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儀器終於停止，諾亞將儀器從頭上拿下，虛脫了一般往地上倒。

　　“博士！”周圍的助手連忙去攙扶他。

　　諾亞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去將病人身上的儀器解除掉。

　　“感覺怎麽樣?今天是最後一個療程了。”諾亞問病人。

　　那位叫做格林的BIID患者才從剛才的疼痛中清醒過來，聽到諾亞的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大腿，然後渾身又激動地顫抖起來。

　　再次抬起頭，他的眼裡竟然滿是淚水，他突然衝上來緊緊地握住諾亞的手，嘴張了好幾次都哽咽地說不出話，良久，他才終於發出了聲音。

　　“謝謝你，博士。”

　　諾亞拍了拍他的手，說道:“不用客氣，但是你知道的，雖然你現在好了，但相應的副作用……”

　　“我不在乎。”病人搖了搖頭，看了旁邊的夏小寒三人一眼，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先暫時退到了旁邊。

　　“請坐。”諾亞吩咐旁邊的助手給夏小寒三人搬來椅子。

　　“在與你正式交談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夏小寒坐下來看著他，“在我們之前來的那個記者，你知道嗎?”

　　誰知諾亞竟是滿臉困惑:“什麽在你們之前來的記者?你們不止三個人嗎?”

　　到這裡夏小寒就知道已經可以不用問了，他早就認為馬修不是諾亞殺的，他問諾亞這個事也只是確定一下。

　　夏小寒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直接進入了正題:“我們不會為難你，但是我需要你給我們鑰匙離開這裡。”

　　“鑰匙在我的助手凱瑟琳身上，等她過來我讓她給你，你先問吧。”

　　“好，”夏小寒也不多廢話，接觸靈魂學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剛剛你用的就是靈魂療法?如何使用靈魂療法?那個儀器是什麽?具體作用是什麽?還有靈魂療法的原理是什麽?”

　　夏小寒一連拋出幾個問題，讓諾亞有些發愣，想了想，他說道:“你問了這麽多，我乾脆從頭開始和你說吧。”

　　“首先，因為我主張的是以超心理學，也就是靈魂學來治療精神疾病，所以不被研究會認可，也不被許多病患認可。在他們看來，我就是一個裝神弄鬼的騙子，一個偽科學者。”

　　“的確，靈魂學直到現在依然是一門不被科學接納的學科，但它絕不是偽科學，而是一門交叉學科。”

　　“它包括心理學，宗教學，歷史學，物理學，化學，醫學等領域，是一門非常複雜而且有研究價值的學科，然而人們卻自以為是地信奉他們的那套科學，因為他們的高傲，所以對真理視而不見。”

　　“你要知道，NDE現象出現的概率只有八百萬分之一，也就是說，八百萬個人當中才有可能出現一個人有DNE現象的瀕死體驗。所以那些沒有體驗過的人，對那些人的話總是不屑一顧。僅僅是因為自己沒有體驗過某種東西而否認其存在，簡直愚蠢至極。”

　　夏小寒聽得懂那些專業術語，因此全程都一直在安靜地聽著他的話，這時候他突然說道:“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諾亞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或許是這樣，總之，我認為我沒有錯。”

　　“我們知道，靈魂有著不可重複性，所以這很難去實踐研究。但是我們依然可以通過一些方式來感受到靈魂的存在，比如剛剛說的NDE現象，除了這個還有一個十分常見的靈魂現象，也就是OBES體驗，

大約百分之十的人都有過這種體驗，也就是我們人類從身體以外的位置上來感知世界，那是一種很輕松飄渺的感覺。我相信，那就是靈魂。”　　夏小寒想了想，問道:“OBES體驗其實就相當於靈魂出竅，但這種體驗是被動的，往往都是人們無意間觸發的，並非自己想要。而且這種靈魂出竅反而讓人更輕松。如果按照你的說法，豈不是我們肉體在囚禁靈魂?”

　　諾亞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問你，靈魂我們看得到嗎?除非是靈魂實體化我們才能看到，那叫做冤魂或者亡魂，而非靈魂。按照東方靈魂學說來講，這些是通過一種名叫怨氣的力量才凝聚出來的實體。”

　　“而真正的靈魂，我們是看不見的。”

　　“那麽，靈魂的本質又是什麽?”夏小寒問道。

　　“靈魂沒有意識，它並非生命體，而是一種高頻率的宇宙能量，需要借由我們的身體才能存在於這個低頻的世界裡。這也就是我為什麽說我們看不見靈魂——肉體的眼睛對頻率的接受范圍有限，只能感受到一定振動頻率范圍內的物體，而靈魂作為高頻能量，遠遠超出我們肉眼可感的上限。”

　　“靈魂雖然不是生命體，但是只有肉體中存在靈魂的時候，我們才會有高級的靈性感知。可以說，我們的大腦控制雖然控制思維行動，但真正的人體中樞其實應該是靈魂，靈魂才是決定我們思想與行為的真正要素。所以，我認為每一個精神病患者都是靈魂出了問題，那麽，我們就應該將他們靈魂裡的雜物，也就是影響他們的靈魂廢料，給清理掉。”

　　“那個儀器，使用了光電攝像術，腦電圖儀器，電子顯微技術等等，我嘗試著強行將人們的靈魂抽離肉體。我前面說過，靈魂要想在這個低頻世界存在，需要肉身作為載體。而一旦脫離肉身，就會消散。我需要做的，就是將他們的靈魂先抽離，然後再用我的靈魂，去引導他們的靈魂，保留好的那一部分，然後讓靈魂回歸身體。事實上，我成功了一半。那些罕見而棘手的精神疾病，用我的方法只需要幾個月，就能將他們治好。但是，你剛剛也看到了，這一過程極其痛苦，雖然沒有後勁，但當時的痛苦甚至超過十級痛。而且，雖然他們被治好了，卻也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這些人，我會將他們安排到樓上的那些房間，等我找出根治的方法，再為他們治療。而像剛剛那位BIID患者，他並不介意的話，就可以直接出院了。”

　　“等一下。”犼突然弱弱地打斷他們，“呃，這個BIID是什麽?”

　　他心裡真的很憋屈，在這裡聽了半天愣是什麽也沒聽懂。

　　“身體完整認同障礙症。”夏小寒解釋道，“屬於妄想症的一種，患者通常會有一種強烈的衝動，認為身體的某一部分不屬於自己，甚至會為此想辦法將那一部分進行割離，比如截肢、戳瞎眼睛等等。”

　　“嘶……”犼倒吸一口涼氣。

　　見凱瑟琳還沒來，夏小寒便繼續與諾亞交談:“那他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諾亞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而周圍的很多員工也低下了頭。

　　過了很久，諾亞終於艱難開口:“這不能肯定，但按照我的研究來看，如果情況嚴重的話，可能會引發他體內其他的一系列疾病，癌症、白血病……或者直接死亡。”

　　格林顯然是知道這一點的，臉上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夏小寒眉頭微皺，說道:“也就是說，你在法律禁止的情況下，對這些病人實施著尚未被大眾所認可的高危治療方案，而且這個治療方案甚至本身也並不完善，你卻像做實驗一樣對這些病人開始了治療，最後，將他們從一個深淵拉出來，再推入另外一個深淵?”

　　諾亞握緊了拳頭。

　　“是……的。”

　　孤殺者看了諾亞一眼。

　　而犼卻已經按捺不住憤怒，他本來就是個嫉惡如仇好管事的性子，一聽這話，直接衝上來揪住諾亞的衣領怒吼道:“你！你這算什麽救人！你有把他們當人看嗎！你拿他們在做實驗！如果他們死亡的幾率那麽大，你這不是殺人嗎！怎麽可以用這種方法來治療！”

　　“你快放開博士！”周圍的員工，甚至是那個格林，見狀紛紛上來想要拉開犼。

　　四周房間裡的病人注意到了這邊，開始吼叫。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是！我是畜生不如！我就是一個偏執的瘋子！我自以為是地去給他們施救， 卻也害死了很多那麽信任我的人！”諾亞突然瘋了一般地大叫道，這一聲壓住了其他的所有聲音。

　　眾人漸漸安靜下來。

　　諾亞的雙眼流出兩行淚水，他緊緊咬著牙，想要強忍著不哭，但這沒有用，淚水止不住地流下，像是要徹底釋放出這麽多年的委屈。

　　他哭著喊道:“可是，我也不想看到他們那樣的痛苦啊！為什麽要讓他們來承受這些他們不願意，也不該承受的痛苦啊！為什麽啊！”

　　“你們知道BIID患者每天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嗎?格林他難以控制地去認為自己的大腿不屬於自己，用石頭砸，用刀割，甚至想要做截肢手術。而在這全部的自殘過程中，他是清醒的，你們能體會嗎?他是能感受到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的……”

　　“你們知道異手症患者過的什麽日子嗎?本來好好地走在街上，自己的的手卻不受控制地撕扯自己的頭髮，用指甲摳自己尚未結痂的傷口，甚至在睡覺的時候試圖掐死自己。這種生活，你們能承受嗎?”

　　“你們知道卡普拉格斯錯覺患者的內心嗎?他們雖然不會傷害自己，但他們卻往往會傷害到那些他們深愛著，或深愛著他們的人。這種感覺，真的還沒有死亡可怕嗎?”

　　諾亞越說越激動，直到最後，他終於崩潰，聲音虛弱下來:

　　“他們不想要這種生活，哪怕明知治療的後果。你們可以否定我的治療方法，但是為什麽要剝奪他們渴望解脫的權利啊，這樣真的是對他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