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熾明全身上下仿佛要散架一樣,無處不傳來劇痛。不僅是之前摔傷的右腿,現在右手也失去了知覺,小拇指和無名指以一種誇張的角度扭曲著。
完了,一切都完了。
熾明苦笑著,試圖從地上坐起來,但筋疲力盡的身體似乎並不允許他這樣做。
如果我沒有去看那幅畫像,如果我沒有這麽衝動,如果今天可以重來,如果我能夠早點發現孤兒院的隱秘……
可惜沒有如果。
安娜被抓走,可能被殺死,也可能會成為祭品。以我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逃出禁閉室,更不用說……
我到底,該怎麽做?
我還有做什麽的余力嗎?
熾明試圖重新凝聚體內的能量,卻絕望地發現:體內仿佛發生了一場地震,原本如同小溪一般的經脈,現在全部扭曲得不成樣子,根本無法容納能量的流動。
全身經脈盡碎。
這樣的傷勢,恐怕連神藥都無法治愈。治療這種傷勢的唯一方法是大神官親自請求神靈出手。這種奢侈的治療方式,一般隻用於給歷代皇帝陛下續命。
毫無可能。
自已已經廢了。
記錄七種戲法的中樞神經也被攪亂,以後再也沒有學會戲法,或者更高級魔法的可能性。這個時代唯一的庶民逆襲之路——學習魔法,已經向熾明提前關上了大門。
從並肩亨利王子的天才,跌落至無法學習魔法的廢人,只需要短短的數分鍾。
絕望的感情充斥在熾明的腦海中。
“可惡!”
調動手臂的力量,熾明將右手重重地砸在牆壁上,已經斷掉的兩指傳來細微的疼痛,仿佛在斥責熾明自暴自棄的行為。
血液從手掌和牆壁接觸的地方流下,借助微弱的燭光,熾明看見,深紅色的血液和斷魂花的汁液一模一樣。
如果之前喝了神藥,是不是就不會看見安娜被抓走,也就不會……痛苦了?
斷魂花,斷魂花,你究竟是什麽?我在哪裡見過你?
關於斷魂花的詳細信息突兀地出現在熾明的腦海中,但是他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植物。
熾明手上流出的血液無法停止,漸漸染紅了一大塊牆壁和下方的地面。熾明呆呆地望著暗紅色的痕跡,腦袋放空,細數牆壁上的紋……
為什麽牆壁上會有字?
熾明仔細看去,被自己的血液染紅的地方,清晰可見地浮現出歪歪扭扭的字跡。這些字跡都是倒著的,應該是一個人背靠牆壁時用尖銳物體刻下的痕跡。只有用深色液體浸濕之後才能夠明顯看出。
熾明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聖……而,梅菲】
“不是聖彌拉,而是梅菲斯。”
【……書館,下,祭壇】
“圖書館下方有祭壇。”
【隱……畫像,甄選,狂信者】
“梅菲斯隱藏在畫像中,選擇孤兒成為她的狂信者。”
【死,祭品,飼料】
“死亡的孤兒,會成為梅菲斯的祭品,或者飼料?”
通過簡單的聯想,熾明將簡短的字符在腦中連接成句子。這些信息,在熾明的心中掀起驚濤波瀾。
果然,真相果然和我猜測的一樣。孤兒院中信奉的神靈,不是聖彌拉女神,而是邪神梅菲斯。圖書館下方的祭壇是他們祭祀邪神的場地,而被選中的孤兒則會被洗腦,成為邪神梅菲斯的狂信徒,
沒有通過梅菲斯的測試,或者意外死亡的孤兒,則會成為梅菲斯的祭品或者飼料。 黑衣人一會兒就會把我帶去祭壇,獻祭給梅菲斯了。
哈,不知道這位女神,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可惜,就算明白了真相,也無濟於事。滿腔的憤懣之情無處發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死亡。不知道這位前輩留下這些信息時是什麽心情?恐怕也深陷於將死之人的絕望之中吧。
熾明喘著氣,身體的知覺正在慢慢恢復,劇烈的疼痛感通過受傷的神經送入大腦。
右肩脫臼。
右手指骨折。
左手臂脫力。
腰部淤傷。
右腿骨折。
經脈斷裂。
全身大出血。
恐怕在黑衣人來之前,我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全身的傷口止不住地滲出血液,熾明的身下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他的視線逐漸模糊。熾明也不再掙扎,靠著牆壁,抬頭看著禁閉室低矮的天花板,靜靜等待自己的死亡。
聽說臨死之際,人的眼前總會出現幻覺。或是他一生中做過的大事,或是他一輩子最愛或者最厭惡的人。
我眼前的,是什麽?
熾明看見:在無邊無際的斷魂花原上,天空烏雲密布,雷霆醞釀而不敢落,狂風欲起而不敢動。有兩道身影相互依偎, 盤坐於地。
一人目光如劍,仿佛可以看穿萬古。
一人長發如瀑,仿佛其中藏盡大千。
這是哪裡?這兩個人是誰?
為什麽有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裡看見過他們。
這兩道身影仿佛也察覺到了熾明的存在,向他看來。
他們……在笑?
無盡花海上,終於,雷霆和颶風不再被束縛。一時間,風雨交加,雷霆大作。仿佛天地都要破碎,空間就要崩裂。
一顆碩大無比的隕石從半空墜落,以勢不可當之勢衝向大地,直指那兩道身影。但他們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相互依偎在一起,直到……
天崩地裂。
眼前的幻象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雜亂光點。這是晶狀體缺少血液供應時出現的不可逆損傷。腦海中一片空白,仿佛一個寂滅的世界。
如果我能夠活著出去……好想認真看看這個世界。
蘭開夏的煙囪森林、迪特瑪爾的無盡田野、聖索克的帝國工業中心、哈爾特堡大公國的知識殿堂、教皇領的天神像、懷特自由市的繁忙海港……還有,那遙遠而未知的東方世界。
以及工業革命。這個世界,應該正處於工業革命和宗教改革的邊緣,好想去踢一腳歷史的車輪,讓它滾動起來……
算了。
累了,就這樣吧。
原來,死,是這樣一種感覺。
就在熾明將死之時,輕微的彈簧松動聲從鐵門鎖孔處傳來。沉重的鐵門被緩慢地推開,一線光芒照入禁閉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