劍一人配刀,乍一看這四人,與裡面那一桌的書生是八竿子打不著。
但兩桌之間卻是不時傳遞眼色,也不知在此處要做什麽?
但最有意思的還不是這些人,而是靠裡一桌坐著的三人。
為啥說這三人有意思,那說的是穿著。
今個大晴的天,這三人卻是都披著蓑衣,頭上帶著鬥笠,這就夠怪了。
更怪的是這三人長相竟一般模樣,只是高矮有些不同,三人由高到矮,套娃一般,自然有趣。
但不管怎麽說,麻五心裡明鏡似的,還是那句話,蒸好自己的包子,不乾自己的事情絕不多問,那便萬事大吉。
趙子平與流蘇仙子一行,到了麻五鄉之時,已是正午。
尹子陌聽見有人在吆喝:“剛出爐的熱包子了,大蘿卜,小白菜,熱乎乎的包子!”
不是旁人,正是麻五見得有車架來了,他便招攬生意。
別說這廝長得不怎樣,但招呼買賣卻還是有兩手的。
這一喊,尹子陌當先聽到,起初還沒覺得怎樣,但大冬天的趕了幾天的車了,沒吃上一頓熱乎飯。
不是不想吃,也不是銀子不夠,只是淨走鄉野小路,一路上連個客棧都沒得,早都啃夠冷饃。
尹子陌透著馬車窗子往外觀瞧,只見一個窩棚落著一層層的大蒸籠,此時正咕咕的冒著熱氣。
再看旁邊一杆道旗,正反各書四個大字‘麻五包子,十裡飄香’。
這還了得,幾天都不知道熱乎食的滋味,趕忙便叫賈晧停車。
其實賈晧等人見到包子鋪,也早都有駐足吃上一頓的心思。
再往前走估計只會越來越偏僻,怕是再難吃上這一頓囫圇飯。
賈晧是走在前頭的,他一拽韁繩,將馬車勒住,後面‘流蘇仙子’等人的車也停了下來。
賈晧便問了流蘇仙子的意思,人家畢竟是長輩的,流蘇仙子也是欣然答允。
眾人進了包子鋪,賈晧才仔細看其中情形。
包子鋪不大,本就七八張小桌,現今已經坐了有四桌人。
說實在的,趙子平這一夥人,有一個說一個,行走江湖來說,都是雛,就連流蘇仙子也不長走動江湖。
若是老江湖的話,一眼便能瞧出,此間定有貓膩。
不說別的,單說這窮鄉僻壤的,怎會有這許多挎刀佩劍的江湖人?
還有一桌,一個書生模樣的酸儒,再靠裡一桌,
都是穿著蓑衣的奇怪漢子。 賈晧沒以為情況不對,反倒覺著眼下的包子鋪果然名不虛傳,人家叫十裡飄香,又有這麽多食客,味道定是差不了。
麻五見幾架馬車被自己喚住,車上魚貫下來七八人,美滋滋迎出去。
一見當先的流蘇仙子,一襲白衣似雪,隻覺得這小娘子生的好看,隻當是仙女娘娘。
往後看,見到長生殿的幾個小弟子時,更是覺得水靈。
當看到了尹子陌,乖乖的那可不得了,活了半輩子,何曾見過這般美貌妖嬈的小女子,當下竟呆了,哈喇子都要流了出來。
這一來更加的殷勤,趕忙的將賈晧等人接進了窩棚中,一邊用抹桌子,一邊說:“客官,大冷天的,給您來上幾籠熱包子,再來上幾碗豆花,那滋味別提多美!”
聽掌櫃的這般說,賈晧也是乾咽了口唾沫道:“好,就依掌櫃的,趕緊的上了,咱們還要趕路!”
賈晧打懷裡掏出一小錠銀子,麻五看見銀子更是喜上眉梢了。
當下搓著手道:“客官,您看咱這店小,對不開您這銀子!”
其實麻五明白的緊,見賈晧出手闊處,生的又是富家公子,人家自是不要自己找那些個大銅子。
賈晧說道:“不礙事,掌櫃的這包子若是真好吃,便都給了你就是!”
賈晧與趙子平,尹子陌還有流蘇仙子四人一桌,余下的長生殿弟子一桌。
各自落座,賈晧對流蘇仙子說道:“一路上車馬勞頓,倒叫前輩跟著受罪!”
沒走官道,趙子平執意走山林小路,山路難行。
趙子平心裡也是過意不去,若不是為了自己,長生殿卻不用跟著這般受罪。
只是趙子平不明白:“雲陽宗的大小姐,倒也不是自己心裡想的那般嬌生慣養,一路上倒是沒有聽她抱怨什麽。
不管怎的,人家也是跟著來照顧自己,日後也不能一味的對人家那般冷淡,承不承認這都是自己堂姐。”
流蘇仙子回道:“這幾日我細細回想,事情確實越發蹊蹺。
不管塵方說的是真是假,但現在看來,我們多半是叫有心之人利用了。
說句不好開口的話,如今長生殿這般,也不光是為了幫你,流蘇心中有愧...”
這時麻五方好端著兩籠包子送來,說道:“方出籠的蘿卜肉餡,客官趁熱嘗嘗。”
這晌麻五來的正好,方才流蘇仙子的一席話卻使氣氛有些尷尬。
流蘇仙子也有察覺,便借著麻五送包子,轉道:“東方少俠,我卻有一事相詢,不知先前你與子平服下的是何靈丹?
我觀其效著實不凡,竟有幾分長生殿醉長生的意思!”
東方晧稍稍一愣,流蘇仙子見賈晧表情,隻當是東方晧不便多說。
流蘇仙子心想:“興許東方晧便如昆侖那些人一般,不願旁人知道行蹤也說不得。
我也是唐突了,靈丹妙藥自不是能隨便說的,我怎好隨便來問人家?”
誰知賈晧卻狡黠的看看了尹子陌,而後對流蘇仙子笑道:“仙子可曾聽過‘九色神鹿’?”
流蘇仙子還未搭話,尹子陌卻嗤笑一聲,插嘴道:“我看你是裝神弄鬼,還九色神鹿,怎的不去上天呢?”
誰知流蘇仙子面色微變:“你說的可是二十年生葉,三十年開花,花生九色?”
流蘇仙子滿臉狐疑之色,這花她是聽過,只是一直以為只是傳說中的仙花,世間怎有此物?
流蘇仙子待要細問,卻聽有人喝到:“掌櫃的,你做的什麽豆花?怎的這裡面還有蟲!”
眾人尋聲看去,是門口一桌,佩劍的高瘦漢子,也不知操的是哪裡的口音。
方才那一嗓門又著實不小,嚇了麻五一跳。
麻五趕忙來到桌前,心想:“這些漢子一晌午都吃了有七八碗,銀子還沒結哩,大冬天的哪裡有什麽蟲!”
但嘴上卻是不敢這麽說了,一個勁的賠禮道歉說道:“大爺您看,定是我這老眼昏花了,咱這就給您老換上一碗新的!”
這高瘦漢子怒哼一聲:“哼,你們這些奸商的伎倆,咱們可是清楚的緊,說不得端了回去,還得給大爺我加點別的佐料,大爺隨你一起去!”
說著便一手提著麻五的衣領一手端著碗,這漢子坐著的時候看不出來,這一站起來卻當真是又高又瘦,提麻五如同提小雞一般。
賈晧卻是看不慣,就算是有蟲子了也不需這般欺負人。
但賈晧多少還是明白行走江湖莫要多管閑事,可沒成想聽到‘啪’的一聲。
卻是尹子陌拍案而起,喝到:“你這漢子好生粗魯,人家掌櫃既說了要與你換上一碗,你怎的還要動手動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要逞凶不成?”
佩劍的高瘦漢子一愣,見有人為這掌櫃的出頭,還是一個小女子,生的倒是水靈的。
當下便放下了麻五打個哈哈道:“這位姑娘說的哪裡話,瞧我這人的臭脾氣,一著急便忘了分寸了,莫怪莫怪!”
說著趕忙將掌櫃的放下,還與他整了整衣衫,換了個口氣說道:“那就有勞掌櫃的,去換上一碗!”
雖是客氣了,但卻還是跟在掌櫃的後面,好像是真怕這掌櫃的給加了什麽佐料。
尹子陌覺得自己頗有面子,坐下道:“哼,這樣的人就不能慣著,生的人高馬大,沒成想心胸倒是窄的緊。”
不一會這漢子便自己端了一碗豆花回到坐上,嘻嘻哈哈哈的又與同桌的朋友東扯西聊起來。
賈晧此時卻是不動聲色的在桌下面踢了尹子陌一腳,子陌抬頭看賈晧,方要問他為啥要踢自己。
卻見賈晧笑眯眯的說道:“哎吆,這豆花果然香的緊呢掌櫃的!”
手上卻是沾了水,在桌子上寫到:“此間有詐,小心!”
原來賈晧看著漢子隨掌櫃的到了灶台前,卻是向那豆花大鍋中不動聲色的撒了些什麽。
動作雖然隱晦,但卻沒有逃過賈晧的眼睛。
高瘦漢子做出這許多動靜,本就是想分散眾人的注意,尋個由頭跟掌櫃的來到灶台下藥罷。
起初賈晧也沒多想,直到那高瘦漢子站了起來,他觀這漢子腳步虛浮,走路竟是沒得生息。
這是常年練氣養成的習慣,這人的身法定不簡單,便多留了一分心。
這漢子怎料到已經被賈晧盯上,可他更未想到是,賈晧雖然年紀輕輕,但卻是用毒的行家。
這漢子雖是背對著眾人下藥,他所下的毒藥方一灑落,賈晧便嗅到了,乃是自己常用的一味毒草,對玩毒的行家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
尹子陌與流蘇仙子等人不動聲色,想要看看這人到底是什麽來路。
賈晧又寫了兩個字‘裝暈’。
豆花一端了上來,流蘇仙子也知道來人下的是迷魂之藥,並非是什麽要命的毒藥。
當下他們便假意喝上幾口,半盞茶功夫,就見尹子陌摸著頭說:“興許是這幾日趕路太累,喝上這豆花竟是伐的緊!”
說完便假意趴到了桌子上,裝的竟然是惟妙惟肖。
他們這一桌雖是知道,但長生殿弟子的那一桌她們卻是不知,那幾個弟子確真的暈倒了過去,這反而更叫下毒之人相信。
流蘇仙子也早就想好了,這就是普通的迷魂之毒,長生殿自不會放在眼裡。
別說長生殿,就是賈晧要解此藥,也是手到擒來。
趙子平與流蘇仙子也作勢撫摸額頭,尤其是賈晧嘴裡還說著:“這….這…有毒!”
這樣一來可嚇壞了麻五,心想:“我這豆花也沒放什麽,這這是怎的了?”當下便急忙的奔了過來去喚賈晧,卻是叫那高瘦漢子一掌劈暈了過去。
隨後便聽見有幾人叫喊了出來:“殺人了,殺人了!”一時間噌噌拔刀聲不絕於耳。
如今包子鋪中,除了高瘦漢子這一夥人,和趙子平這一夥人,余下的百姓竟是寥寥無幾。
那穿蓑衣的桌,與那酸儒都與這高瘦漢子一夥。
隻聞高瘦漢子留下趙子平,余下都殺了!
當先便要結果了麻五,與一乾百姓。
卻有一人出手如電,接連將四五個在這吃包子的百姓盡皆斬昏過去。
尹子陌方要一步躍起,卻聽見一人喝道:“且慢,將他們打暈便是,咱們又不是魔道中人,怎能隨便殺害百姓,隻辦好了主上交代便成。”
這樣一來尹子陌才沉住氣,趙子平等人本就是在裝昏,這晌發生的事情他們雖然看不到,但卻是聽的清楚。
趙子平心想:“乖乖的,原來這些賊人都是一夥的,倒是劫財害命的,該是衝子自己來的。
先等等看看他們想做什麽,這次又是東方大哥救我一命!”
就聽高瘦漢子說道:“程武衛,你這是何意,這些賤民定是都認住了咱們的長相,如若不殺了他們,傳揚到江湖上咱們還能有命?
不說雲陽宗,這來歷不明的東方晧背後又有什麽勢力?
就是受過長生殿恩惠的也有千千萬,他們都不會放過咱們!”
賈晧聽在耳裡,連忙在心裡“呸呸”兩聲。
心想:“好賊子,竟說老子是來歷不明,老子來歷明的緊。
要是說了出來,你們這乾魍魎小鬼還不嚇尿了褲子。
雲陽宗算什麽,老子可是中原魔道之首的大公子,五百年不遇的奇男子。”
賈晧直在心裡罵這一夥人沒有見識。
但從這些人對答之中,卻能斷定,這夥人定不是無緣無故的來這劫財害命。
應是衝著他們來的,卻是不知是誰派了來,要做什麽。
那被叫做程武衛的漢子說道:“不礙事,打暈了他們,他們哪裡能知道咱們都是些什麽人?
今日真殺了這許多百姓,咱們與鬼方妖人又有何異。
不用多說了,我意已決, 大家夥聽令便是!”
程武衛說完,瞪了一眼要殺人的高瘦漢子。
余下的眾人看來對這程武衛頗為忌憚,當下便不再說什麽。
趙子平心裡又犯了合計,心想:“就這幾人被打暈?那麽說余下之眾,皆乃這些賊人一夥?
好大的陣勢,不知小爺何德何能,竟有這許多人要殺我!”
接著又聽那程武衛說道:“這兩個小子是崆峒山的趙子平與那來路不明的東方小子,將這東方晧殺了便是。
長生殿的和雲陽宗的小娘皮便不用多管,將趙子平捆好帶走!”
賈晧心裡一驚,若不是今日眼尖,那還真就陰溝裡翻了船,成了這些無名小卒的刀下冤魂。
“程武衛,殺一個也是殺,宰一雙也是宰,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長生殿雲陽宗的這些小娘皮可是水靈的緊,倒不如叫弟兄們…”
還是方開始那高瘦漢子說的,可他還未說完便聽到‘啪’的一聲,顯是這人挨了一耳光。
就聽程武衛怒道:“休要在這裡胡說八道,若不是此次主上派了我來做事,我真是羞與爾等為伍。
誰要再敢胡說八道,休怪我寶刀無情,翻臉不認人了!”
眼下程武衛顯是動了真怒了,趙子平心想:“此人還算是有些良知,但這些究竟是什麽人?既然不是魔道中人,我又沒得什麽仇人,卻又因何擄我?”
他卻不知此時賈晧心裡也是在想:“這些狗日的,既是要殺小爺,再綁子平,看來我這兄弟的仇家不少,日後還需加倍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