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陽城外,一行人正在離別。
“伯繼,他日若有時間來馮翊郡,我一定好好招待你。”甘瑢騎在馬上,抱拳說道。
眼下乃是正月初二,他們已經錯過了年祭,人人歸心似箭。各郡活下來的士卒也都早早的準備跟著各個郡的校尉歸鄉。
始平郡校尉湯蘭除外,他早就被革職下獄。
聶嗣換了隻手抓住韁繩,開玩笑道:“你不招待也沒有關系,甘世叔一定會好好招待我的。”
聞言,甘瑢撲哧一笑。
“好好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頓了頓,他想起什麽,說道:“伯繼,你就沒有什麽要送給我的嗎?”
“什麽?”聶嗣有些不明白,疑惑的看著他。
甘瑢埋怨的看他一眼,指了指荀胤手中的折扇,“那把折扇,是你送給思然的吧。”
聞言,聶嗣苦笑,“原來你是想要那個,等以後有時間,我一定做一把送給你。”
“一言為定!”甘瑢也不拖遝,掉轉馬頭,率領著馮翊郡的士卒乾脆離去。
荀胤‘啪’的一聲合上折扇,打馬走到聶嗣身邊,看著甘瑢的背影,輕聲道:“看樣子,文衡是想明白了。”
聶嗣有些沉默,其實他知道,因為自己水淹商縣的事情,甘瑢心中有著心結。
“或許吧。”
荀胤道:“其實文衡心裡很清楚,你的做法是沒錯的。他只是過不去心中的坎兒,再給他些時間,他一定會想明白的。”
聶嗣灑脫一笑,“文衡想清楚與否,都不會讓我動搖保護雍州的信念。哪怕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那麽做。若是不殲滅十萬叛軍,焉能有雍州百姓今日之安穩。”
“我還是那句話,若是商縣慘死的百姓要來索命,我願意一命抵一命!”
態度堅決,紋絲不動。
荀胤打趣道:“那你可抵不完。”
聞言,兩人相視一笑。
荀胤和甘瑢倆人,性情其實很相似,都屬於好人一類,見不得百姓受苦。
稍微不同的是,荀胤經歷過丹水的事情,他能理解聶嗣。可是甘瑢沒有,他心中到底還是有著不忍。
“行了,我也不說廢話了。”荀胤朝著聶嗣抱拳,“伯繼,咱們就此別過。來日方長,若有機會,我一定來找你。”
“好,一路順風!”
在荀胤走後,王不為和樓雙也紛紛上前告別。
回去的路上,聶嗣身邊跟著聶垣和欒冗。
聶桓有些倒霉,被聶績留在官衙,準備讓他帶人去抓捕那些逃出櫟陽死牢的犯人。
“仲才。”
“大兄,什麽事情。”
“此次,我們聶氏送出去入伍的士卒,還剩下多少?”
聶嗣所說的,乃是這一次為了響應郡中號召,參加郡兵抵抗叛軍的那些佃農。
聶垣歎道:“十不存一,兩百余人進入郡兵,活下來的,不過十余人。”
聶嗣頷首,吩咐道:“回去以後,你以聶氏的名義前去死難者家庭看看,若有必要,可從私庫中取出金帛安撫。”
“我明白,一定將這件事情做好。”聶垣點頭答應。
緊跟著,聶嗣語氣嚴肅起來,說道:“此番我們雖然擊潰叛軍,但是義陽王仍舊是雍州的威脅,為了以防不測,我打算讓你暗中訓練莊丁,你意下如何?”
聶垣腦子轉的很快,迅速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大兄的意思是,讓我帶著那些活下來的士卒,在族中訓練新丁,組織兵馬?”
聶嗣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是組織兵馬,是訓練莊丁,以防不測。我們做的,是正當防衛的事情。”
聞言,聶垣點頭,“是,是正當防衛。”
一行人說著話,很快便回到聶氏塢堡。回家以後,聶嗣便讓欒冗去和他母親團聚,不用跟著。他自己則立刻前往聶祁氏的院子,準備去向母親請安。
粗略算來,他離家也有一段時間了。
待抵達聶祁氏的院子後,他立馬發現一絲不尋常。伺候母親的婢女們雖然很高興他回來,但是臉上卻是一片凝重之色。
難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這麽想著,聶嗣不由得加快手上動作,脫了靴子,進入廊下。
便在此時,芷蘇正巧打開門出來。她甫一見到聶嗣,頓時眼眶濕潤,淚如泉湧。
“少君!”
見芷蘇一副激動摸樣,聶嗣笑笑,伸手將她扶起。
“我回來了。”
芷蘇伏在聶嗣懷中,委屈道:“少君,奴好擔心你。”
“沒事沒事。”聶嗣隨口敷衍。
雖然軟玉在懷,但是聶嗣卻是紋絲不動,聖如佛陀。
二人沒有說很長時間的話,這裡可不是敘舊的地方,芷蘇很有自知之明。
她很快調整好心情,在他耳邊低聲提醒:“少君,女君因為你擅自出征的事情在生氣,你可得小心些。”
聞言,聶嗣終於明白為何那些婢女都一副臉色凝重的摸樣,原來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唯。”芷蘇不舍的離開少君懷抱,屈膝福禮,隨後退下。
看著緊閉的大門,聶嗣輕輕吸口氣,旋即上前一步,拉開移門,走進屋內。
只見聶祁氏端坐著,左右兩旁站著兩名俏婢。
讓他眼皮一抖的是,其中一名俏婢的手上端著托盤,上面放著棗木棍。
聶祁氏看見兒子,眼眸動也沒動,一句話也沒說。
“孩兒問母親安,給母親磕頭了。”說完,聶嗣很乾脆的跪下,‘哐哐哐’連磕三個響頭。
聶祁氏和兩名俏婢聽的真真切切。
這個時候,聶祁氏冷哼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母親說笑了,這裡是孩兒的家,孩兒當然要回來。”聶嗣陪著笑,正準備站起來。
不想聶祁氏一聲冷喝,“給吾跪下!”
雌威初現!
“唯。”聶嗣老老實實跪著。
聶祁氏站起身,拿過托盤中的棗木棍,一步一步走到聶嗣身側。
“把背挺直了!”
聞言,聶嗣立即將背挺直。
砰!
一棍下去,火辣辣的疼。
縱使聶祁氏身為婦人,力氣不大,可是棗木棍是實心的,打人真的很痛。
聶嗣咬著牙,硬是沒吭一聲。
“你身為范瓘弟子,難道不知道,父母在,不遠遊的道理嗎!”聶祁氏喝問。
“孩兒知道。”
“那你為何明知故犯!”
“孩兒有錯!”聶嗣低著腦袋。
砰!
又是一棍,還是一樣的痛。
聶祁氏拿棗木棍指著他,氣憤道:“你當初走的時候怎麽和我說的?你說你只是軍司馬,負責後勤糧草,軍械輜重,不會上陣殺敵。可是你去外面聽聽,都在傳揚你聶校尉大破十萬叛軍的美名呢!”
“你倒是告訴我,你一個區區的軍司馬,怎麽就變成了校尉,又怎麽會大破十萬叛軍,你說!”
聶嗣乖順道:“孩兒欺瞞母親,有錯,請母親責罰。”
砰!
聶祁氏又是一棍打在他身上,怒不可遏,“老的不學好,小的也不聽話。若是不把我當一回事,我現在就回河東老家,省得妨礙你們父子的好事兒!”
聶嗣暗忖,母親這是在開地圖炮?還是說父親做了什麽事情,惹到母親了?
“孩兒有錯,還請母親顧念身子,莫要氣壞了身體。”聶嗣臉上一副討饒摸樣,“若是母親不解氣,孩兒一定認打認罰,直到母親消氣。還請母親看在孩兒年紀尚小的份上,不要回河東。”
聶祁氏繃著臉,“不要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饒了你,給我跪好了!”
言罷,聶祁氏扔掉棗木棍,進了內室。
兩名俏婢面面相覷,隻得躬身退下。
聶嗣又不傻,這個時候真的待在這裡跪著。他連忙起身,稍微動一動,背部立刻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剛剛母親還真是沒留手啊。
不過他心裡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很愧疚。因為他很清楚母親打他的原因,想必自己率軍在上洛郡失去消息的時候,母親在家裡一定急壞了。
聶嗣走到內室門前,便聽見裡面低低的啜泣聲。
他推開門走進去,看見聶祁氏背對著門,跪坐在地上低泣。
“母親。”聶嗣走到聶祁氏身邊坐下,輕輕的給她順氣。
“你來做什麽,回去跪好!”雖然眸中含淚,但是聶祁氏還是虎著臉對他說話。
“我就在這裡跪著。”說著,聶嗣立刻笑嘻嘻的跪在她面前,說道:“許久未見母親,孩兒著實想的緊,讓孩兒好好看看母親吧。”
聞言,聶祁氏撇過頭。
這小子,嘴巴越來越甜了。
聶嗣抓住機會,深情並茂道:“孩兒此次擅作主張,率軍出征,讓母親擔心,孩兒知錯。可是母親,孩兒實在是害怕。”
須臾, 聶祁氏問道:“你害怕什麽?”
聶嗣低聲道:“孩兒怕有朝一日叛軍攻入雍州,殺我族人。孩兒怕母親受難,孩兒隻想要保護聶氏,保護母親。”
聞言,聶祁氏沒有說話,啜泣聲卻是小了許多。
見此,聶嗣立刻說好話,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將聶祁氏哄開心。其實聶嗣很清楚母親的生氣,不是真的生氣。
她只是擔心自己出意外。
“你這傻小子,若是叛軍真的攻入雍州,我就帶你去河東,在那裡,照樣能過的好,何必親自去拚命。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這些日子,我有多擔心!”聶祁氏擰著他耳朵,真正的‘耳提面命’。
“是是是,母親說得對,孩兒知道了,一定謹記在心。”聶嗣連忙笑著說。
嗯,謹記在心,只是記在心裡,至於怎麽做,那不由心。
沒毛病。
教訓了聶嗣一陣,聶祁氏心情也回復的差不多了,又是連忙詢問他在外面的情況,身上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吃好睡好之類的。
總之,母親的叨擾,雖然很無聊,可卻很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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