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國之君,竟然說出如此肆意狂悖之言,讓人如何能夠容忍?
尤其是朝中言官,他們從李世民方才言語中,查探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這哪是針對百家姓,分明是針對天下世家。
沒有世家背景的還好。
若本身就是世家扶持,他們和世家也算同氣連枝,豈能坐視此事發生?
更別說李世民此舉,竟然惹得房玄齡等親信重臣力諫,此刻不上更待何時,眾多言官心中皆有此言,竟是有些興奮。
大唐朝堂上。
除了魏征,少有人敢狂懟李世民。
而今便到他們出頭的時候了,正所謂法不責眾,更別說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乃是李世民倚仗心腹,難道還能一個個收拾了?
顯然,他們尚未明悟關鍵。
李世民還在沉默,一眾言官猶如捕食的猛獸,嗅到獵物氣息衝出:
“啟稟陛下,臣以為左仆射所言極是。
天下姓氏本就同源而出,焉有高低貴賤之分,臣附議左仆射之議。”
李世民剛抬起頭,又有幾個言官開口:
“臣等也附議!”
轉眼時間,朝堂之上,眾人盡皆直言勸諫,李世民好似滿朝皆敵。
在眾人注視下,李世民的目光冰冷,眼眸微微跳動,似乎在掙扎遲疑。
所謂政治,便是妥協的藝術。
表態的言官,臉上一絲不苟,心中卻是欣喜若狂,李世民這是要服軟了。
很快,李世民震怒的神情恢復冷靜,他目光在群臣身上掃過,說道:
“那以諸位愛卿之見,此事該如何是好?”
沒等其他人說話,房玄齡出乎預料的積極,他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
“啟稟陛下,臣以為陛下當廢除氏族志編纂,並且下旨昭告天下,姓氏並無高低貴賤之分,並且嚴令以姓氏攀比成風。
另外,百家姓這篇文章,固然沒有經義在內,卻包含天下姓氏。陛下可將之定為天下蒙學首文,令百姓知陛下仁德。”
房玄齡的這繁番話,無疑是極其犀利的,最起碼在群臣聽來如此。
李世民也是擺出不爽之意。
就在群臣思索之際,長孫無忌卻沒給他們時間,也是毅然上前表態:
“啟稟陛下,臣附議。
若陛下強行編撰氏族志,恐怕天下皆以姓氏為先,於社稷江山不利。”
大夥一聽,貌似還真是這個道理。
節奏一波接著一波,他們只聽著李世民和房玄齡等重臣的對話,完全顧不上考慮方才言語中,是否是另有玄機。
李世民沉默不語,他忽然看向孔穎達,說道:
“孔愛卿,你乃當今大儒,孔聖之後,對於這姓氏之見,有什麽看法?”
孔穎達也是坦然,他拱手道:
“啟稟陛下,臣以為姓氏之見,本就陳舊至極,現如今以百家姓為由,或可破舊立新,是以臣也附議左仆射之言。”
他們的態度極其統一。
李世民緘默,他無奈歎息一聲,又看向方才站出來的其他人,問道:
“諸位愛卿也是一般看法嗎?”
魏征也是機敏之輩,但他此刻也被繞得有些頭暈,想著房玄齡、長孫無垢也不是傻子,也是語氣肯定的表態:
“臣附議。”
馬上就是嘩啦啦一大片臣附議……
真是四面楚歌之局。
有未曾發言,也沒明白發生什麽的大臣,
心中有些感慨和擔心的想到。 那些個言官,看著李世民低落的神情。
心中簡直不要太爽。
原本李世民編纂氏族志,對於世家不是什麽好消息。想不到此番招惹了幾位重臣,已經開始數年的編纂工作,竟然要毀於一旦。
至於什麽姓氏不分高低貴賤……
那有什麽好在意的?
顯然打擊更大的是皇姓。
所有人目光看來。
李世民似乎是放棄了,他毫不猶豫的說道:
“也罷,既然幾位愛卿這般請求,朕又有什麽理由堅持呢?
那就停止編纂氏族志。
另外將百家姓修編成冊,然後傳遍天下,作為學子蒙學第一文吧。
姓氏之見,確實是朕淺薄了。
那從此以後,若誰再敢以姓氏論貴賤,便以欺君罔上論處,就這樣吧。”
群臣:“……”
明明話都一個意思,怎麽聽著不太對勁?
魏征皺起眉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李世民剛才怎麽像在笑?
到底發生了什麽?
苦思冥想之後,魏征愣住了。
他悟了但沒有完全悟透。
難道陛下是有意如此,他本身就想將百家姓遍傳天下,然後再定一個禁止論姓氏貴賤的罪名,這是要針對天下世家?
“咕嘟……”
魏征心中駭然,這波操作也太騷了吧,哪怕是他方才也沒看出來。
等李世民完全攤牌之後,才察覺到蛛絲馬跡。
但現在能怎麽辦?
魏征倒是不在意, 但是那些世家扶持的言官,他們可是讚同房玄齡等人提議,這些決定本就是他們肯定後的結果。
現在想要後悔,已經晚了。
李世民似乎發現魏征的異樣,他似笑非笑的看著這位頭鐵的諫臣,說道:
“魏愛卿在想什麽?”
魏征連忙搖了搖頭道:
“沒什麽,微臣只是覺得陛下知錯能改,做事果決,乃是一代明君之象。”
對此,李世民點了點頭。
魏征能夠看出端倪,他一點都不奇怪,若是他一直看不出,那才有問題。
不過魏征雖然頭鐵,如今對李世民也算忠心,所以無需顧慮太多。只要按照他的計劃做好,世家多半要頭疼不已。
也就是李世民發話之後。
房玄齡等人一並應道:
“陛下聖明,臣等這就擬旨!”
也就是他們全部站在前排,若有人在李世民的位置上,就能看見幾人盡皆嘴角上揚,已經露出一抹笑意,高興得不行。
顯而易見,這波確實是李世民的計劃。
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作為從古至今,第一擅長打仗的皇帝,李世民在兵法上還是很有研究的。
當然。
他此番停下編纂氏族志,卻將百家姓推上台面,並且限制了姓氏之論。
確實能夠壓製世家。
但這只是開始而已,世家傳承多年的底蘊,想要完全壓製談何容易?
後續的操作,就得從陳玨的書鋪上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