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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猷殿,正殿之上。
當著所有人的面,發須花白、七老八十、素有“大梁醫術界泰山北鬥”之稱的王禦醫,居然給李青牛跪下,求著人家收他為徒!
可那李青牛正當壯年,看起來也才四十多歲年紀,他去做王禦醫的徒弟還差不多。
大殿中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全都石化了。
大跌眼鏡。
都被這一幕雷得不輕。
“滾開!”
李青牛很不耐煩,一腳踢開跪行著爬來,緊緊抱著他小腿的王禦醫,面色冷靜的笑道:
“老夫不需要你這樣老得不能走路的廢物做徒弟,按照方才的約定,你隻配站在老夫身後,為老夫提鞋!”
跪趴在地的王禦醫,聞言後愣了一瞬,然後出人意料的又來了,他居然屁顛屁顛的起身,走到李青牛身後,腆著一張老臉笑道:
“弟子願意為師父提鞋!”
“……”
李青牛嘴角扯了扯,面色一寒,兩隻牛眼一瞪,斥道:
“方才你所說的那些話,老夫雖不當回事,但也足以說明你這人的人品不怎地,老夫不需要你提鞋,因為你不配,滾開!”
王禦醫面色又愣了一下,隨後滿臉笑容,一邊往後退,一邊陪笑道:
“是是是,弟子這就滾開,弟子這就滾開……”
“……”
這時,太子、太師、太傅,還有蘭陵、南宮婉兒等,方才漸漸回過味來——
蘇賢果然帶人救活了女皇!
王禦醫是他們都信任的人,今見他如此,就算心頭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女皇活過來了!
天!
這無異於一道悶雷,狠狠劃過太子與太師、太傅等人的腦海。
太子心內重重一沉,面色煞白,若女皇活了過來,那他差一點就觸及的皇位,必將再次溜走……
那可是皇位啊!
太子狠狠側頭,死死瞪著蘇賢,充血泛紅的兩眼似是要噴火。
俗話說,壞人財路等同於殺人父母。
蘇賢讓他與皇位失之交臂,這又算什麽?
太子心中對蘇賢的恨意,達到了一個頂峰,他真恨不得立刻殺了蘇賢,不然不足以泄去心頭之恨。
太師、太傅、太保等老臣,面色青白一陣,最後像是泄了氣的氣球般,集體萎了下去,再也不亂吭聲。
他們是大梁的老臣,又不是太子的屬臣。
女皇既然活了過來,那麽先前所堅持的一切,自然也就沒了意義……
南宮婉兒,以及金吾衛、千牛衛的大將軍,心思也是各異,這個結果對他們的衝擊很大,需要慢慢消化吸收。
蘭陵公主的心中,則是狂喜不已,蘇賢果然治好了女皇!這樣一來,她就有慢慢謀劃的時間了……
正沉思間,忽聽得耳邊傳來蘇賢的聲音:
“不知內衛大閣領可在?”
蘭陵公主猛然回神,與所有人一起,都被蘇賢這句話嚇了一跳,蘇賢此時呼喚內衛大閣領,究竟想幹什麽?
“在!”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眾人頭頂傳來,眾人隻覺眼前一晃,一個身著緊身衣、頭戴龍紋面具的女人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便是梅花內衛的大閣領,杜鵑!
話說,先前蘇賢強闖入宮之事,內衛為何沒有出手阻攔?
因為內衛身為女皇的左右手、殺手鐧,看似可以為所欲為,但內衛頭上也有一個緊箍咒——必須聽從女皇的命令。
內衛成立之初,女皇就給內衛劃定了一些禁區,比如,國本之爭、皇位之爭,內衛不得乾預。
再者,女皇賜予蘇賢兵符與聖旨一事,南宮婉兒雖然不知,但大閣領卻是知道的,她很明白蘇賢有權調兵。
所以不管蘇賢如何折騰,內衛之人始終都未曾露面……
梅花內衛的名頭,的確很有威懾力,更何況大閣領都現身了,大殿中的溫度竟為之一降。
大殿中部分心虛之人,比如太子、太師等老臣,還有金吾左衛大將軍等,頓時心驚膽戰,生怕蘇賢借機報復。
畢竟,女皇明明還有得救,太子等人就張羅著登基,這事兒可大可小,全憑蘇賢手中的勢力,以及蘇賢的……心思。
小命被人捏在手中的感覺可不好受。
太子剛才對蘇賢是無邊的恨意,現在則是無限的懼怕,這讓他再也不敢死死的瞪著蘇賢,不自覺低下頭去,努力降低存在感。
這雖然讓人憋屈。
但沒有辦法。
誰叫形勢比人強呢?
“這是李大夫開出的藥方,本官現在交給你,請大閣領親自監督煎藥的過程,謹防小人暗中使壞,謀害陛下。”
蘇賢將藥方遞出。
大閣領抬眸看來,向來冷冰冰的她,此刻那雙透過面具的冰冷眼眸中,竟帶上了些許感激,她接過藥方:
“放心,有本座在,沒人膽敢謀害陛下!”
霸氣的撂下此話後,大閣領拿著藥方就走出大殿,找人熬藥去了。
蘭陵公主心念一動,小跑著追了出去,喊道:
“大閣領稍等,本宮也去幫忙!”
“……”
眼見大閣領漸漸走遠,太子、太師等人心頭方才一松,看來蘇賢召喚內衛大閣領,並非是要對付他們。
啪!
啪!
啪啪啪!
忽然,大殿中響起拍巴掌的聲音。
太師、太傅等老臣宛若驚弓之鳥,循聲望去,原來是蘇賢,更令他們心頭一跳的是,蘇賢正拿眼睛看著他們,臉上笑眯眯的。
“太尉這是何意?”
太師發須皆白,主動上前一步,隱隱將太子、太傅等人護在身後,他直面著蘇賢,倒也毫無懼色。
蘇賢笑道:
“敢問太師,年庚幾何?”
“八十有二!”
“八十二歲了啊,世人都說七十古來稀,太師能活到八十二歲,實乃我大梁之福!”蘇賢讚道。
太師等老臣聞言,心頭又是一松,皆認為蘇賢看在他們七老八十的份上,對方才的事不再追究了。
想到這裡,他們不禁昂首挺胸、神色泰然起來。
老臣就是老臣,哼,即便勢大如太尉,也得照顧他們一二。
這就是優勢!
蘇賢笑容忽然一收,面色也跟著一變:“不過,人家是越老越受人尊敬,而太師則是越老越……糊塗!”
太師等老臣的笑容刹那僵硬,隨後整張臉都沉了下來,蘇賢這話什麽意思?
“方才我們打的賭,太師莫非忘了?在場眾人都是見證,要不要本官找個人來提醒你們一二?”蘇賢笑道。
“打賭……”
太師這才想起打賭之事,面色大變之余,整個人也往後一退,若不是太傅扶住了他,他早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金吾左衛大將軍,見狀心中一動,毫不猶豫站出來,嚷嚷著由他來提醒太師等老臣,方才究竟打了個什麽賭。
太子等人差點吐出一口老血,這金吾左衛大將軍果真是一顆牆頭草,先前還口口聲聲的說要擁護太子呢,可現在卻……
“罷了。”
蘇賢適時製止,看著太師等老臣笑道:
“這件事本官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你們幾個老東西抵賴,待數日後陛下康復,本官希望看到你們的請辭奏疏。”
“但從此刻開始,你們就已不再是太師、太傅、太保,還有司徒、司空,本官先替陛下收回你們的官帽!”
“……”
“你……”
太師面色鐵青,想說什麽,可卻又說不出來,隻得怒瞪著兩眼,氣得他那蒼老的身體直發抖。
蘇賢面色平靜,這些老東西,剛才一口一個“亂臣賊子”叫得歡,總該付出該有的代價才是。
他其實很有同情心,之前還曾想著,在太師等人面前以下官自處呢,但現在嘛,他絕不會同情這群老東西。
“好了,打賭的事暫且告一段落。”
蘇賢邁步,走到女皇所躺的板床前,扭頭看著太師等人:
“本官記得,自我踏入這大殿以來,你們幾個就不曾對本官行禮?趕緊過來補上!”
“太尉,適可而止吧,你已是我大梁正一品的大臣,應有容人之量,欺負我們幾個老頭子算什麽本事?”
太傅忽然開口。
蘇賢一聽這個,頓時來了脾氣,冷著臉怒斥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綱常倫理,你們這群老東西,讀了一輩子的聖人書,做了一輩子的官,難道這也忘了?”
“本官乃當朝正一品太尉,還是實權的,而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與本官頂嘴?”
“趕緊過來行禮,不然本官就讓全天下的百姓看看,你們是如何敗壞綱常、是如何枉顧禮法的!”
“……”
蘇賢這段話,傷害真的太大了。
太師等老臣的身體都是猛一搖晃,差點原地栽倒。
他們七老八十了,一直都以三綱五常作為自己的行事準則,可現在卻被一個黃口小兒教訓了,關鍵人家還所言有理!
這其實還好,最令他們受不了的一點是,他們倚老賣老,向來只有他們以綱常說教他人的份。
比如先前蘭陵與太子的明爭暗鬥,他們因佔著大道理,愣是讓蘭陵無話可說……
然而現在,蘇賢用他們擅長的法子來對付他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讓他們受不了,瞬間面紅耳赤,無顏見人。
最終,太師、太傅、太保、司徒、司空五人,排成一排,緩慢走到蘇賢身前,全都低著頭,動作標準的作揖:
“拜見太尉!”
“……”
大殿中所有人,全都默默的看著這一幕。
眾人雖心思各異,但卻無人覺得蘇賢咄咄逼人。
因為這就是綱常禮法,因為蘇賢的正一品是實權的,按大梁官製,比普通的正一品大了半階。
下官給上官行禮,這很正常。
不管行禮的下官有多老……
當然,太子是眾人中的例外。
他在旁默默的看著,看著原本舍生忘死也要擁護他的老臣們,被迫給蘇賢行禮,他牙關都快咬壞了。
他有心上前阻止,動用太子的身份打敗蘇賢……可,他終究沒敢亂動,甚至還默默躲遠了一些,以便進一步降低存在感。
“看來你們真是老糊塗了!”
蘇賢的聲音忽然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只見他皺眉道:“你們已不再是太師、太傅、太保,還有司徒、司空,只是一個庶民而已!”
“庶民見到當朝正一品的太尉,胡亂作個揖就可以糊弄過去嗎?”
“……”
這時,太師等老臣,還有大殿中的其他人方才反應過來,蘇賢是要他們下跪啊。
庶民見了當朝正一品的大臣,身份相差過於懸殊,第一次見面的確需要行跪拜禮……這也是綱常禮法。
太師等老臣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到破解之法,最終隻得依言照辦。
沒辦法,綱常禮儀的觀念深入人心,尤其是太師等人,在他們看來,自己丟臉事小,若因此而敗壞了社會風氣,他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甚至可能“名留青史”。
不過,他們身體雖然服氣,可心卻不服氣,行跪拜禮的同時,心頭也在詛咒:
“我們這些老人家就給你拜,看折不折你這小子的壽!”
“……”
可是,等他們拜完抬頭一看,眼前卻沒有蘇賢的身影,而只有躺在板床上還未醒來的女皇!
再側頭一看,蘇賢早就走到了一旁,正笑眯眯的看著他們。
太師等人心下立即明悟,他們被蘇賢給耍了,而且拜的是女皇,他們“折蘇賢壽”的想法也落了空。
他們半生為官,歲數更是一大把,可一對上蘇賢,先是被蘇賢以綱常倫理訓了個灰頭土臉,接著又被蘇賢當猴般戲耍……
這真的是丟人丟到家了。
但沒辦法,誰叫人家有本事救活女皇呢!
他們心頭雖十分憤怒, 但也只能默默忍受,無話可說……
話說,蘇賢為什麽要專門費功夫戲耍太師等人?
因為蘇賢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在他看來,不管是誰,只要犯了錯就該受罰,不以年少而縱容,不以年老而姑息,這便是蘇賢的原則!
……
一段時間過後。
蘭陵公主親自端著一個托盤返回大殿。
內衛大閣領杜鵑跟隨在後。
那托盤上是一隻玉碗,碗裡裝著黑黢黢的湯藥,隨著她的返回,整個大殿中都彌漫著濃烈的藥味。
聞起來就很苦。
但所有人都不敢捂鼻子,也不敢表現出絲毫難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