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堅一邊跺地,一邊念咒請張天師降臨,冗長的咒語聲如雨打芭蕉,淒淒切切,卻又透著股不疾不徐的意味,急與緩之間,狂風驟起。
淅淅瀟瀟飛落葉,飄飄蕩蕩卷烏雲。一天星鬥變得昏昧,遍地塵沙盡灑紛。刮得壇桌上香爐傾倒香灰迸,蠟燭歪斜燭焰橫。
這風真個好厲害,猛烈如斯,陰氣、屍氣、煞氣、怨氣一吹即散,任憑盜賊頭子和阿昌凶威蓋世也支撐不住,天屍陰陽轉靈大陣瞬間崩潰。
最慘的當屬馬麟祥,他是鬼耶,此刻竟如同活人一般,被風吹得站不穩,行步難,一聲驚呼,身子離地,幸得好他眼疾手快,死死抓著一叢灌木方才沒被大風卷走。
周遭情形俱入石堅眼中,他暗暗心驚,上次施展請神術好像沒這麽大場面啊,難道是修為提升的緣故嗎?
石堅摒棄雜念,集精通神,咒語念到尾聲,突覺頭頂上方好似飄著一片厚雲,泰山壓頂似的壓迫下來,讓石堅面上露出幾分吃力之色。
“弟子一心專拜請,天師教主降臨來。神兵急急如律令!”
急聲念完,石堅連忙憋住氣,頭頂上方的厚雲迅速壓下,化作無形無質的能量順著毛孔鑽入石堅體內。
像是喝了一記大補藥,石堅臉龐漲紅,身體裡充滿了用不完的力氣,要是二師伯其守道長在這裡,他覺得自己肯定能把他一拳打飛。
阿昌,受死吧!
石堅手掌一翻,陰木劍出現在手裡,雙腳跺地騰空,雄鷹展翅般直飛出兩三丈遠,強勢插入盜賊頭子和阿昌之間。
陰木劍一抽,阿昌如遭重擊,後背弓起,雙腳懸空,綠色液體迸射。這隨意一擊便蘊含驚人威力,直打得阿昌昏頭轉向,眼冒金星,癩蛤蟆一樣趴在地上,全無還手之力。
在修士鬥法中,請神術相當雞肋,但它的威力卻是任何一個修煉之人都無法忽視的,借來仙神之力,可讓己身變得力大無窮,鬼神辟易。
電影僵屍叔叔裡,一開始四目道人和一休大師被皇族僵屍打得半死,四目道人請祖師上身,立馬生龍活虎,反過來爆錘僵屍,僵屍都被打怕了,轉身就要逃。
四目道人請的是茅山祖師,石堅請的則是老祖天師,天庭正神,威力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請神術也不是無敵的術,有加持上限,有時間限制,最長時間不會超過一柱香,至於實力達到何等層次,全看請來的對象、請神術熟練程度、施術者是否誠心以及身體條件。
石堅不清楚自己的力量達到了什麽層次,他只知道自己比阿昌強,碾壓性的強!
一腳跺下,阿昌整個後背凹陷,嘴裡大口大口吐出綠色液體,他想反抗,想掙扎,想把背上的腳震開,可他拚盡全力也做不到,仿佛踩著自己的不是一隻腳,而是一座山。
石堅低頭看阿昌,他現在多像一隻被自己踩在腳下的螞蟻啊,已經完全沒有了白日山洞裡的凶焰滔天,他引以為傲的怨氣、煞氣、泥潭異能,在老祖天師神力鎮壓面前瞬間土崩瓦解,連施展出來的資格都沒有。
雙手握住劍柄,劍尖朝下,表面烏黑的陰木劍驟然裹上一層濃鬱黃光,對準阿昌的後腦,猛地刺出。
阿昌的腦袋跟豆腐做的似的,被陰木劍輕易穿透,將他釘在了地上。一個能刺破人耳膜的慘叫聲從阿昌體內傳出,他瘋狂地扭動身體,爆發出所有的力量,兩儀繩網閃爍光芒,看上去竟有些承受不住了。
憑力量掙不脫,
阿昌把自己的身體化作一灘爛泥,濃烈的硫磺味、腐敗味衝擊著石堅的嗅覺,但他面不改色,腳掌仍舊死死踩在爛泥。 拉長,攤薄,縮小,滲地,無論阿昌如何改變身體的形狀,始終無法擺脫陰木劍和石堅的腳掌。他恢復真身,一道黑影浮現在他背上,像一條蛇一樣,屈伸不定,慘叫不止,縈繞其上的怨念、恨意、煞氣被陰木劍蘊含的地氣擊散。
黑影正是阿昌的鬼魂,石堅從來沒見過如此淒慘的鬼,魂軀殘缺不全,臉和真身一樣猙獰恐怖,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十根手指空空如也,大腿像被狗咬過一般,這裡缺一塊,那裡缺一塊,左肩完全消失。
不敢想象,他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隨著時間流逝,石堅找到了答案,他用恨意、怨念、戾氣、煞氣、愛意補全殘魂。
“鈴兒……”阿昌殘魂找回了幾分意識, 慘叫聲弱了,掙扎小了,那雙暴戾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徐鈴兒的屍身,兩行血淚無聲滑落。
石堅暗暗歎了口氣,取出張屍符控制徐鈴兒跳過來。落地時,一頭青絲飄揚,露出絕美嬌顏。如籠煙芍藥,如鏡裡容,如月下影,如隔簾形,有種難以言喻的朦朧之美。
“她死了這麽多天,怎麽還是活人的貌相?”石堅瞪大雙眼,心中驚疑不定。
死人的面相和活人的截然不同,哪怕是同一個人,生與死都是兩種狀態。而徐鈴兒的面容卻與生前相差無幾,透出一股活氣,若非她身上散發出屍臭和死寂的雙眼,石堅還以為她沒死。
阿昌定定地看著徐鈴兒,那張猙獰恐怖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種驚喜、開心的笑容,他看到妻子徐鈴兒了,她就坐在前方的凳子上,眼神溫柔如水地看著自己,丹唇輕啟:
“情在甜夢裡,唱和諧悠揚對,落花飛舞仍舊醉,寧願人長對,兩相知,互醉心,過萬年,相愛如舊,仍共對,像燕雙飛,天空去,愉快展飛,何必多相掛,何須多顧慮,愛似蜜……”
讓人迷醉的歌聲飄入耳中,阿昌輕輕一笑,雙手合攏,做拉二胡狀,與妻子共同演繹這首曲子。
石堅揮手阻止飛過來的馬麟祥,微微閉上雙眼,他聽不到二人的演奏,但盤坐於紫府中的神魂卻仿佛沉浸在甜美的歌聲中,不可自拔。
一曲終了,徐鈴兒站起身,嫋嫋娜娜向阿昌走來,伸出玉手,阿昌笑著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殘缺的魂體慢慢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