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金的冬木杯上,冒著騰騰的熱氣。杯中的咖啡正在旋轉,和砂糖逐漸混合在一起。熾明坐在辦公桌前,正在閱讀手中的《聖彌拉教會簡史》。
這本書所用的語言並不是西大陸通用語,而是一種北境方言。兩者屬於同一語系,但是在具體的詞匯上有些許不同。
《聖彌拉教會簡史》的作者是北境的著名宗教學、歷史學家,拉克馬克。他信奉聖冰教,也就是聖冰族的族教。北境與極北之地的交流非常密切,導致聖冰教在北境的部分區域十分流行。也就是說,這是一本介紹異教的書。
書中自然少不了對聖彌拉教會的冷嘲熱諷,但客觀上來講,基本上算是公平公正。拉克馬克指出:聖彌拉教會的興起與擴張源於神戰歷的數場神戰,聖彌拉獲得了多數神戰的勝利,於是從一位弱小的神靈逐步成為西大陸最強大的神靈。
拉克馬克認為這種通過神戰搶奪神職的方式,是促進神靈與神靈、神靈與人類、人類與人類相互交流的重要途徑,在神戰中,武器、信仰和權利得以進化。甚至可以說:神允大陸的發展,源動力就是神戰。
看到這裡,熾明恍然一笑。拉克馬克的觀點有其獨特性,但仍然受到了時代和地理的束縛,無法完全理解歷史發展的規律。
當然,身為局中人,熾明同樣如此。只不過有上一世的經驗,能夠更加理性地看待這些問題罷了。
回到書中,拉克馬克提出:
搶奪神職是暴發神戰的根本原因,搶奪神職的緣由有兩個。
第一,擁有神職的神靈不再適合履行這一神職。
第二,出現了新的神職。
“嗯?”
看到這裡,熾明略顯驚訝,為什麽會出現新的神職?如果能夠出現新的神職,那麽是否說明,神靈之上還有更高的存在,否則誰來賦予他們新的神職呢?
安娜剛好走了過來,看見熾明仔細閱讀的部分。
“確實是這樣,但神靈們暫時還沒有發現在祂們之上的存在。”安娜解釋道,“神職的范疇和數量會隨著神允大陸上生物的變化而變化。”
“例如,梅菲斯最近發現,一位弱小的神靈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成長。”
“祂自稱為塞恩斯,神職為科技。”
熾明點點頭,表示領會。
從這個意義上說,神允大陸的人神關系才構成了一個閉環,能夠自洽。神控制人,但人也能夠影響神。
將書合上,熾明發現安娜輕輕靠著他的肩膀,半夢半醒。
自兩人逃離帝都,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在此期間,安娜和熾明基本上沒有睡過一次完整的覺,嘗嘗工作到晚上兩、三點。
如果不是熾明擁有超出常人的精神力,安娜的身體受到過梅菲斯的強化,兩人怕是早就病倒了。
但熾明深知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寒鴉伯爵的軍隊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懸在枯葉鎮的上方。哪怕熾明和安娜做出了近乎完美的規劃,並且加上熾明領先數個時代的戰略戰術素養,枯葉鎮獲勝的概率依舊不超過40%。
硬實力的差距太懸殊了。
唯一的翻盤點,就是寒鴉伯爵輕視枯葉鎮的力量。在寒風凌厲,大雪封山的冬季,信息交流變得十分困難,所以他不一定能夠收到枯葉鎮變化的信息。
這最多能為枯葉鎮多爭取兩周的時間。
熾明絕不會將獲勝的希望建立在敵人的失誤上。
“安娜。
”熾明輕輕搖晃安娜,“醒醒。” 安娜的口中發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夢囈,顯然是已經進入了夢鄉。
看來安娜的體力和精神力消耗比熾明預想的還要大許多,或許她從接觸梅菲斯祭壇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緊繃著。
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睡吧,偶爾放松一下也好。”
熾明讓安娜倒在沙發上,輕輕地給她蓋上羊絨毯,吹熄房間裡的燭火。
……
披上大衣,穿上長筒靴,走出枯葉堡,熾明準備去枯葉鎮上巡視一番。今天,一部分守衛軍在斯圖亞特的帶領下去湖上打漁;一部分守衛軍在開采銅礦;一部分守衛軍正在休息。
枯葉鎮中,只有少數幾位守衛軍正在站崗。但刺骨的寒風讓他們不得不躲在房屋下的背風處。
看到熾明的出現,這名守衛軍仿佛小學生看見老師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熾明拍拍他肩膀,快步離開。自己並不是來找屬下的麻煩的,這種事情只有無能的剝削者才會做。
轉過街道,經過枯葉鎮的學校。這是一座由兩間平房組成的小學校,其中只有兩名老師和四十多名學生。學生的年齡都在十歲以下。
小蘇老師負責教授西大陸通用語和西大陸簡史, 葉蓮娜老師負責教授簡單的醫學和生活常識。
簡陋的學校,但是十分有效。
熾明看見教室壁爐煙囪中升起的白煙,點了點頭。他特意囑咐了一定要確保冬季學校煤炭和糧食的供應,看起來執行得不錯。
年輕人是社會的未來。
熾明繼續向前,前方是小鎮的邊緣,商人庫爾·尼德蘭的農場。作為枯葉鎮中財力僅次於領主的行商,他有一位妻子和四位孩子,農場中還養了十幾隻牛羊。
一道傴僂的人影出現在農場邊緣。
是小偷?
熾明眉頭一皺,悄悄跟上去。
是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頭戴一頂冒出黑色棉花的破帽,有著黑白參半的長發,頭髮末端和汙漬凝成一團。她縮成一團,徒勞地在圍欄下躲避風雪。
枯葉鎮的名冊上沒有這個人。
熾明保持警惕,魔力電池小功率輸出,微不可見的金色能量在掌心凝聚。如果眼前的這位女子有異常,那麽自己可以在瞬間釋放戲法:閃光。
“你是誰?”
女人緩緩地轉過身來,仿佛一台生鏽的機器,渾身上下充滿了滯澀感。
“領主大人。”女人沙啞的聲音仿佛一台老舊的收音機,“人們都叫我鬼婆。”
“你的名字呢?”
“我記不得了。”鬼婆試圖思考,但臉上很快露出痛苦的表情,仿佛記憶中有一道疤痕,只要觸及就會感到痛苦。
“潘多拉。”鬼婆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我隻記得,潘多拉。”
潘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