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賓樓中,尹子陌可謂心滿意足,她自是覺得即有了面子還立了聲名。
但卻忘了江湖上今日種了什麽因,明日便得哪般果,闖蕩江湖還是要以和為貴。
她正要與姑姑吃酒聊天,卻打門外來了好些甲衛,都穿了一身黑甲,披著血紅的披風。
尹子陌隻覺來人好不威武,但心中暗想,不知穿這一身能不能捂出痱子。
當前一人來到近前,拱手道,不知雲陽宗的朋友大架光臨,在下少陽門韓飛,奉宗主之命特請二位至華山相敘。
原來此人便是當今少陽門主韓淶玉的大弟子韓飛,也是韓淶玉的獨子。
江湖人稱‘黑炭頭’當然這是背地後裡叫的,當面誰敢這麽叫。
比人長相倒是平平,就是生了好一張黑臉,再配上滿臉的絡腮胡,也不知是隨了韓來玉哪裡。
青竹趕忙站了起來,此人與自己乃是平輩,年紀又稍長,故施禮道:“怎敢勞動韓師兄,我們本是要修整一番,再上華山拜會韓師叔。”
“不知閣下是雲陽宗的哪位兄弟?”韓飛見兩人年輕,卻也不像是雲陽宗的重要人物。
子陌掩嘴輕笑,青竹答道:“此處不便說話,我們即隨師兄到少陽門拜會韓師叔。”
韓飛也不再多問,頭前引路,同來的少陽門門眾讓了兩匹馬給青竹和子陌。
一路無話,打馬揚鞭便來到華山腳下。少陽門便位華山南峰,眾人到得山腳,子陌直歎華山之南的雄風。
古有詩雲“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俯首白雲低”。
少陽門便在南峰半腰處。到了山門上書‘少陽’兩個鬥大金字。
何謂少陽?古卷‘白虎通’有言:“西方華山,少陽用事,萬物生華也!”故而華山之巔有少陽之門。
順著台階一路上去,便進了少陽門,只見道路兩旁旌旗招展,宗內弟子皆是黑甲紅披風好不威武。
少華山還有一個說處,那便是武林盟主的推選便在此處,屆時天下各門各派英雄豪傑便是聚於華山之上的‘朝元台’,故而少陽門名氣也是大的緊。
進了山門有韓飛先一步回稟的宗主韓來玉,青竹子陌二人便在正堂之內見到了袖裡乾坤。
青竹同子陌進了正堂便見有一老者在堂中正坐,只見這老者精神爍爍,臉方鼻闊,雙鬢花白,只是嘴唇有些厚。
再看此地裝潢的金碧輝煌,甚是奢侈,不知道的還當是進了皇宮,當中的老者自是當今少陽門主韓淶玉。
青竹緊趕幾步上前,躬身施禮道:“雲陽宗尹青竹拜見少陽韓師叔。”
就見老者忙一欠身,他卻是沒有想到,竟是雲陽宗朱宣堂主連同雲陽聖女到了。
朱宣堂堂主尹青竹,雖沒得實權,但卻是雲陽宗主尹君正一母同胞的親妹子。
尹子陌乃是雲陽宗聖女,雖也是虛銜,但江湖中大多都知尹君正對此女寵溺的緊,她父親又是窮桑堂主。
韓掌門不能輕視,自是降階相迎:“原來是朱宣堂主與雲陽聖女大駕,少陽門蓬蓽生輝!”
尹子陌一向不將什麽江湖前輩放在心上。但她早便識得韓淶玉,知曉袖裡乾坤的厲害,見得韓淶玉,尹子陌竟未失了禮數,也與姑姑青竹一同行了拜禮!
長安城萬字頭總堂,伊吉自來回稟父親,萬字頭門主,比人喚作是伊百萬。
但老頭子嫌這名字忒也銅臭,便沒人敢這麽叫,別人都喚伊百萬作伊門主。
伊吉進門便道:“父親你猜我將誰帶了來”?伊吉故作神秘的問道。
尹門主頭都未抬便道:“你這小子,整日裡不幫著打點生意,我怎知你請到了誰?”
“爹你快隨我出來相迎,你若見到此人定會高興的緊。”
哦,伊門主抬頭,隨著兒子出了臥房來到客堂。
但見有一漢子後背微駝,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子拉著一個笑嘻嘻的年輕男子。
伊百萬並未見過來人,但伊吉既說此人重要,那這人來頭定然不小。
伊門主平日裡最喜結交江湖朋友,仗義疏財。來到前堂一拱手道:“不知閣下是?”
還不待徐大先生搭話,伊吉便搶出了一步:“爹這便是蜀中寒溟的寒谷臥龍徐大先生。”
伊門主心裡一驚,這幾日也曾聽說徐達出谷,沒想到竟來到了萬字頭。
伊門主喜形於色:“啊,原來是徐大生生光臨,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吉兒還不趕緊的看座!”
徐大先生見老門主如此熱情,忙躬身施禮:“怎敢勞煩門主大駕,著實的叨擾了。”
入座之後,伊吉便說了徐大先生此番來意,伊門主自是馬上便應允了下來,先將這長安城內有名的大夫都請了來,再去將那些禦醫也接了來。
如若不成自會修書一封求得三才門一凡真人相救也不遲。
如此這般,徐大先生三人便在這伊府住小住,直被被奉若上賓。
如此徐大先生到了長安的消息便傳了開來,起先那些聽到傳聞將信將疑的這會也不在懷疑。
自打徐達到了伊府,前來拜訪的江湖俠客便絡繹不絕,伊老門主也樂此不彼,這幾日伊府便如過年一般熱鬧。
子陌與青竹在少陽門安頓下來,每日自有少陽門弟子前來帶著二人遊山玩水,看看這華山的風光。
這日韓掌門邀了子陌與青竹去看‘朝元台’,既然到了華山,‘朝元台’怎能不去看看。
遙想當年尹老城主與寒溟谷主在此比拚,兩人一日不分勝負,被傳為佳話。
今日既是到朝元台,子陌自是高興地緊。
青竹也覺得來了華山,自然是要去瞧瞧父親當年的成名之地。
朝元台道路崎嶇狹窄,車馬並不方便。不騎馬也好,自是好好看看沿途風光。
一旁又有韓掌門陪著,這樣的待遇可不是誰來了都有的。
青竹隻當韓淶玉頗為重視雲陽宗方才如此。
三人過了不好走的小路眼前便豁然開闊,迎面便是鼎鼎大名的朝元台。
只見朝元台宏偉異常,光那石台便方圓百丈,台上四角乃是一人抱不過來的石柱,中間一尊大石碑,上刻一元複始。
身在此間,便似雲端,往山下看也是雲霧繚繞,好不壯觀。
但此時朝元台上卻是站滿了黑甲紅披風的少陽門門徒,由韓飛在最前領著。
韓飛身後還並排著站了有七八人,這些人應是韓淶玉的親傳弟子,在他們身後少說也得有五百門眾之多。
子陌倒沒覺得什麽,青竹此刻眉頭卻是微微一皺,直覺韓淶玉此番作為甚是不妥。
她們二人前來拜山,韓淶玉如此,卻頗有示威之意。
韓淶玉撫須笑道:“既然兩位遠道而來,老夫自當叫二位指點一番我少陽兒郎的風姿!”
方一說完便見由韓飛領著一乾人在朝元台上操練起來。
少陽門的兵器也奇怪的緊,並非刀槍劍戟,爪矛鉤鉞。而是兩個碩大的寒鐵護腕,套在了前臂之上。
每個重有五斤,尋常人帶上這十斤重的護腕那便是累贅之物。
功夫講究的是無快不破,戴上這十來斤重的大護腕,豈不是越來越慢。
但少陽手比的可不是快慢,少陽手打的是步步為營,攻必克,守必固,練的是剛猛內勁,以硬碰硬。
尤重內家修習,內力越高,拳勁越是剛猛,說不得你打他十拳也抵不上他的一拳。
韓淶玉為何被稱為是袖裡乾坤?便是因為此人武學高明,少陽手雖然出拳慢,但是到了韓掌門這可是又快又硬。
他出拳之快,匪夷所思,直似手在袖中,敵人便已經挨了拳頭,就像在袖裡變戲法一般,故得了這麽個綽號。
青竹二人,見少陽門五百多人一起耍少陽手,卻也虎虎生威,剛猛異常。
雙臂交擊之時,竟發出震耳欲聾之音,攝人心魄,若是真打起來,單單這一聲便能叫人失了一半的膽氣。
直打了有一炷香的拳,少陽門眾弟子方才停下來,此時青竹的臉色也變得不甚好看。她自是在心裡拿雲陽宗的弟子與少陽門的弟子比對一番。
竟是發現,雲陽宗雖人數上佔了優勢,但在氣勢上卻落了下乘。
韓掌門此時看了看青竹和子陌,子陌自是覺得這些少陽弟子好生威武,並未覺有其它,還叫起好來。
韓淶玉說道:“泰山上清觀的泰初真人同河北金刀門金刀陳建州陳大俠近來叫賊人所害。我已經廣發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齊聚泰山。
到時候還需得雲陽宗到場坐鎮的。哦對了不知青竹堂主覺得我這些弟子如何?以後咱們兩家還是要多多走動走動的!”
青竹此時臉色自是不大好看,但還是回道:“韓師叔神功蓋世,門下弟子自是不會差,青竹佩服的緊。”
又在朝元台上看了一會,青竹便找了個由頭說自己不大舒服便要子陌陪著下了山。
他們方一下山,韓飛便打台上下來走到韓淶玉身旁:“爹,你說雲陽宗此番究竟何意?怎的派了朱宣唐主前來拜山?”
韓淶玉捏著胡須冷笑了一聲:“馬上便是盟主大選,他尹君正自是耐不住性子了,要來江湖上走動走動。將此事回稟主公,待主公定奪,自不能壞了我們的大事。”
說著韓掌門哈哈大小,兀自上了朝元台:“孩兒們,今日本座便來來試試爾等功力有沒有長進。”竟甚是高興。
青竹自打下了朝元台,便悄悄和子陌商議著到長安去,子陌打頭還雲裡霧裡,心想:“少陽門對自己客客氣氣,玩的正好,怎的著急去長安?”
青竹將自己所想的與子陌說了她才恍然大悟,當即便要去找韓淶玉理論。
青竹一看子陌的脾氣:“你怎的沒有記性,這一路上生了這麽多事端,你也沒記在心裡,咱們現在是在少陽門,你當還在雲陽宗麽?你這性子早晚要吃了大虧!”
青竹是真有些生氣了,子陌一見姑姑生了氣,竟喏喏道:“一切聽姑姑安排便是,怎的好端端生了子陌的氣。”
到了第二日青竹便找了個由頭向韓掌門請辭。
韓淶玉倒也不冷不熱的挽留了兩句。青竹執意要走,他便安排了韓飛送兩人下了華山。
到了鹹陽城內,他們兩人便買了兩匹好馬,自要到長安去。
在馬市上挑馬的時候有馬販子過來搭話道:“兩位也是要趕到了長安去吧?這幾日長安城可熱鬧的緊啊。”
子陌當即問道:“可是皇帝老兒死了還是怎地?都去奔喪不成?”
一句話竟將那馬販子問得愣了住,腿直打顫。
馬販子是生意人,不像江湖中人不將朝廷放在眼裡,就是如今朝廷再過無能,皇帝老兒卻也不是一個馬販能非議的。
馬販子心想:“這是哪裡來的狂士,眼見便是天子腳下,竟也大放厥詞!”
青竹瞪了子陌一眼,見馬販叫陌嚇的轉身想走,急忙叫住說道:“我這侄兒疏於管教,休要聽他胡言亂語,我方才聽您的意思長安是出了什麽事?怎的都往長安去?”
販馬漢子看了看青竹,又看了看子陌,這晌子陌被姑姑一瞪再也不敢多話。
馬販這才回道:“您不知道?都說寒溟谷的徐大先生到了萬字頭總堂,寒溟谷可是十多年未曾踏足江湖了,武林中人誰不想去瞧瞧那寒谷臥龍的模樣?”
青竹當即心裡一驚,此時她心思竟亂了。遙想十七年前,她兄長與趙清珺之間的往事,她可是清楚的緊。
趙清珺出事那晚,自己卻也是當事之人。
泰山上清觀的泰初真人同河北金刀門金刀陳建州陳大俠雙雙遇害,少陽門又搶先發了英雄帖,已是居心叵測。
又聯想韓淶玉在朝元台的示威舉動,青竹便覺不妙。
想到此處,她便對青竹說:“咱們需得趕回雲陽宗去,越快越好,要出大事。”
不待子陌細問,青竹便給了馬販銀子,上馬便走,子陌不明所以,但見姑姑著急模樣,卻也不敢胡鬧。
兩人打馬揚鞭,一路向著雲陽宗疾馳而去,卻未察覺身後有幾人鬼鬼祟祟,其中一人見她們二人策馬而去,轉身便也去的遠了,顯是要趕著去與什麽人報信。
青竹自打鹹陽聽了徐大先生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往雲陽宗趕,一路上不曾停歇。
第三天時兩人已經是筋疲力盡,這可苦了尹君正派來那暗中保護二人的雲陽宗弟子。
跟的近了怕被漏了馬腳,跟的遠了又怕跟不上了,一路上也是馬不停蹄,比青竹二人還要累上三分。
這日離著雲陽宗還有四百余裡,再有兩日便能趕回雲陽宗,此即兩人已然撐不住了,人又不是木頭做的不知勞累。
路上只是經過驛站換了馬吃了些乾糧而已。
今日二人到了一處村子,便停下尋了一戶人家討些水米,打算在此休整一番。
青竹心裡一直亂的緊,現今江湖上只是面上平靜,今次少陽門之行,卻已不難看出,江湖上已經亂的厲害,到處都是執刀挎劍的武林中人。
尤其是從少陽門的示威,便能看得出來,雲陽宗之威早已大不如前,甚至可以說岌岌可危。
若是寒溟谷再與雲陽宗翻了臉,只怕武林正道當真要大亂,屆時只怕再難壓製魔道作亂。
長安城中徐大先生在萬字頭總堂這一呆便有半月。
住在伊家,被奉為上賓,伊吉也不再整日的出門,便窩在家裡,得霞便像徐大先生請教,受益匪淺。
伊吉師承韓淶玉,徐達年輕之時便曾聽過此人的名頭。
但江湖上對比人多有非議,多言韓淶玉生活奢靡,不像武林中人,倒像是王公貴族。
這倒也能說通,韓淶玉怎會傳伊吉功夫,萬字頭的財力,天下又有誰人可企及。
在這期間長安城的大小名醫幾乎都要請了個遍,但卻沒人能醫的好張員外的病,張員外的傷已不礙事,但他得的卻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
這便難壞了一乾大小名醫,已近深秋,若還是這般模樣便得往洛陽趕路,卻也不能再多耽擱。
這日徐達來向老門主請辭,老門主自是不舍,短短時日,登門拜訪的英雄豪傑便比這一整年還要多。
伊百萬直想要將徐達留在了萬字頭做了門客,日後在川蜀一代也是有了根基。
到了中堂,徐大先生見到伊門主便道:“老門主,我等在此叨擾了這些日子,全憑老門主照應,日後您若有吩咐,徐達定當竭力!”
伊門主忙道:“徐大先生乃江湖豪傑,我同你師父雖僅有幾面之緣,但卻神交已久。
當年得知令師叫魔道奸人所害,老夫大哭一場。今日你我卻結忘年之交,也是老天有眼,對我伊百萬不薄啊。”
說著眼圈竟然紅了,徐大先生此即也是感動的一塌糊塗,直道:“我徐達何德何能,叫老門主這般厚待。”
“徐賢侄,老夫這便修書一封,與三才門的一凡真人。吉兒你且去將你徐師兄路上行程安排妥當。”
徐大先生聽到此處雖覺不妥,伊老門主卻執意如此,還要強推,那便顯得見外。
當日便由伊吉安排車馬,送了徐大先生三人出城,這一路上即有萬字頭的安排,自是妥妥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