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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帝業》第一十八章 離開丹水
  六月下旬,聶嗣一切收拾妥當,坐上馬車,準備離開丹水。同行的還有小老表宋圭,相比較聶嗣的馬車裡面裝的是竹簡、帛書一類,宋氏的商隊,則裝著丹水的特產以及價值不菲的金銀等器物。

  倆人同乘一輛馬車,周圍護衛持刀攜棍,騎馬護衛左右。

  “你這次過來,獲利幾何?”

  閑著也是無事,聶嗣便與宋圭隨意聊了起來。

  “大兄,這丹水城能有何利益。我若走一趟塞外,那才是巨利。”宋圭說著,語氣中全是對丹水的不屑。在聶嗣看來,有一股‘城裡人’看‘鄉巴佬’的口氣。

  “塞外啊,你且與我說說見聞。”聶嗣放下手中竹簡,饒有興趣的看著宋圭。

  說起塞外,宋圭可是不困,張口就來。

  由於雍州位於九州之西,故而商賈大都與白狄和極西異國有所交流。白狄的牛、羊、馬、極西諸國的寶石,鮮果,植物。兩者乃是宋氏行商的大利所在。相對的,酆朝的草藥、金銀器物、絹、帛、絲、繡、錦等物,則備受白狄和極西諸國的偏愛。

  正如宋圭自己說的那樣,一年走一次塞外,賺的錢是向東方各州行商的數倍。

  “季玉,你且與我說說那白狄之事。”

  “白狄啊,傳聞此族貌似也是上古帝王之裔。不過其民,入夷狄,則夷狄之,目前不尊王化,不識禮數,披發左衽。這幾年,更是越發囂張,屢次攻打隴關,進入秦、雍二州劫掠。”宋圭敘述道。

  “朝廷不管麽?”聶嗣蹙眉。

  “管?”宋圭頓時奇怪的看著大兄,眼神有些陌生,“大兄,你不記得了麽,朝廷在面對白狄的時候,從來都是輸多贏少,自先帝之時,甚至丟掉了雍州以北的大部分土地。”

  聶嗣的話,讓他感到很奇怪。別人不清楚白狄,但是他們雍州人能不清楚白狄麽,大兄怎麽有些奇怪?

  “季玉,我記得這些,只是感到失望罷了。”聶嗣心底閃過一絲小慌,旋即鎮定道:“災民之事,朝廷不聞不問。白狄之患,屢戰屢敗,唉!”

  聞言,宋圭釋然。想來大兄近來為了災民之事殫精竭慮,有所遺忘吧。

  “大兄,災民之事與白狄之患,皆乃朝廷之事,我們不過一介白衣,思之無用。”

  聶嗣沒說話,只是緩緩閉上眼睛。

  心中,卻是慢慢地警惕起來。回到雍州之後,面對還未見過面的‘母親’,‘親族子弟’,看來要少言寡語,多看多學。

  雖然他不擔心有人能識破他的身份,可是他也不想因為‘聶嗣’的前後反差過大,引起旁人奇怪。

  見大兄似乎不願意繼續談論這件事情,宋圭便轉移話題道:“大兄,昨日我去交代事宜,聽手下一名掌事說起了賈府的趣事,貌似和那位死去的賈璠有聯系。”

  “何事?”聶嗣睜開眼。

  “聽說,那賈璠因為忍受不了其婦與他人苟且,遂暴起殺人,傷了賈婦的情郎。所謂瘋魔之說,不過是賈府對外的說辭罷了。”宋圭一臉的八卦。

  聶嗣並沒有顯得很意外,賈璠最終的遺言以及他的遭遇,讓聶嗣大致猜到賈璠經歷了什麽。

  對此,聶嗣也沒什麽評價。如果換做是他,這種事情早就做了,不會忍受這麽長時間。

  馬車出了東門,縣尉見是商隊,並沒有加以阻攔,旋即放行。不久之後,馬車在一對母子面前停下。

  聶嗣下了馬車,見欒冗背著包裹,

攙扶其母。  “明公。”欒冗抱拳,“某微末之軀,還請明公不棄。”

  他想了很久,繼續留在丹水,亦或是四處流浪,都不可能保證老母的性命。他倒是有一身力氣,不怕餓死。可是老母親年事已高,已經不能再折騰下去。

  對聶嗣,他雖然不甚了解。但是聽其言,觀其行,他個人還是比較欣賞的。再者,此人出身雍州。相比較荊州的混亂,前往雍州顯然更安全。

  至於成為聶嗣的護衛,這不丟人,朝廷對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不聞不問,為了活命,值得他做這個決定。

  聶嗣頷首,將他扶起。

  “欒兄言重了,嗣不才,竟得欒兄相托,願庇護之。”

  正如宋圭當時說的那樣,欒冗此人,有禮有節,且身負搏虎之力,他亦十分欣賞。

  旋即,聶嗣從袖中取出一隻‘墜玉’,上面雕刻著虎首,栩栩如生。

  “此玉贈與欒兄。”

  “不敢,某豈能收如此貴重之物,還請明公收回。”欒冗連忙拒絕。他雖不識玉石,但這‘虎吊墜’如此精致,豈是凡品。

  欒母亦道:“明公且收回罷,此等貴重之物,德昂實在受不得。”

  聶嗣道:“此物,乃是我聶氏護衛的憑證,德昂既願相隨,當然收得,德昂切莫要推辭。”

  說著,聶嗣蹲下身子,親手將其系在欒冗腰間。

  “這......”欒冗手足無措的看著聶嗣親手為他系玉。

  待聶嗣系好玉墜之後,起身,朝著欒冗鄭重拱手作揖,“往後,還望德昂多多賜教。”

  欒冗虎目濕潤,當即抱拳單膝下跪,“幸明公不棄,某願誓死相隨,護的明公周全。如違此誓,天人共棄!”

  “德昂言重,你我相互扶持才是。”聶嗣將他扶起,拍拍他肩膀。

  “少君請上車,某來駕車。”

  “好。”

  安置好欒冗母子之後,車隊再次朝著西北而去。

  車中,宋圭奇怪道:“大兄,聶氏護衛,何時要墜玉憑證了?我觀那墜玉,可是上好的藍田玉啊。”

  他有些心疼,這種產自他們雍州的玉石可是相當的珍貴,更別說還是經過雕飾的玉墜。

  “呵呵。”聶嗣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宋圭接著猜測道:“大兄是準備將欒冗收為親衛麽?”

  “你認為呢?”

  “欒冗此人,雖力能搏虎,但是此人新入大兄門下,若是立時收為親衛,是否不妥?”宋圭蹙眉道。

  聶嗣卻道:“用人不疑。”

  如果不放心欒冗,那也就沒必要收下此人。既然收下了,再不相信他,除了讓他離心離德,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更何況,聶嗣認定此人乃是孝義之輩。

  當時,欒冗被那老人插隊之時,憤怒之下都沒有將那老人怎麽樣,足可見此人不是恃強凌弱,忘恩負義之輩。

  孝順的人,性情不會太差。

  從南鄉郡回華陽郡,只需一路順著丹水而行,穿過司州上洛郡,便能抵達雍州的華陽郡。路程不算近,接近五百裡,正常人若一味趕路,約日行三十裡左右。而上洛郡多是起伏連綿的山脈,因此速度還要更慢。

  是故,聶嗣粗粗估算,這趟回家,可能要走十幾日。好在,沿途路上有商縣和上洛兩地可供歇腳,倒是不用太擔心風餐露宿。

  當馬車駛離三戶亭,聶嗣掀開車簾,回首看了一眼三十裡之外的丹水。

  此時此刻,天色已黑,他已看不清丹水的方位。只見雲層間的黑暗沉降,似有雷芒在其中閃爍。

  終究,還是灰溜溜的走了。難以否認,這其中既有賑災不利的灰喪,亦有義陽王的威脅在其中。

  究竟是哪一方面的原因促使他離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手掌緊握著車簾,旋即又無力的松開。車簾飄落,他冷漠的臉消失在黑暗中。

  沿著丹水進入上洛郡,首先要經過洛關。這道關隘卡在山間,兩邊都是崇山峻嶺,只有一條沿河的小路通往腹地,以聶嗣的眼光來看,可謂易守難攻。

  不過,據公羊瑜的說法,洛關無論是對雍州,還是對荊州來說,都是形同擺設。

  很簡單的道理,若是雍州以洛關為據守點,那麽補給線過長,且沿途都是連綿不絕的山脈,難以快速行軍,很難第一時間支援到洛關。

  對於荊州來說就更是沒用,守洛關毫無價值,從丹水逆流而上運送輜重,簡直比從雍州順流而下還要折磨人。

  車隊進入洛關後,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去,洛關內沒有客店,他們只能借宿在驛站之中。

  隨意用了些晚膳,聶嗣便準備上榻休息,在馬車上晃了一天,他也有些疲憊。

  便在這時,外面響起欒冗的聲音:“少君,宋氏少君請見......”

  “大兄,是我!”不待欒冗話說完,宋圭自己敲門喊道。

  聶嗣剛剛褪下外裳,聞言,不得不重新披上衣裳,打開門放宋圭進來。

  “何事?”聶嗣合上門,轉身問他。

  倆人走到案幾前跪坐,宋圭道:“大兄,這才初至戌時,休息的也太早了吧。”

  聶嗣道:“一日都在趕路,你不累麽。”

  “當然累,不過我這次過來,就是給大兄解乏的。”他露出猥瑣的笑。

  “何意?”聶嗣端起觴杯,飲了些清水醒神。

  宋圭嘿嘿笑道:“不久前,我讓人出去轉了一趟,準備買些物什,以備趕路之用。不想,卻發現一個絕妙的去處。”

  “何處?”聶嗣打著哈欠。

  “營閭!”說著,他兩眼放光,像是準備吃肉的野獸,“雖說是窮鄉僻壤的野味,不過火燭一滅,勉強能下嘴。”

  所謂營閭,大抵和勾欄、女閭一類差不多。不過營閭的主要營業對象是軍中士卒,屬於半公半私性質。裡面的服務人員,大都是犯官家眷。

  “此處怎麽會有那種地方?”聶嗣皺眉問道。

  洛關雖然在他和公羊瑜看來不重要,可畢竟是一處險關,守關士卒竟還有閑心尋花問柳?

  這軍紀,未免過於松散了吧。

  宋圭哼了一聲,不屑道:“還能怎麽,洛關地處僻壤,守關士兵耐不住寂寞也情有可原。”

  “大兄,走吧,雖然姿色定是難以入眼,不過還是能緩解疲勞的。”

  聶嗣擺擺手,“這種地方,出入之輩,皆乃洛關守卒。如今你我不過暫經此地,還是少去為好。此外,營閭之人,身若患疾,非同小可。”

  自律,是很重要的習慣。

  若說不‘雞’動是假的,畢竟現在能光明正大的去逛那啥。可問題是他更惜命,這種地方可不乾淨,萬一得了病,以目前的醫療水平,基本上宣告死亡。

  “大兄,你真的不去嗎?”宋圭萬萬沒想到聶嗣居然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他,這是一個男人該說的話麽。

  “不去。”聶嗣堅定搖頭,同時勸道:“你年紀尚幼,元陽不可過早流失,以免身體不適。”

  聶嗣今年也不過十七歲,宋圭的年紀更小,十五歲。

  “可是大兄,我已有兩房女妾。”宋圭道。

  聶嗣:“......”

  你是在顯擺麽,小老表?

  “那你不能忍著,等回了櫟陽再說麽。”

  “還有十幾日呢!”宋圭勸道,“走吧大兄,過了這村,咱們可得走到商縣,才能找到好地方消遣。”

  聶嗣捏了捏眉心,吐出口氣。

  “季玉,你難道沒發現,我身邊都沒有女婢服侍麽。”

  這麽一說,宋圭回想發現,貌似確實沒有在大兄身邊見到婢女。

  “如此,大兄更應該去放松一下。”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小老表。’

  聶嗣搖了搖頭,解釋道:“你舅母不準我去那種地方。”

  “為何?”宋圭愕然。

  這都是成年人了,有啥不能去的?

  無奈之下,聶嗣隻好耐著性子,向他解釋道:“你也知道我素來喜好飲酒, 酒色乃是刮骨刀,既已好飲酒,那另一方面就該節製。”

  這是騙他的,現在的聶嗣,對飲酒沒什麽癮。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去營閭不安全,所以拿出了這個借口。

  “大兄,沒這麽嚴重吧。”他小聲道。

  聶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季玉,細水長流。若是你現在不加以節製,往後日子還長......你可要想好了。”

  聞言,宋圭稍稍糾結。須臾,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宋圭決定放棄去營閭放松一下的念頭,回去休息。

  送走宋圭,聶嗣對欒冗道:“德昂,你也早些回去歇息,明日還得趕路。”

  “少君先休息,某一會兒便休息。”欒冗說道。

  聶嗣點點頭,轉身進入屋中休息。他也實在是困得不行,整日坐馬車也是需要體力的,尤其是走的還是山路,並不平坦。

  與此同時,三戶亭西北五裡左右的地方,一群人聚集在河邊。其為首者,正是望氣士馬季戊。

  “天師,一切準備妥當。”侍從稟報道。

  “人罐放進水裡了?”馬季戊問道。

  “人罐和畜罐,共計三十六隻,已經全部打開沉河。”

  馬季戊呵呵一笑,陰沉又殘忍。

  “好啊,大計可成。”他轉而吩咐道:“傳我令,讓眾弟子日後不準食用本地清水,全部飲用我們貯藏的清水。”

  “唯。”

  馬季戊揉撚著胡須,目光中充滿著噬人光澤。像是一頭沒有感情的野獸,正在蓄勢待發的準備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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