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娘子覺得自己是個有頭腦的人,不像丈夫何巡捕和哥哥董捕頭那樣只會打打殺殺,她做事講究要有策略,而今天的策略就是爭取不戰而屈人之兵。
而想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就需要通過極限施壓,讓對方感到別無選擇,按照自己設定的路線去走。
所以董娘子要將秦德威所有的幻想都打掉:“你不要以為徐府能幫到你多少,我丈夫乃是南城兵馬司的屬員,與縣衙一樣是正六品衙門。
把總指揮敢去擅自抓南城兵馬司的屬員?更不要說,兵馬指揮老爺對我丈夫恩遇極厚,這年月,誰還沒個靠山了?
而且關鍵是,我想徐府老爺不會為了你這樣一個在徐府蹭飯吃的小廝,就大肆興師動眾吧?”
南城兵馬指揮聽名字雖然像武官,但確實是個正經文官,地位與京縣知縣相當。
在當前文貴武賤的前提下,文官見武官先大三級,徐老爺這樣的四品把總守城門的指揮確實無法與鎮壓整個南城地面的六品兵馬指揮抗衡。
而且南城兵馬指揮的上家南城禦史專管官吏糾劾,還有監察權,把總指揮如果想跑到兵馬指揮衙門鬧事,無異於送人頭送政績。
見秦德威半天不說話,董娘子估算自己目的快達到了,便完成了環環相扣的最後一環:“你也不會以為,縣丞老爺能幫到你吧?
他在縣衙裡或許可以一呼百應,但卻管不了南城兵馬司,那是兩套不同體系衙門,我丈夫並不會受到節製。
而且高坐在上的官老爺,又怎麽防的住江湖事?難不成,馮縣丞還能時時刻刻幫你盯著所有人的安危?”
面對這樣的威脅,秦德威居然點了點頭,仿佛很讚同董娘子所說的話:“所以照你說來,在下竟然無計可施了?”
董娘子得意的說:“事實就是這樣,我丈夫有無數種手段,能夠施加在你身邊的親朋身上,而你卻並沒有能力做什麽,你根本抓不到我丈夫的把柄。
畢竟你本身什麽也不是,一直狐假虎威借力打力而已,一旦借不上力,你就無可奈何。
所以勸你認清現實,放棄幻想!今天是我來,還肯好言相勸,下次如果是我丈夫親自來找你,那可就不一樣了。”
秦德威忽然莫名其妙的又問:“那你又覺得,縣衙為什麽會抓了董捕頭?”
董娘子抓著機會指桑罵槐的是說:“還不是家兄得罪了小人,然後橫遭報復,而那昏庸縣丞聽了小人讒言,就將家兄下了縣獄!”
“你可真是個大明白人,知道你這樣想,那我就放心了。”秦德威由衷的讚賞了一句。
不愧是江湖人,認知水平果然很江湖,真踏馬的以為所有事情都能歸結為恩怨仇殺嗎?
董娘子該說的都說了,然後就見兩條大漢從她背後閃出,一左一右對著秦德威。這就是宣示武力的表現了,證明己方具備足夠的行動能力。
秦德威歎口氣,對董娘子說:“那我現在先寫封信,勸縣丞老爺放了你哥哥,你送到縣衙去。”
見秦德威態度突然變得如此痛快,董娘子又多疑的說:“勸你別想玩什麽花樣。”
秦德威嗤之以鼻:“我還以為你是個江湖豪傑,結果也是膽小如鼠之輩。這封信讓你親自去送,你能看到信的內容,還怕個什麽!”
又拍了拍上學堂攜帶的牛皮包,然後指著徐府大門台階說:“我雖有筆墨,但此處沒有桌椅,只有那邊平整,我就在地上鋪紙寫。
” 董娘子冷笑道:“我還真不怕你搗鬼,你就算逃進了徐府,又能怎樣?你能躲,你的親朋能躲?你還能在徐府裡躲一輩子?”
秦德威無所謂的聳聳肩,就在董娘子注視下,走到了台階前,將紙鋪好,然後掏出筆墨,蹲在地上就開始寫字。
姿勢別扭,寫的很慢,還寫破了一張紙。
再換了紙,好半天工夫才寫完,秦德威輕輕吹幹了墨跡,將文書遞給了董娘子。
董娘子不識字,看不出寫的到底是什麽,只能狠狠的說:“我會找個識字先生看看,如是真有什麽差錯,我就先去找那王憐卿比劃幾刀!”
秦德威拍著胸脯打包票:“如假包換,確實是一封勸縣丞放了董捕頭的信件。”
董娘子和兩個手下就信了,轉身就要離去,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有六七條健仆已經站在後面虎視眈眈。
有情況!董娘子暗罵一聲混帳,扭頭又去找秦德威,又看到秦德威一個閃現,跳進了徐府大門裡。
好漢不吃眼前虧,董娘子立刻很光棍的大聲報出來歷:“我乃南城兵馬司何巡捕的娘子董氏,身邊此二位皆是兵馬司隸屬弓手,特為查問公事到此!還望行個方便!”
這六七家丁只是牢牢圍住人,不說話。他們隻用等主人家號令就行,交涉並不在職責范圍內。
只見秦德威又從大門裡閃出來了,背著手施施然走下台階,還是那麽瀟灑從容。
董娘子冷冷地說:“姓秦的,勸你好自為之,想清楚後果,不然玩火自焚就追悔莫及了。”
秦德威輕蔑的說:“誰讓你提醒了我,我並沒有那個什麽何巡捕的把柄啊,所以對他無計可施。
後來我又想了想,你不就是現成的把柄嗎?還是主動送貨上門的。我就不信了,把你捏在手裡,那姓何的還敢跟我肆無忌憚!”
隨後秦德威又對著巷口喊道:“那邊的暗線聽好了!回去告訴你家巡捕, 如果我身邊親朋有什麽三長兩短,他這娘子同樣也會三長兩短!”
董娘子咬牙切齒:“並沒有暗線!”
秦德威十分詫異的反問:“你出來談判,都不在外圍布置暗中眼線?
一來監視周邊,二來萬一出了事,也好有個回去報信的啊,你連這個意識都沒有,還敢說混江湖?”
董娘子一時竟無話可說,秦德威不禁又自言自語道:“真麻煩,連個通風報信的都沒有。”
然後只能指著一個董娘子帶來當保鏢的兵馬司弓手,“一會兒放了你,你去找那個何巡捕報信!
就說他若敢輕舉妄動,我就扒光了董氏衣裙,掛個牌子,寫上南兵馬司何巡捕之妻的字樣,在三山大街示眾!”
董娘子聞言大怒,一口唾沫吐向秦德威,破口罵道:“小賊坯你敢!”
秦德威冷漠的躲開了唾液,譏笑道:“你剛才威脅我時,說得不是挺詳細的?輪到你身上就玩不起了?
想必過去你也沒少做那些事吧?出來混,遲早要還,連這個意識都沒有,還敢說混江湖?”
董娘子此刻恨不能撕爛秦德威的嘴,這簡直就是個鬼一樣的少年。
她現在隻盼著,趕緊出來一個老成持重的人主持大局,不想再跟秦德威說什麽了!
少年人不懂事,往往不知輕重,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
就如同打架一樣,成年人或許還有意識避開對方要害,避免出人命,但少年人手裡沒輕沒重,往往就直接衝著要害去使勁招呼。