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漆垣。
這座位於北地最北方,建在山道上的小城,基本上沒有什麽存在感。實際上,整個北地郡在雍州都沒有存在感。畢竟,經濟不行。它和新平郡一樣,地狹民寡,境內沒有大面積平原,不適合耕種。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北地郡的百姓,大都以打獵為生,只有靠近南邊的泥陽、富平一帶才有耕地。自然而然,這個郡的民生條件就變得極差。
正是因為山多的關系,這裡也是最容易滋生盜匪的地方。第一是這裡容易藏人,第二就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正常營生活不下去,不搶怎麽辦?
加上這兩年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壓榨百姓,北地郡的百姓分成兩部分人。一部分做順民,在各地流浪乞討。一部分則放下鋤頭,拿起弓箭刀槍,入山為匪!
薊闞先前在北地郡肆虐,其麾下一大部分人都是北地郡本地的獵戶和百姓。
隨著薊闞被莫名其妙的誅滅,他曾經麾下的盜匪也紛紛潛入山嶺之中等待崛起機會。
漆垣的位置很特殊,雖然它建在山中,但卻是北上奢延的必經之路。你可以將它看成一個中轉站,所有北上行商的人,大部分都會選擇走著條路。
去歲長城軍團南下,也是走漆垣進入雍州。然後,順道兒剿滅薊闞。
如果聶嗣能夠暗中控制漆垣,那麽宋氏商隊就能將北邊的物資全部囤積在這個地方,然後輕輕松松的運進華陽郡。而且,整個雍東也會納入聶嗣的控制。同時,聶嗣也能將新平郡的戰略物資運回華陽郡囤積。
北地郡的重要,不言而喻。
漆垣只是一座小城,周圍百姓經受各種磨難,加上薊闞先前的劫掠,早已十室九空,目前僅剩下幾百戶在城中。
因為漆垣的獨特位置,不少商隊會經過這座小城。這一日,漆垣的縣尉在開完市,收下例行金帛之後,便打道回府。不想,卻見到一個人。
“聶君!”縣尉孫從見到聶垣,連忙快步走上前行禮。
聶垣擺擺手,微笑道:“孫君不必多禮,現如今你也是一縣的縣尉,向我行禮,大大的不妥呀。”
孫從臉上堆滿笑容,連忙走過去,討好道:“聶君說笑,當年若無聶郡丞舉薦,孫從豈能有今日,聶君受得,受得!”
“家父當年舉薦孫縣尉,那自然是信任孫縣尉的才能,孫縣尉不必妄自菲薄。”
孫從陪笑兩聲,讓女婢奉上熱湯米漿,而後與聶垣寒暄片刻,方才問道:“敢問聶君今日來此,有何指教?”
他又不傻,聶垣若是無事,豈會來漆垣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見他詢問,聶垣也不著急,緩緩放下茶盞,言道:“我此來,乃是送一場造化予你。”
“造化?”
聶垣點頭,言道:“家父一直認為,依孫君才能,足以擔任北地郡郡尉一職。”
聞言,孫從呼吸立即急促起來,連忙假意推辭,“豈敢豈敢,我不如王郡尉多矣!”
“何必輕賤自己。”聶垣淡淡道:“王不為坐視薊闞劫掠北地郡百姓,此人豈有資格繼續擔任北地郡郡尉一職?”
“可是,郡丞大人身在華陽,只怕對北地郡的事情,有些鞭長莫及吧。”他遲疑道。
聶垣問道:“我隻想知道,孫君想不想做這個郡尉?”
想不想?
這還用問嗎?
誰會嫌棄自己的官大?
“想!”
“好,我有一計,可助你登上郡尉一職!”
不日,北地郡漆垣出現大量盜匪肆虐,縣尉孫從請求郡尉王不為支援漆垣。
王不為以為是薊闞的殘留盜匪在作祟,未作多想,當即率領百余名郡兵趕赴漆垣剿匪。
密林深處,一道寒光閃爍,王不為胸口裂開一道口子,鮮血狂飆不止,身影跌坐在地,畏懼的看著那一抹如山嶽一般的身姿。盡管害怕到極致,但他依然握緊手中戰刀。
在他周圍,遍布北地郡郡兵屍體。
“你到底是誰!”他聲音陰沉至極,“普通盜匪絕沒有這般行動力,你們還穿著甲胄,你們根本不是盜匪!”
他嘶吼著,仿佛被獵人欺騙,掉進陷阱之中的野獸。
在剛才的交手中,他麾下百余名郡兵,隻一個照面,便被對面的軍陣絞殺!
他也是打過仗,見過血的。是不是軍陣,他一眼就能看清。可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他從來沒有得到消息,有軍中士卒入山為匪!
他們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只可惜,他注定得不到答案。
那手持雙面刀刃的身影,轉過身,露出一張帶著面具的鬼臉。
“無可奉告。”
話音落下,手起刀落,人頭劈飛。
刀刃上沾滿一絲鮮血,他緩緩取下面具,露出一張臉。
崇侯翊!
“統領,這些人未免過於草包,還不如新平郡的那些盜匪呢。”
一名手持單刃長刀的魁梧男子,拎著王不為人頭,走到崇侯翊身邊。
“弟兄們傷亡如何?”崇侯翊接過人頭,用包裹收下。
“一百五十人,無一人受傷。”
“好!”
北地郡、耀縣。
“郡丞大人,這些都是聶氏的禮節,還請郡丞大人切莫推辭。”
三個箱子打開,裡面裝滿金餅。
北地郡郡丞眼中的貪婪之色無法掩飾,看的聶垣心中冷笑不已。
“咳咳,賢侄真是客氣。老夫與聶郡丞相交甚篤,平日裡頗為相善,怎能收下如此貴重之禮呢?這不合適!”他假意拒絕,但是其緊盯著金餅的目光可從沒有移動半分。
“正是因為如此,世叔才更應該收下。這不是我父親的意思,而是吾等小輩對世叔的一點心意,還請世叔不要推辭。”
拉扯一番,郡丞‘勉為其難’的收下。
當然,他也不是傻子,聶氏忽然送錢肯定有要求。
然後,聶垣一番暗示,一切計劃順利進行。
不久之後,崇侯翊便率領三百人,借殼潛伏在漆垣。
至此,雍東四郡,基本上連成一體,納入聶嗣掌控,將來他一旦起勢,這四郡會瞬間歸攏。而且,擁有北地和新平,他又能慢慢的發展人數。
“扶風!”
一隻巴掌落在面積巨大的扶風國身上。
扶風國的面積,在雍州排第二,第一的是安定郡。不過安定多為山地,且靠近西北,發展遠不如處於雍州腹心的扶風。若非華陽郡爭氣,這雍州第一郡還指不定是誰呢。
“主公,新平那邊傳回消息,欒冗和那些盜匪已經初步交手。”
“文衡是想勸我先解決新平盜匪嗎?”聶嗣看向甘瑢。
甘瑢也不掩飾目的,坦然點頭,“主公,扶風國情況複雜,郡內三大豪奢之家把持地方,若想拿下此地,行新平和北地之策,必然無用。主公不妨下暗中剿滅新平盜匪,穩固四郡,而後再想辦法拿下扶風。”
對他的話,聶嗣從善如流,“你說的對,確實應該先穩固四郡之地,不過我想知道,文衡有沒有辦法兵不血刃的助我拿下扶風?”
甘瑢道:“有,上中下三策。”
“下策是何?”聶嗣先選擇最差的。
“行北地之事,殺光扶風三大豪奢之家。如此一來,自可接手扶風。”
聶嗣搖頭,“不妥,若行此策,稍有失誤,將來後患無窮。”
別小看盤踞地方的豪奢之家,他們確實是毒瘤沒錯,但若是將他們全部拔出,那也會產生很大的麻煩。最簡單的例子,他們的家族勢力在扶風國境內盤根交錯,滅不乾淨!
一旦消息走漏,必將引起激烈反彈。那不利於扶風國的穩定,更不利於他吞並扶風。
見聶嗣否定下策,甘瑢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如果聶嗣采取下策的話,他會覺得自己眼瞎跟錯主子。
“中策,主公可與他們暗中談判,陳明利弊。”
聶嗣搖頭,“不妥,我要做的事情,注定損害他們的利益,他們絕不會答應。”
將來他一旦吞並扶風,必將調動其郡內全部資源,包括生鐵、糧食、人口、布帛甚至金銀!
而這些,無一不在損害地方豪奢利益。
他們怎麽可能答應!
對聶嗣不采納中策,甘瑢也有心理準備。他明白自家主公不是個容易妥協的人。
“上策,主公取大義名分,強佔扶風。”
聶嗣眼睛微微眯起,說道:“請文衡試言。”
甘瑢道:“主公,眼下天下大亂在即,長城軍團和雒陽軍分擊南北叛軍,隻一方兵敗,主公可讓廷尉於朝廷建言, 將征西將軍之職落於實處。到時,雍州七郡太守,敢不配合主公?執此大義名分,主公再取扶風,輕而易舉。”
“若是扶風不配合呢?”
“違背朝廷,叛逆也!”甘瑢擲地有聲。
聶嗣放聲一笑,頷首道:“果真是上策,吾甚嘉也!”
旋即,甘瑢道:“主公,新平之事,不妨交給屬下去做,定為主動解決後顧之憂。”
“我也正有此意。”聶嗣道:“德昂勇武,但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他卻是不夠精通,你去我才能放心。”
甘瑢道:“主公,今歲,天下局勢必定清晰,還請主公莫要心急心憂。”
“文衡放心,這些我明白。”
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
他一直這麽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