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該不會打算,就這樣坐一天吧?”
客廳裡,灰原哀抱著胳膊,小腿翹起,虛著眼看對面之人。
咖啡已經喝了幾杯,如今也有些涼了,忱幸躊躇般摩挲著杯沿。
灰原哀幽幽一歎,“昨晚打電話,特意讓我今天請假,還把阿笠博士支走,結果你來了又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麽喜歡我泡的咖啡嗎?”
“倒也沒有。”忱幸將咖啡杯放下。
灰原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忱幸開口道:“其實是有件事。”
灰原哀眼神動了動,並不是期待,就像是細雨落進了渾濁的藕池,漾開了漣漪。
她不去猜想,只是心一下揪了起來。
“你很擅長生物研究,那應該算是醫生吧?”忱幸斟酌道:“對人體想必很熟悉?”
灰原哀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似乎跟她做的心理建設不太一樣,但不妨礙她跟隨點頭。
忱幸就松了口氣,然後試探著加上了手勢來描述,“怎麽說呢,就是最近我,總感覺腦子裡有另一個人在說話,還有些看不太清楚的畫面,好像是以前的記憶,可就是想不起來。”
灰原哀眨眨眼睛,“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忱幸愕然。
灰原哀自認對他算是了解的,他小時候的事旁敲側擊地從毛利蘭和園子那裡打聽了一些,然後是從未離開過寺廟的時期,再然後是住在米花町。
但他現在說什麽?
奇怪的人聲,模糊的記憶?
灰原哀摸著下巴,“會不會是以前你在寺廟裡的時候,吃齋念佛導致營養不良出現的幻覺,然後現在又複發了?”
“...以前也吃肉的。”忱幸說。
智真大師可不是素食主義者,最喜歡的就是烤羊肉。
灰原哀問:“那你有什麽想法?”
“會不會是我曾經失憶過?”忱幸猜測道。
“那以前受過傷,摔到過腦袋?”灰原哀說道:“比如身上有明顯的傷口之類的。”
說著,她還朝前探身,一伸手就摸到了他的後腦杓,帶著點點涼意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圈。
忱幸任由她胡作非為,“沒受過傷。”
當然,肋下那一槍就算了。
“那心理上呢?”灰原哀認真道:“心理上有沒有受過什麽創傷?比如強烈的刺激,像是生離死別或者看到了難以接受的畫面之類的?”
這一次忱幸沒有馬上給出肯定的回答。
灰原哀眸色暗了暗。
“應該沒有。”忱幸慢慢道。
那件事,那一天,對他來說的確是永遠無法磨滅,可在之前或之後的記憶都完好。除了,他當時暈了過去。
“你看到了什麽?”灰原哀忽然道。
“什麽?”忱幸一怔。
“你說突然出現的像記憶的畫面,是什麽?”
“能看清的,就只有貝爾摩德。”忱幸臉上有些不解,“她對我開槍。”
“她對你開槍不是很正常嗎?”灰原哀反倒迷惑,就像在說壞女人想殺誰就殺誰,瘋批做事完全是合理的一樣。
“...有沒有可能是人格分裂?”
“做的夢吧?”灰原哀輕呵一聲,如嗤笑。
“誒?”
“我說,是你太想那個女人了,做的夢跟現實混淆了。”灰原哀哼了聲。
“可我一直清醒著。”忱幸爭辯。
他其實想說,心裡的那個聲音甚至開始左右自己的選擇。
“白日夢就是這樣啊。”灰原哀語氣漠然,兀自端起杯子,毫不在意完全冷掉的咖啡,幾口喝完。
忱幸一下就被堵得沒了話說。
“有一點你沒有說錯,沒有人比我更擅長生物研究,但生物研究裡,我更喜歡切片和解剖。”咖啡加奶,冷卻後凝固,灰原哀慢條斯理地擦去嘴角的濃白。
忱幸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對面的小女生露出和善的笑容,“你還要把我當心理醫生嗎?或者是聽你無聊的白日夢的知心大姐姐?”
“無聊?”很難得的,忱幸波瀾不驚的臉色紅了紅。
然後,他也覺得自己有點著急了,病急亂投醫,反倒被一個小孩子調侃嘲笑了一番。
所以他就提出告辭。
而看著他腳步匆匆離開的背影,灰原哀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起來。
她以為他會說什麽,但沒有,就如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沉默。借口可能是勇氣,或是不想失去對方,逃避的心底卻滿是遺憾。
……
出租車開的不慢,敞開的窗刮進陣陣冷風。
忱幸撐著下巴,有些走神。
他不是沒看出灰原哀神色中的探究,她像是在等自己說什麽,看似不在意,眼神卻那樣炙熱,所以他才會逃跑。
但這神兒剛走了沒幾秒,就聽前頭的司機嘴裡呦呦有聲,然後就是急打的方向盤和偏轉的車身,這一瞬間,後座上的忱幸腦袋幾乎飛出窗外,他差點以為上了安室透的車。
砰!
不算劇烈的撞擊,車身猛地一搖晃,停下了。
忱幸揉了揉磕到的額頭,還不等他發問,就聽到了熟悉的‘啊嘞嘞’。
這讓他心頭一跳,也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那是一輛黃色的私家車,就在眼前,因為懟住了出租車的側邊,一起撞到了馬路沿上。
私家車的副駕駛位置,永遠一身小西裝的小學生露出半個腦袋,朝他咧嘴笑。
“忱幸哥哥,好巧呀。”
忱幸歪了歪頭,然後後腦杓上就被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了。
“別動,下車。”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那我到底動不動?忱幸腹誹, 同時決定以後還是不開車窗了。
車外的人是個長臉的高個中年人,消瘦的外形有點像毛利小五郎,不同的是眉毛短而銳利,兩撇小胡子也透著精乾,大背頭很有型。太陽鏡後的眼神很淡,不是對生死的那種看淡,更像是有點少覺...
他穿著灰白色的西裝,外邊罩了件大風衣,總之,像個即便走投無路也要喝一杯咖啡的悍匪。
出租車司機在看到手槍的時候,就嚇得趴在了方向盤上。
忱幸下車時,腦海中已經閃過了無數個製伏大背頭的方法,但他看到了柯南對自己拚命眨眼暗示。
所以,他就被綁了雙手,塞上了副駕駛,同樣被綁著雙手的柯南就坐在他腿上。
“...能不能讓這小子去後座?”忱幸打著商量。
柯南嘴角抽了抽。
大背頭的回答是淡定地掛擋給油,撞扁了車頭的私家車發動起來,突突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