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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蘇賢的消息,唐淑婉比唐家任何人都想要了解。
但她正待字閨中,輕易不能踏出院門半步。
於是乎,明蘭小丫頭風風火火的出馬了,緊繃著圓乎乎的小臉兒,小跑奔向唐府最大的花廳。
唐家家主及族老們,悉數聚集在此,二小姐唐淑靜回府之後,也將去到那裡。
明蘭趕到花廳後,發現來晚了,二小姐已經回府,身上穿著一套好看的衣服,正在花廳中興致勃勃的講故事。
沒錯,唐淑靜在回府的途中,就將蟒袍穿在了身上,並且到處顯擺。
唐家家主及族老們安靜的聽著,面帶笑容,他們的目光不時落在那蟒袍上面,隱隱透著豔羨之意。
花廳外面,圍了一群小廝仆從,裡三層外三層,明蘭個小,根本擠不進去,只能在最外層蹦躂跳躍,暗暗著急。
唐淑婉對她的吩咐,是立即將二小姐唐淑靜帶回去,可現在她連二小姐的面都見不著……
忽然,花廳內外爆發出陣陣驚歎與歡呼之聲。
明蘭定睛一看,原來是二小姐的故事講到了精彩之處。
唐家家主及族老們全都笑呵呵,更有人帶頭拍巴掌,這大半夜的,花廳內外卻是歡騰一片。
明蘭卻高興不起來,她鼓著一雙大眼,在人群外拚命的跳躍揮手,希望引起二小姐的注意。
可是毫無用處。
就這樣,一段時間過後,唐淑靜終於講到凱旋而歸,以及入宮之後的故事。
唐家眾人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們等了大半夜,其實就在等這一刻。
“……接下來,陛下又加封姐夫為太尉!正一品呢!”唐淑靜神情驕傲,開口一個“姐夫”,閉口也是一個“姐夫”。
“嗯,太尉,不錯,既出乎老夫的預料,但細究也在情理之中。”唐家家主含笑點頭,太尉雖然是一個虛職,但級別擺在那裡,作用還是很大的!
“得此佳婿,夫複何求!”
唐家族老們也紛紛感歎。
花廳內外圍觀的小廝仆從們,更是一片嘩然,正一品的太尉,如此年輕的太尉,即將成為唐家的姑爺,他們臉上也跟著有光。
唐淑靜繼續笑道:“還沒有完呢,後來,陛下又特許姐夫開辟‘太尉府’、招募府僚,給予姐夫太尉的實權!”
“你說什麽?!”
唐家家主坐在椅子上好好的,聽了這話後身體猛地一震,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上的震驚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陛下賦予了太尉的實權?!”族老們也是驚愕不已,紛紛起身,面色嚴肅的看著唐淑靜。
這意味著什麽?
對他們這幫老家夥來說,無異於石破天驚!
那可是正一品的實權太尉啊,比當朝宰相們都大了兩級,朝廷要變天了!
唐淑靜面色一正,認真說道:
“沒錯,但後來太子等人反對……少司寇進言……最終陛下拍板,細節方面尚需商榷,但大體上已經確定,不會有變。”
“原來如此……”
唐家家主被人扶起,重新在椅子上落座,驚喜莫名道:
“這樣更好,既避免了許多瑣事,還能獨立於三省六部之外,直達天聽,妙啊!”
“……”
這時,花廳內外的小廝仆從們已經炸開了鍋,交頭接耳,熱議紛紛,認為唐家複興有望了。
明蘭見狀,忽然明悟,她掐了自己一把,然後一邊蹦跳揮手,一邊大聲喊道:“二小姐,二小姐……”
志得意滿的唐淑靜,聽到了這叫聲,扭頭一看,隨即喜道:“我竟忘了你,小明蘭,你趕緊過來。”
明蘭大喜,心說二小姐與小姐果然是親姐妹,一聽見她的叫聲就招呼她過去。
這時,堵在前面的人自動讓出一條道來,明蘭便小跑著進入花廳,跑近唐淑靜後,明蘭急忙說道:
“二小姐……”
可是不等她說完,唐淑靜便阻止了她,然後後退兩步,在明蘭面前做著一些奇怪的動作,似乎……是在展示她身上那套好看的衣服?
明蘭愣了愣,沒搞懂二小姐的意思,但她還沒忘小姐的吩咐,立即說道:“二小姐,小姐請你過去一趟。”
“哎呀!”
正顯擺她那套蟒袍的唐淑靜,猛地一拍腦門,道:“我竟忘了姐姐,該死該死,快,我們快去!”
“好嘞!”
明蘭完成了任務,十分開心,領著二小姐就往唐淑婉的小院趕去……
途中,唐淑靜不停催促“快點”、“快一些”、“別讓姐姐久等”,讓明蘭十分感動,心說到底是親姐妹啊。
若是一般人,二小姐應該不會如此著急。
……
此時夜已過半。
唐淑婉的小院中,寂靜無聲,燈火通明,飛蛾圍繞著燈籠飛舞,翅膀碰撞燈籠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明蘭去了那麽久還不見回來,唐淑婉著急之下,不由緩緩起身,走到客廳的窗前進行眺望。
在此眺望,可將小院的院門一覽無余。
一段時間過後,終於,院門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還有明蘭的感歎:“終於到了……”
唐淑婉心頭一跳,當即側身,隱在窗戶後面,她可不想被明蘭與唐淑靜發現,她在這兒站著癡癡的等。
吱呀!
院門被推開,明蘭與唐淑靜先後進入,明蘭順手將院門關閉,然後帶著唐淑靜直奔客廳而去。
隱在窗戶後面的唐淑婉腳步一轉,也準備回到椅子上坐下。
豈料就在這時,客廳外的唐淑靜忽然腳步一頓,停在院中,旁若無人的整理她身上的蟒袍,這裡扯一扯,那裡抹一抹,神情極為仔細。
明蘭也跟著一停,回頭看著二小姐這奇怪的動作,她大眼中透著迷茫,撓著頭問:
“二小姐你這是作甚?你不是急於見到小姐麽?小姐就在裡面呢。”
“不急不急。”唐淑靜專心致志的整理著她的衣服,道:
“你知道麽,這可是陛下禦賜的蟒袍呢,剛才奔跑的過程中我把它弄皺了,必須要抹平,不然姐姐看不清上面的圖案。”
“啊?”
明蘭腦門上冒出一堆問號。
客廳內,窗戶後面的唐淑婉,聞言也是腳步一停,面色古怪的看著院中的親妹妹。
“家主、族老們、兄弟姐妹們,還有府中的小廝與仆從等,都已見識過了我的蟒袍,就你和姐姐還沒有好好的看過……”
“……”
唐淑靜神色極為認真,撫摸著蟒袍上的金龍紋繡,樂得直咧嘴,最後說道:“為了讓姐姐看清楚些,這衣服一定要整齊!”
明蘭緩緩張大了小嘴,兩眼瞪圓,一臉震驚的看著唐淑靜,驚道:“原來二小姐著急來見小姐,是為了……為了顯擺這套蟒袍?”
“我原先還以為,二小姐與小姐姐妹情深呢,一聽說小姐要見你,馬上就丟下所有人跑了過來……”
“……”
“死丫頭你胡說什麽?當心我撕爛你的嘴!”
唐淑靜宛若被戳中了軟肋,立即停止欣賞她蟒袍上的金龍紋繡,兩手掐住明蘭的左右臉頰,輕輕往外一扯。
“唔……二小姐饒命,奴婢知錯……”明蘭口齒不清,宛若被嚇住了的鵪鶉,顯得呆萌可愛,令人無法再繼續對她施加“酷刑”。
“我們進去吧,別讓姐姐久等。”唐淑靜又狠狠掐了明蘭那肉乎乎的臉蛋兒一把,這才松開,走向客廳。
這時,客廳中的唐淑婉已回到椅子上坐下。
她見兩人進屋,先是含笑猛讚了一番唐淑靜的蟒袍,直誇得唐淑靜喜笑顏開,然後欲言又止,想請唐淑靜講一講蘇賢的故事,可又覺得難以啟齒。
明蘭見狀,便代為開口。
唐淑靜忙清了清嗓子,擺正坐姿,一臉認真的講道:“此事,還得從一個多月前的幽州講起,當日……”
“……”
客廳中的燭光搖曳不停。
映照出三個女子的身影。
直至後半夜將近天明,蠟燭方才熄滅,唐淑靜的故事終於講完。
……
……
同一個夜晚。
蘇府。
話說蘇府之中,有一老仆名叫“羅安”,羅安曾極得上一任蘇家家主的信任與重用,曾是蘇府的風雲人物。
可是,隨著蘇家家主之位的更替,加之羅安年事已高,他早已不複當年的榮光。
他雖然還掛著“執事”的頭銜,但待遇已與普通小廝無異,比如今日送來的晚餐依舊擺在桌上,這等粗慘淡飯,他著實難以下口。
夜深了,羅安毫無睡意,他看著桌上冷透的粗茶淡飯,不禁回想起以前風光的日子,遙想當年,他與蘇家家主曾合力辦了許多大事。
那些大事隨便拿出一件,就足以震驚蘇家的現任家主。
比如,其中一件就涉及到了……前朝太子!
忽然,羅安起身,端著桌上的油燈,走向床鋪,然後趴在地上,慢慢爬入床底,咚咚咚鼓搗一陣,從床底的地板下取出一隻上了油漆的木盒。
這漆木盒塵封已久,表面不太乾淨,羅安取來抹布細細擦拭,然後將木盒放在床上,再小心翼翼揭開蓋子。
“這箱東西,若泄露出去,必將引發軒然大波!滾滾洪流之下,這偌大一個蘇家,怕是頃刻間就將覆滅!”
“……”
羅安面色嚴肅,小聲嘀咕著,動作緩慢的從中取出一個卷軸。
他將卷軸在床上慢慢鋪開。
原來這是一幅人物肖像畫,畫中的年輕男子身材頎長,面如冠玉,風度翩翩,氣質不凡,豐神俊朗,英俊的氣質仿若要從畫中溢出。
羅安凝視此畫良久,似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喃喃自語道:
“任你風華絕代,任你才情無雙,任你天潢貴胄,可隨著前朝的覆滅,你也終究不免化為一抔黃土!”
“遙想當年,老奴與家主雖費勁波折,可也沒能為你留下一絲血脈,家主曾深深自責……”
“不過這樣也好,你的血脈能留下又如何?還不是只能看著大梁王朝如日中天,一輩子都活在不切實際的復國夢之中。”
“那樣的人生,與我現在的境況又有何異?誒……”
“……”
感歎一陣,羅安將這幅畫卷起,準備將這箱東西放回原位。
若不是當年老家主的叮囑,他早就將這箱東西銷毀,畢竟這箱東西過於敏感,一旦泄露出去真的就是狂風暴雨!
豈料,就在他將畫像卷了一半的時候,他的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人闖了進來!
轟隆!
羅安心頭猛地劃過一道閃電,他的心臟驟然劇跳,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完了,這箱不能見天日的東西……泄露了!
莫說蘇家頃刻覆滅,單就神都城中遭受牽連之人,恐怕不會下於三五千!
“羅執事,家主召開家族大會,吩咐所有執事都要參加……”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羅安認得,那是一個熟悉的後輩。
羅安畢竟是活了一大把歲數的老油條,立即判斷出,闖入的後輩並未發現他床上的木箱與畫像!
這箱要命的東西還沒遭到泄露!
羅安重重的緩了口氣,淡定拉過被褥將畫像與木箱徹底蓋住,然後回身瞪著那後輩,斥道:
“大半夜的,不敲門就亂闖,你學的規矩全都忘了不成?”
那後輩正好奇羅安拉過被褥的舉動,不過,遭到訓斥後他立即便忘了這事兒,忙陪笑道:
“羅執事請息怒,這一來,家主吩咐得急,二來,羅執事並未鎖門,所以……小的就失禮闖了進來。”
“罷了,既然是家主召見,那就不能耽擱,我們走吧。”
羅安不想囉嗦,出門後,親手將房門上鎖,並將銅製的鑰匙貼身放好。
“家主深夜召見府中所有執事,究竟是為了什麽?”羅安趕去的途中,對那後輩問道。
“不太清楚,據說族中各族老,以及所有嫡系、旁支全都到了,動靜很大。”
“……”
羅安趕到家族聚會的地方後,這才明白,原來家主準備親自主持一場“開除蘇賢家族族籍大會”!
原來,蘇賢受封正一品的太尉,並被賦予實權的消息,已連夜在城中各大勳貴、衙門、家族中傳開。
蘇家家主心情萬分複雜,為了表示他對蘇賢榮升高位的不屑,他臨時決定,再一次將蘇賢開除出族籍!
讓蘇賢“身敗名裂”!
讓蘇賢今後在下面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讓蘇賢做一個沒有家族後盾的“孤魂野鬼”!
很快, 大會開始了。
按一般流程,需蘇賢這“不孝子”親臨現場,但如今蘇賢身居正一品的太尉,自然不可能親臨。
那怎麽辦呢?
蘇家家主便命人掛出蘇賢的畫像,代替他本人,接受開除族籍的懲罰。
當蘇賢畫像徐徐展開,展現在眾人眼前後,人群中的一個人,忽然驚叫一聲,然後仰天暈倒在地。
“羅執事!”
旁邊的人驚呼,急忙衝過去攙扶。
這時,他們聽見羅安口中正嘀咕著什麽“一模一樣”、“他不是蘇家血脈”……
但人們沒有多加理會,七手八腳將羅安抬下去,交給大夫診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