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淶玉附和陳建忠說道:“難道你們玄清觀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今日當著天下英雄盡是做些殺人滅口之事,端的不怕天下英雄恥笑!”
其實韓淶玉說這話也是牽強的緊,只是為了激一激無為等人。
實在來論,就算人家玄清歡中有見不得光的事情,也由不得旁人來管的。
難道說你家裡有啥醜事,還將街坊鄰居都找了來評評理不成?那豈不是隔著門縫吹喇叭,名聲在外了。
此時見到了塵方,趙子平卻是不像方才那般伶牙俐齒,只是死死的盯著了塵方。
塵雲再想說話,卻被無為真人喝住,無為真人自是不想將自家醜事宣揚了出去。
無為說道:“韓掌門說的哪裡話,想我玄清觀代代都是光明磊落之輩,自不會去做了有辱門風之事。”
說著看了看塵方,眉頭緊皺,長歎道:“你這孽障,若還有一點的羞恥之心…你……你,今日貧道倒要看看,你當著天下英雄的面,究竟有什麽可說!”
只見塵方先向著各大門派的掌門宿老一一磕了頭,然後才說道:“我這也是…也是沒得法子,還望天下英雄主持公道!”
說著又哭了起來,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眾人凝神聽著。塵方擦了擦眼淚才接著道:“前些日子,有一日半夜我本是起身如廁。
沒成想卻見著無為掌門與塵雲在驚鴻居悄悄說事,我見兩人都是神神秘秘的,本是起夜,不是想偷聽兩人說話,無意中卻還是聽了到,他們所說之事卻是駭人的緊。”
塵方已然不再稱呼無為師,而是直接稱呼無為掌門,自是說不用你來逐我出師門,我自己便不再承認是玄清觀中人。
“我本在暗處,只聽無為掌門對塵雲說,子平在咱們觀中這些年,本是想他平平安安便成,沒想到此子終非池中之物。
但既然尹青竹將他送了來玄清觀,他的身世定是在雲陽宗見不得光的。”
說到此處眾人都是神色各異,尤其是尹青竹,眉頭緊皺。
那日不管趙子平怎的求她,她終始終不曾告訴子平他的身世。
不是不說,只是怎麽說?總不能告訴了趙子平,他親娘就是讓你爹現在的夫人殺了的。
其實無為真人與塵雲雖不知趙清珺死在了玉玲瓏的手裡,但他倆也是明白人。
孩子的親娘是寒溟谷的趙清珺,爹是雲陽宗的尹君正,這兩人都是了不得的人中龍鳳。
當日尹青竹送趙子平來玄清觀隻說趙清珺已死,將孩子藏在玄清觀中,不可叫外人知道,否則這孩子怕是活不了。
後來天下都知道尹君正娶了靈隱派玉玲瓏,而玉玲瓏一向以蠻橫而聞名,所以無為也不傻,大致能猜透趙清珺死因。
若不然尹青竹怎不將孩子送到他親爹尹君正身邊?而是送到玄清觀。
不告訴趙子平,也著實是為了趙子平著想。
趙子平此時聽到塵方在說自己的身世,以為塵方老賊要胡謅些什麽,但再看無為與塵雲的臉色,才覺塵方老賊所言多半是真的。當下也是摒住了呼吸,生怕聽漏了什麽。
塵方接著說道:“眾位英雄興許覺得我說些沒用的事情,但眾位容我說完,便知其中乾系。
眾位可知,趙子平的親娘便是寒溟谷的大小姐趙清珺,他爹則是當今天下無人不知的雲陽宗宗主尹君正?”
塵方這話一出口,那真如響了一個晴天霹靂,直將眾人轟的頭昏腦漲。
就連韓淶玉早有準備亦是被塵方的話驚了個七葷八素。
眾人同時想到的是:“尹君正的夫人不是靈隱派的玉玲瓏?怎的又扯上了寒溟谷的趙清珺?兩人還有個孩子都這般大了?”
但老一輩的卻覺得塵方可能說的不假,他們雖不知趙清珺隨著尹君正回到雲陽宗之事。
但他們卻知道十七年前尹君正曾去寒溟谷施援,當年寒溟谷之事在江湖上鬧的人盡皆知。
寒溟谷主趙承天就是在那一戰中遭人暗算,只是至今還沒確定死因,也是從那以後,寒溟谷就此閉谷不出。
如今看趙子平年紀,說不得這塵方說的還是真的。
但大家夥又在琢磨,即這孩子的爹和娘都有這般深的背景,那為何又趙子平卻長在玄清觀中?
而尹君正與趙清珺誕有一子,為何後來卻又娶了靈隱派的玉玲瓏,這裡面的事可就不簡單了,若不然這孩子怎的跟著娘家姓趙?
誰人不知,尹君正膝下至今還沒得一子半嗣,既是有這兒子,怎的不認祖歸宗隨了尹君正姓尹?
眾人此時已經議論開來,而靈隱派的呂華榮此時卻是臉色陰沉的厲害,當年之事他最清楚。
但師妹殺了趙清珺,那現在說什麽也是晚了,責怪她們又有何用?
呂華榮本以為此事早已如過眼雲煙一般,煙消雲散,誰曾想這孩子竟不是他師妹玉玲瓏說的那般,如今還活在世上。
呂華榮衝著塵方喝道:“混帳,休要胡說八道,來汙蔑雲陽宗,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趙子平這晌也是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他之前聽師父說自己的爹娘都是名門之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隻當師父是在安慰他。
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爹娘竟會雲陽宗和寒溟谷的後人。
趙子平一直幻想著能見著自己的爹娘,此時正好,不用自己再胡思亂想,只需向尹青竹求證便可。
就見趙子平自己踉蹌著來到尹青竹面前:“是你將我送到了玄清觀中,你…你…說…這狗賊方才說...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此時趙子平已經淚流滿面,他心裡怎能不難受?自己的爹娘既然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卻為何又拋棄了自己,這些年因此受了多少非議?
別人總說自己是野種,說自己來路不明不白,爹娘定是不乾淨。此時如果旁人說自己的爹娘是農夫也好,是漁夫也罷,或是什麽江洋大盜,自己都能接受。
可自己的親爹是雲陽宗主,娘是寒溟谷的大小姐,難道這赫赫有名的兩大門派,竟都讓部下自己?
得有一盞茶的時間,整個八卦台都靜的出奇,大家夥好像都在等尹青竹回答趙子平。
趙子平自是她送到玄清觀的,她又是尹君正的親妹妹,此中秘聞,尹青竹定然清楚。
說也奇怪,明明是在找殺人的凶手,可這會眾人卻又都將心思放在了趙子平身世上。
說到底,所有人關心這件事,那都是因為與自己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
雲陽宗與寒溟谷那都是當今響當當的名門正派,若是這兩家之間,還有這麽一樁往事,那日當今武林的格局只怕要變上一變。
這時大家夥又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四十裡鋪發生的凶案,如若事情真如塵方所言,那也能講的通徐大先生為何來與雲陽宗做對,殺了雲陽宗的弟子。
定是徐大先生方才出谷,得知趙清珺的事情,為自己的師妹謀不平來了。
說來也怪,這會卻是沒得任何征兆,天上竟是下起了鵝毛大雪。
趙子平站在青竹對面,一直盯著尹青竹。尹青竹看著子平,說不出趙子平的眼神有多複雜,似是有些急迫卻又有些害怕。
不一會雪便在子平身上蓋了一小層,他卻也不去打掉。
尹青竹看著子平的樣子,著實心疼,畢竟是自己的親侄子,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就見卻是旁邊的子陌當先‘啊’了一聲,吃驚的合不上嘴。
眾人本就盯著尹青竹與趙子平,雖然大家心裡都已經篤定塵方所說是真的,但青竹這一點頭,卻還是引起了不小的波瀾。
大家夥又開始議論開來,趙子平隻覺得腦子裡嗡的一下,像是要炸了一般。
身形一晃竟是站立不穩,若不是賈晧在他身後眼疾手快,將他扶住,此時趙子平已經癱倒在地。
賈晧趕忙去喚他:“子平,子平你怎的了?莫要來嚇哥哥…兄弟…兄弟…”
青竹與子陌也是一驚,趕忙的上前查探,就見趙子平雙眼發直,眼神似悲似喜複雜得緊。
眾人心裡也是覺得怪不好受,這事癱在誰的身上那都是受不了的。
此時沒人注意塵方的表情,塵方卻是嘴角微微一翹,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
但這也只是刹那間,隨後他便又變成了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塵方心想:“小畜生好戲方才開始,且看老子今日怎樣叫你生不如死!”
這時趙子平眸子裡卻忽的明亮了,掙脫開賈晧,神情有些嚇人,問尹青竹:“那…那…你說我爹與我娘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們定是不得已,才將我送到了玄清觀中來的,還叫你代他們時常來看我,是也不是?
你說我爹娘現如今在哪裡,你告訴他們我都這般大了,不會惹了什麽麻煩,叫讓他們來見見我,也是好的…叫他們來見見我…”說到最後已經是嚎啕大哭。
青竹與子陌此時也都是哭了出來,趙子平實在是可憐。
平日裡都說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但趙子平又是得罪了誰,礙著誰了,蒼天又為何這般的對他?
“你倒是說與我聽,我爹娘是為什麽如此的狠心,我做錯了什麽?你說我到底錯了什麽,讓他們連來看我一眼都不肯?”眾人隻聞趙子平撕心裂肺的吼道。
尹青竹見是瞞不住的了,一時忍不住便說道:“子平…你不要這樣,這都不是你的錯,都是我們的錯。
你娘,你娘他並非不疼你…愛你,更不是不想看你,你娘…你娘她已經過世了!”
尹青竹此話方一出口,便又有些後悔,畢竟趙子平身上還有重傷。
這許多日子,她也是多多少少的知道子平與塵清的事情。如若子平再受打擊,出了什麽岔子那可如何是好?
但話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又怎好收回?
眾人就見趙子平眸子裡的方才迸發出的光彩,在瞬間熄滅,站在當下再也沒有動靜。
無為與塵雲也是連連搖頭,無為真人口呼:“無量天尊。”
台下眾人原本只是猜測趙清珺出了事,但此今由青竹口中確定,趙清珺一人死不在人世了,那雲陽宗與寒溟谷只怕就此便要決裂。
不管怎樣,這對趙子平來說可謂,離人未忘苦中苦,今日卻又愁上愁!
趙子平這樣一來,可將尹青竹與賈晧等人嚇壞了,台下的眾人竟也都伸直了脖子,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的看著趙子平。
半晌功夫卻見趙子平‘噗’的仰天吐了一口鮮血,將天上飄雪都染的紅了。
趙子平空洞的望著天空,隻覺得這雪下的好美,紅白相間,他看見許多人將自己圍住。
有塵羽師叔,尹青竹,尹子陌,他們都衝自己嚷著什麽,可惜自己卻是一句都聽不清了,直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
此時趙子平視線已經慢慢模糊,恍惚間卻仿佛看見八卦台橫梁之上所雕的‘天蓬玉真壽元真君、天猷仁執靈福真君、翊聖保德儲慶真君、佑聖真武靈應真君’,這四位道家護法真君,好似都活了一般。
一時間天蓬元帥寶印相照,天猷元帥仗劍相衛,翊聖真君持戟相守,玄天真武水火相助。
整根橫梁都好像震顫起來,嗡嗡作響,似是橫梁之中有何妖魔要破殼而出一般。
趙子平心想:“我這是要死了,難不成我這賤命,還能驚動四位真君與我踐行?”
此時亂作一團,大家夥突見陳建忠舉起手中金刀,高高躍起,向塵方爆喝一聲:“好你匹夫,到底是安的什麽居心?吃了這一刀再說不遲!”
陳建忠見塵方一句關於凶手的話都沒說,卻是將趙子平說到生死不明,此時也是火冒三丈,直覺是叫塵方耍了。
他本就對玄清觀有些過意不去,後來更是覺得趙子平可憐。陳建忠為人耿直,脾氣火爆,怎能不惱?如今直想將塵方劈成了兩半。
眼見一招力劈華山使出,此招雖樸實無華,但若真是劈到了塵方,那便不是將塵方劈成兩截那般簡單。
塵方見此,三魂即可便遁走了其二,早已駭出了黃白之物。
緊要關頭,卻又是韓淶玉站出身來。
少陽門的少陽手本就是以剛克剛的打法,就見韓淶玉雙腿猛的扎住了馬步,左右兩腳落地有聲,竟都踩出了小半尺的深坑。
要知道這可不是黃土地,是實打實的花崗岩,韓淶玉內功深厚足見了得。
只見其手臂交叉,雙拳緊握,已是打算硬接下陳建忠這一刀力劈華山。
陳建忠一見韓淶玉擋在了當前,可想要收刀卻已然不及。
金刀門也是以霸道著稱,刀刀剛猛,講究的也是穩準狠,出了刀便休想能收的回。
這刀法雖是強勁,威力也大,真打起來虎虎生威,招招要命。
可最大的缺點也便是這刀法的優點,刀法只要是使將出來,那便是不顧自己的安危了,一招一式都是往老了使,沒得回旋余地。
若是遇上了比自己強太多的對手,不用對方出手,自己便能震死了自己。
一招力劈華山用在了此處卻也是極好的,少陽門不恰恰就是華山之主?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就聽嘭的一聲巨響,韓淶玉已然硬接了陳建忠這一招。
眾人只見金刀是斬在了韓淶玉精金護腕之上,少陽門的兵器本也就是這精金護腕,少陽門和金刀門兩家功夫皆是以硬見長, 這一下也是立見高下。
韓淶玉的身子只是向下沉了小半尺,而陳建忠卻是蹬蹬蹬的連退了七八步,才止住了身形。
握刀的雙手竟是微微發顫,陳建忠此時又是懊惱又是吃驚,心想:“韓掌門果真有些門道,卻也不只是花把勢。”
原本打泰山到崆峒,陳建忠對韓淶玉是有些佩服了,但這晌又見韓淶玉護著塵方這卑鄙小人,便覺有些煩躁。
韓飛趕忙上前扶住了韓淶玉,金刀門的門眾也來扶住了陳建忠。
陳建忠緩了半晌才拱手說道:“韓掌門,你這又是何意?”
此時卻是不再喚他做盟主了,由此也不難看出陳建忠可謂是愛憎分明,耿直的緊。
韓淶玉舒了口氣哈哈笑道:“陳大俠好厲害的金刀,著實了得,還要打散了老夫這把骨頭。”
說著‘哈哈哈’的笑了笑,竟將陳建忠也說的尷尬了起來,覺得怪不好意思。
這便是韓淶玉的高明之處,他看出陳建忠已經心存芥蒂,就這般不輕不重的便將芥蒂化解開來。
韓淶玉接著說道:“陳掌門又何須這般衝動,待他將話都說完了,若塵方真是在這裡挑唆是非,又何須咱們動手?自有玄清觀的門規戒律來製他,咱們又怎能越俎代庖?位朋友說是也不是?”
陳建忠也覺得甚有道理,自己是被這塵方氣到了。既然已經聽他說了這麽許多,那也不差這一時三刻。
心裡合計著:“若是塵方真是一味的挑唆事端,到時候何須玄清觀動手,自己第一個便饒不了這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