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工藤夫婦後,走回屋裡的一老一少擔心地看向地下室方向。
阿笠博士衝柯南使眼色,後者硬著頭皮去開門,但意外也不意外的,門從裡面鎖上了。
“忱幸剛剛到底跟她說了什麽?”柯南抓了抓頭髮,百思不得其解。
但馬上,他想起什麽似的,“等等,忱幸忽然過來,既然不是來找我和博士你的,難道是專門為了灰原來的?博士,灰原是什麽時候吃的解藥?”
一邊是情緒明顯不對的灰原哀,一邊是刨根問底的柯南,阿笠博士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這種問題問他他怎麽可能知道啊?
“我之前一直在想門口的那些記者...”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柯南肩膀一垮,宮野志保竟然恢復了原本的樣子,是早就知道忱幸要來嗎?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事?他一時間有些百爪撓心,這種無法紓解的求知欲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之後,兩人一個苦惱困惑地來回踱步,不時盯著地下室的門像是要強行開鎖;另一個被他轉的頭暈,索性遁去了洗手間。
與此同時,地下室裡,燈光時明時暗。
解藥的藥效還沒過,宮野志保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往日她坐著有些大的椅子,如今蜷縮著剛剛好。
她無意識地一下下撥著台燈的開關,眼睛眨動的頻率很低,像是出神般盯著連光都照不進去的漆黑角落,那就像她跟那個人的過去和現在。
她的心裡好像完全空了,只剩下了一具虛殼。
其實想想,他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是明確的,真正曖昧的心思只有自己。可笑的是當有所懷疑後,還抱著期待的心希望他告訴自己是她想錯了。
但他是那樣無情的人,嘴上說著守護的話,甚至素日裡也可以為你掏心掏肺,可實際上呢?就像他自己說過的那樣,這是他虧欠的。
可為什麽一想到他,心還是會痛呢?宮野志保攥著手,用力捶了捶胸口,隻覺得當那個人的身影一出現在腦海,就悶得慌。
她想忘記,想將對方從記憶中剝離出去,卻怎麽也做不到,反倒他平時對自己的笑、對自己的縱容愈發清楚。
所以當明確自己的心意後,對姐姐的愧疚、對自己的不齒、對忱幸的恨意通通湧上來。不再是壓抑,她終於哭出聲來,撕心裂肺般嚎啕,像溺在深海。而這時候再沒有人能來安慰她,將她摟在懷裡或是摸摸她的頭,告訴她一切都會過去,悲傷是暫時的,還有更值得期待和更美好的事物。
但沒有,在她的心裡,已經永遠不在了。
當痛意開始往全身蔓延的時候,宮野志保才後知後覺,這是藥效的時間到了,她強撐著要在椅子上做好,可長時間的蜷縮和心神的衰弱令她手腳有些不聽使喚。
痛楚很快將她席卷,麻木的不只是身體,還有詭異平和下來的心。這一刻,宮野志保忽然覺得就這樣死掉也不錯,無聲無息地,死在陰暗的地下室裡。曾在囚禁中逃脫,最終也要死在囚牢裡,是的,這地方難道不是她自己構建的囚牢嗎?
這是她的宿命。
而當她這麽想之後,痛苦好像就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台燈最後是開的還是關的?宮野志保緩緩閉上眼睛,她已經不想知道了。
姐姐,我好累啊。
……
“灰原同學?”
“小哀,小哀?”
有些熟悉的聲音,是誰在說話?
她不想醒,可明明眼皮還很重,卻睜開醒了過來。
入眼是溫暖的白,那是陽光穿過窗簾,投落在課桌上。
窗外吹來和煦的風,調皮的發尾在額前繞。
這裡...好像是教室?灰原哀怔了怔,眼前呼啦多出了幾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擋住了並不燥熱的陽光。
“你們...”她愣愣地看著面前三人。
留著短發,清新可人的步美;依然有著雀斑,髮型不變的光彥;壯實了不少的元太。明明是三小隻的模子,卻變了不少,她有些不確定了。
“是因為小哀你睡得太久,我們才叫醒你的。”步美不好意思道。
“步美?”灰原哀輕聲。
“誒?”步美低頭,“是午睡著涼了嗎?”
元太趕緊關上窗戶。
接下來,通過三小隻一如既往的嘰嘰喳喳裡,灰原哀接受了她醒來的現在已經是十年之後的事實。其實也沒什麽不好接受的,她的心早就像冷掉的余燼,只是當下的匪夷所思和或許新奇的世界令她泛起了漣漪。
不管是夢境還是人在臨死前的浮光掠影,就算只是臆想也好,灰原哀忽然想知道十年後是什麽樣子。
“他呢?”她輕聲。
“什麽啊?”步美沒聽清。
“忱幸,忱幸呢?”灰原哀聽到了自己在說什麽,以及胸口咚咚的心跳聲。
都說人在未知的環境或孤身一人的時候,下意識想起的那個人就是自己最在意最依賴的對象,心裡有個聲音讓她對此否認,但她並不想否認,因為這是對的,她就是在意忱幸,哪怕是恨,也要能親眼看到他。
他最好過的不好,但一定要活著,這樣等她長大後就能親手報仇。而事實上,她現在已經長大了,所以她要去找他。她在心裡這麽告訴自己。
許是灰原哀的眼神太過熱切,其中情緒那樣百轉千回,步美弱弱道:“他肯定在寺廟裡吧。”
“寺廟?”灰原哀眸光一動。
三小隻還說了些什麽,但灰原哀已經聽不清了,她腦海中嗡嗡響,寺廟?
從那裡走出來,如今又回去了嗎?他怎麽可以!灰原哀霍然起身,在步美三人驚訝且疑惑的表情中跑了出去。
“小哀!”步美喊了聲,但只有砰然關上的門後消失的裙角。
……
忱幸在的寺廟很好找。
來的這一路上,灰原哀無暇去看十年後的日新月異,於她而言,那些街景和變化從來都是千篇一律。世界怎麽樣,在看不到那個人的時候便不具色彩。
還是十年前的那個寺廟,不長的石階沙石斑駁,在背陰處長滿了青苔。明明是不大也不華美的地方,來供奉香火的人卻意外得多,大概是在未知的時間裡變得有名氣。
灰原哀隨著香客拾階而上,聽著他們閑聊說著家長裡短,但過了廟門,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會說起廟裡那個苦修的僧侶。旁人的評價難免有失偏頗,她隻記得有人說他只是住在這裡,並不算僧人。
直到跟著人群走到功德箱前,她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就翻衣兜,卻連一個硬幣都沒找到。即便她從來不信這些,這時候也難免臉熱,就好像因為是某個人在的地方,一點點失誤都覺得放大了無數倍,會被他看在眼裡。
直到她聽見幾枚硬幣落下的聲音,清脆,一下下像是落在她的心頭。
灰原哀睫毛一顫,抬眼。
那是回廊裡,風鈴撞角,簾布起伏,穿著黑白兩色和服的身影微微俯身,硬幣如沙般從他指間落下。
他眉眼如舊,只是清減了許多,而垂落肩頭的烏黑長發更惹人矚目。灰原哀忽然想到了他們在據說能知道自己十年後模樣的機器前拍的照片,原來那時候就注定好了兩人此時的相遇。
微風吹拂,院裡的櫻花如雪飄落,她忽然哽了下,隻定定看著前方的身影,半個字都講不出。
少頃,忱幸抬頭,眼神平靜,無悲無喜。
兩人相視,灰原哀覺得他們再見時雖然是十年之後,對自己來說可能連一夜都沒過,可對方難道不該說點什麽嗎?好久不見,別來無恙?難道現在他們已經是連招呼都不會打的關系了麽。
比起裝飾了的話,瞬間的沉默中會有更多的話來回。
她攥緊了拳頭。
“你怎麽來了?”忱幸問。
不再是少年時清朗的聲音,像歲月沉澱後低沉,像因為說話對象是她的疏遠淡漠。
“我不能來嗎?”灰原哀開口,聲音是連自己都沒想到的沙啞。
對面之人默然。
“你,過得怎麽樣?”灰原哀問。
他的眼睛有些灰蒙,像是陰雨天的霧靄, 即便是在陽光燦爛的此時也看不到往日的光彩。所以她心裡想,對方過得該是不好的。很奇怪,死寂的心當看到對方其實過得並不好的時候,突然像引入了甘冽的泉水。
“還好。”忱幸說。
灰原哀忽然有一點釋然,那就是他是不會變的,即便是心懷巨大愧疚的時候,也只會一個人躲起來,當有人給他一點點關心,他就像刺蝟一樣將自己包裹武裝,明明是空心的軟弱,偏要逞強。他能為別人遮風擋雨,可一涉及到他自己的事情,就會逃跑。
原本跑著來見他的千百句話,到此刻只剩下相顧無言,即便世界只是虛妄。
宮野志保低頭挽發,這一刻她才明白也才確定,愛意波濤洶湧,卻已成為他們的枷鎖。
“你過得好就行啦。”她抿著唇,眼睛裡細碎著光,輕聲說:“那我走了。”
她沒有等忱幸回應,也沒有再看他,只是轉身向著來時的路走去,起初雙手還在前頭,後來就背在了身後,腳步慢慢輕快起來。她原以為青石板路會很長,可在卷起飛舞的櫻花裡,這條路也很快能到盡頭。
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寺前的石階下,向著遙遙遠處的太陽。
……
……
勸人與過去若無其事地和解,也是一種自以為是的殘忍。很奇妙,明明對自己都不會心軟,卻可以對另一個人做到放任。
因為曾有這樣一個人,像流星一樣,突然來到我身邊,救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