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雜物間,秦德威直接就對柳月說:“走吧!”
柳月臉色變了又變,顫聲道:“去哪裡?”
秦德威答道:“還不知道!先離開徐家再說!”
柳月心情就變得很糟糕,連去哪都不知道或者不肯明說,那還能有什麽好?
正尋思應該如何時,她卻又看到,秦德威找了塊布,將曾先生贈送的筆墨卷在一起,拎在手裡也要出門。
“你這是做什麽?”柳月不明白,秦德威為何要收拾東西?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秦德威歎口氣:“沒法子,連我也要離開徐家。”
柳月非常驚訝,不只是自己要走人,竟然連秦德威也要走人?她連忙又說:“奴家那晚說秦家人不是徐家人的附屬,只是個提醒,不是想挑撥離間......”
“跟你沒關系!”秦德威打斷了想得太多的柳月:“你現在能走的動路嗎?”
柳月下了磨盤慢慢移動:“走慢些就可以的。”
“要不你再多留幾天養養?”秦德威覺得柳月這身體還是不太行。
柳月驚恐的抓住秦德威的胳膊說:“如果讓奴家獨自留在這裡,只怕就沒命了!“
演技要不要如此用力過猛?秦德威無語,只能帶著柳月一起往外走。
走到徐家大門,秦德威下意識盯了幾眼門房,見門子閉嘴不說話,才繼續往外走。
孰料在大門外石獅子那裡,又看到了曾先生。原來曾先生覺得可能會出問題,就跟著過來關注情況。
秦德威行個禮道:“曾先生!我不得不離開徐家,今後只怕聽不到先生教誨了!”
曾先生也是很驚詫,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看來秦德威被趕走是既成事實了。
“你若要離去,那你母親的事怎麽辦?”曾先生忍不住問了個他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說起母親周氏,秦德威只能長歎一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可以確定,想讓家慈自己從徐指揮家走出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必須要有比徐指揮家大得多的外力!”
曾先生在徐氏族學苦候了幾年,也是一直在等待著個人幸福的降臨,聽到秦德威這個分析,不禁也產生了一點絕望情緒。
比徐指揮家大得多的外力,對一個混在南京城的窮秀才來說,談何容易,除非“暮登天子堂”了。
所以曾先生陷入了自我懷疑,在這裡繼續等待下去,還有希望嗎?
秦德威即將從徐家走人,忍不住開誠布公的問了句:“曾先生你到底是看上了哪一點啊。”
曾先生非常肯定的答道:“娶妻娶賢,周姐姐這樣的人必定是個極好的家中賢內助,能將裡裡外外事情管得井井有條。”
秦德威無言以對,只能說個人有個人的眼緣。自己心裡偷偷對母親大人的一些吐槽,也許在時人眼裡還是優點呢。
“曾先生保重,後會有期!”秦德威拱拱手,就要告辭走人。
“慢著!”曾先生喊住了秦德威,卻又沒繼續說話,凝眉沉思,不知突然又在想什麽。
秦德威稍稍等了下,然後就見曾先生重新開口道:“我打算辭去族學坐館了!”
對此秦德威很意外,但也沒勸,畢竟他知道,歷史上的曾先生終究不是平凡之人,怎麽可能在徐氏族學當一輩子教書先生。
他也沒問曾先生為什麽,估計一方面原因是不甘平凡的功名心,另一方面原因也是被母親刺激到了。
最終只是問了句:“曾先生考慮好了?”
曾先生下定了很大決心說:“明年就是鄉試之年,
我要認真備考,摒絕外物,全力以赴!” 這個決心真不算小,備考也是要成本的。鄉試是明年八月,距離現在還有一年零四個月時間,完全脫產一年零四個月,對窮人來說真是巨大的負擔。
但秦德威沒太為曾先生擔心,他知道曾先生有點積蓄,還曾經問過能不能幫母親贖身,這筆錢足夠曾先生一年半生活了。
“我辭了坐館後,就回揚州去閉門讀書了。”曾先生又道。
說起這個,秦德威倒是勸了句:“曾先生還是在南京備考吧,不用回揚州去。畢竟南京是四方薈萃、鄉試考場所在之地,各方面消息靈通,同道人也多,有大量研磨切磋機會。”
曾先生搖了搖頭:“身邊已經沒有錢了,在南京過不下去,不如回揚州去,那邊還能有親朋接濟。”
秦德威很驚奇的問道:“曾先生前些日子不是才說過,已經攢了一些銀子麽?怎得就無錢了?”
曾先生無奈的說:“就在前幾日,有個認識的同鄉要賣房屋,雖然規格很小,但價格給的優惠,我想著可以留作備用,就出手買了下來。當時誰能想到今日之變化?”
備用是用來做什麽的?秦德威也不想問,大齡男青年買房還能圖什麽?就是很為曾先生感慨了一下。
在南京城這花花綠綠世界裡,外地來寓居的讀書人,不說是月光族,但受風氣感染, 差不多也都是揮霍習性。
想想高頻率的士林交遊,還有秦樓楚館的風流縱意,哪一樣不要花錢、不要成本?總不能回回都像秦德威一樣白蹭吧?
在這種仰慕六朝金粉的奢靡風氣和氛圍裡,曾先生居然不惑於外物,吭哧吭哧的專心攢下錢並買了處經濟適用房......不能不說,曾先生確實是一個另類。
再想到這裡,秦德威不由得肅然起敬,此乃真君子也。多好的一個經濟適用男,可惜母親大人看不上,逼得人家居然想去撞大運考舉人。
想到這裡秦德威又糾結了,他應該希望曾先生青雲直上、十八年後一條好漢呢,還是平平淡淡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呢?
曾先生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說到這裡,我若不在南京時,這處房屋就煩請你照看了。”
對這個提議,有心開始自立門戶的秦德威頗為心動,但嘴上卻婉拒道:“這不好吧?在下何德何能,敢隨意接受曾先生你的物質好處?”
就在前不久的官司裡,自己還指控過某個忘了名字的社學前同窗“以子賣母”,對這種佔便宜的名聲不能不警惕。
曾先生無語,你這小屁孩的顧忌還挺多,“那我還是找別人吧。”
“等等!”秦德威趕緊叫道:“如果曾先生實在覺得在下最合適,也不是沒有變通辦法!你可以把這處房屋按市價租給我,等一年後你回南京時,再找我要租金!”
曾先生哭笑不得:“那是不是還要寫個租房文書啊?”
秦德威點頭:“對!一切都按著規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